紫玉香

第三十六章

這封信,傍晚時分才抵達相國寺,知本大師才派羅漢堂十八護法弟子夤夜趕來接應。

(知本大師為了對付一統門,早已把少林寺羅漢堂精銳調來開封,事詳前文)

駝龍和常慧離開相國寺之時,還不知道少林寺此一決定,聞言不覺大喜,笑道:“慈根大師來得正好,這裏十七位紳商,正須有人保護入城呢。”

慈根大師合十道:“貧僧奉敝師叔之命,趕來馳援,薑大俠、丁大俠已把十七位紳商都救出來了麽?”

丁建中也連忙迎了上來,一麵替趙鎮中等人一一引見,趙鎮中聽說有少林寺出麵協助賑災事宜,並保護自己等人,以少林寺的威名,賊人自然不敢再有舉動,自是喜不自勝。

丁建中因時光緊迫,就朝慈根大師拱拱手道:“大師來了,在下等人還須趕去客店接應,這裏趙老等十七位縉紳,就請大師護送回去,在下等人,就要先行一步了。”

慈根法師合十道:“丁施主隻管請便。”

趙鎮中道:“丁大俠,城中還有事麽?”

丁建中道:“賊人以中老等人為餌,引在下來此救援,但賊人真正目的,是在客店中那批賑災的珍寶,此時隻怕正已動上手了呢!”

趙鎮中憤怒的道:“賊人真是無法無天,連賑災的珍寶,也要劫奪,豈非喪心病狂到了極點,既是如此,丁大俠諸位,快請便吧!”

丁建中道:“在下那就先行告辭了。”

當下就朝趙鎮中等人和慈根大師拱手別過。

鐵拐仙道:“老化子呢,要不要去?”

駝龍笑道:“李老哥已經在這裏亮了相,那就一起去湊個熱鬧吧,有你老哥相助,豈不更好?”

鐵拐仙嗬嗬一笑道:“好,那就走!”

春香拉著姬青青低聲道:“姬家妹子,你大哥這次賑災,主要是為了找出當年殺害他義父和令堂的凶手來,這樣的大事,你能袖手不管麽?走,今晚還有一場廝殺,你不幫大哥,也該幫幫姊姊我呀!”說完,不待姬青青回答,拉著她就走。

開封城受到黃河汜濫的影響,幾條最繁華的街道,入夜之後,已不如從前的熱鬧了,比較偏僻的小街,夜晚根本就關上了門,早已一片漆黑。

這時差不多快二更時分,京安客莊本是開封城裏數一數二的大客棧,但因由黃河賑災的丁建中夫婦全包了下來,因此除了大門懸著“京安客莊”四個紅字的四盞白瓷琉璃燈罩,裏麵還點燃著紅燭,照得大門前一片光亮之外,整條街上,燈火已經稀若晨星!

京安客莊裏麵,因為所有人手,已有大半調了出去,隨同丁建中夫婦趕去甘露寺救人,隻有總管萬有全和少數人留守,自然要熄了燈,才能令人莫測高深,所以除了後進萬有全坐鎮的東廂房,還有燈火之外,整個京安客莊三進數十間屋宇,都呈現一片黑暗,不聞一點人聲!

當然外人如果認為客莊中的人全已睡了,倒不如相信客莊中的人集中到後進,一個也沒睡,大家全副武裝的為了保護賑災的珍寶而戒備。這一點,任何人都可猜想得到,丁建中夫婦趕去救人,剩下的人,自然要小心翼翼的看守客棧了。

“篤”“篤”“噹”“噹”……

更夫兩響鑼聲,代表著這時候已經交進二更了!

但就在鑼聲第二響堪堪響起,京安客莊大門口,突然“嗤”“嗤”四聲,緊接著又是“噹”“噹”四盞白瓷燈罩,登時全被打得粉碎,大門口也隨著一黑。

這一瞬間,京安客莊的樓房上,四麵八方,同時冒出幢幢人影!

東首屋上一共是五個人,一式黑衣勁裝,由一個麵蒙黑布,手持青鋼長劍的黑衣人領頭。

西首屋上也是五個人,同樣一式黑衣勁裝,由一個手持樸刀的蒙麵黑衣領頭。

南首屋脊上,也是五個人,為首一個身材高大,濃眉紫臉,正是西天王武天相。他身後也緊隨著四個黑衣勁裝大漢,手持鬼頭刀,一字排開,站在屋脊上。這三麵的來人,雖已現身,但因京安客莊一片黝黑,一時之間,不明底細,倒也不敢亂闖。

“哈哈!”東廂房有人打了個哈哈,大笑道:“兄弟算準今晚二更,會有江湖豪客駕臨,恕兄弟有失迎迓,特命廚下備了水酒粗肴,光臨的朋友,怎不請下來一敘?”

人已隨著話聲,已從中間廳屋中緩步走出。

這人正是總管萬有全,他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天藍長袍,頭戴瓜皮帽,足登粉底靴,滿臉含笑跨出走廊,忽然攢攢眉道:“來人哪,江湖道上的好朋友來了,怎不張燈?”

萬有全話聲甫出,三麵長廊上登時亮起了一十六盞風燈,把整座後院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光是這挑燈的動作,劃一迅捷,幾乎是同時亮起!

不,除了沿著大天井三麵長廊,十六盞風燈之外,正麵大廳上,也點亮了四盞琉璃燈!

他說的倒也不假,燈光這一亮起,已可以看到寬敞的客廳正中間,放著一張紅木雕花八仙桌,桌上金盞玉箸,羅列著滿桌佳肴。兩名秀發披肩的青衣妙齡少女手捧銀壺,左右伺立,當真像是盛宴已張,但等嘉賓入席模樣。

今晚丁建中夫婦和冷中鋒、鐵淩霄、宋興仁、金氏兄弟等人都出去了,京安客莊之中,隻剩下總管萬有全、分水獸路傳廣、和戴珍珠的四個丫頭留守。(這是一統門根據跟隨丁建中到開封來的總人手,再除去今晚離開京安客莊,趕去甘露寺救人的人手,所得到的精確留守人數,自然是算準了來的。)

他們也打聽得十分清楚,萬有全這位丁府總管,是憑嘴皮子得來的,其人武功平平,好弄小聰明,也會玩些手段,如此而已!(他們這些傳說,其實也是萬有全故意透露出去的。)

那麽今晚真正負責守護這批賑災珍寶的,卻隻有分水獸路傳廣和戴珍珠手下四個丫頭了。

(一統門的人都知道戴珍珠手下四個丫頭有幾手怪招,本身武功也不過如此。)

由此看來,萬有全預先備好酒萊,隻不過是諸葛亮的“空城計”罷了!這種手法,在兵法上,也許虛虛實實,還有些妙用,但遇上江湖上人,這一套就毫不管用了。

武天相洪笑一聲道:“萬有全,你少來這一套,老夫知道得很清楚,丁建中夫婦趕去甘露寺,這裏大概隻有你和路傳廣兩個留守,你可知道老夫是誰麽?”

萬有全“哦”了一聲,抱抱拳道:“閣下是哪一位,在下從前很少在江湖走動,實在麵生得很,但就今晚光臨京安客莊的情形看來,在下倒可以猜得到閣下是誰了?”

武天相道:“你說老夫是誰?”

萬有全站在他對麵的階上,淡淡一笑道:“因為在下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一統門有許多人被調到支援金盤去了,開封城內,今晚的行動,則由西天王武天相指揮,由此看來,閣下應該是四大天王中碩果僅存的西天王了?”

武天相聽得暗暗一怔,“金盤”是一統門的暗號,也就是甘露寺,他如說甘露寺,那也沒有什麽稀奇;但他居然一口說出“金盤”來,而且這道命令,也確然是大公子在早晨下的!

他如何知道的呢?心頭疑念一起,不覺看了萬有全一眼,心中忖道:“看來此人倒確實不可輕估!”一麵沉哼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一定也知道老夫的來意了?”

萬有全摸摸嘴上兩撇八字胡子,聳肩笑道:“在下略諳奇門,還能算得到一點老哥來意,在下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

武天相冷然道:“憑你和路傳廣兩人,還要老夫動手麽?”

萬有全道:“所以在下略備水酒,聊表敬意,老哥怎不請下來,幹上一杯,隻要條件談攏了,在下保證你武老哥滿意。”

武天相嘿然道:“你有什麽條件?”

萬有全道:“老哥下來喝一杯,咱們慢慢的說。”

他越要他下來,武天相自然越不肯下來。

武天相冷聲道:“有話你這麽說就是了。”

萬有全笑了笑道:“這條件要你老哥開出來,在下也好合計合計,劃得來,劃不來?”

武天相道:“你把兩箱珍寶雙手奉上,老夫就可以讓你挑上兩件,遠走高飛,你意下如何?”

萬有全連連搖手道:“在下說的不是這麽一回事。”

武天相冷聲道:“那你說的是什麽?”

萬有全咽了一口口水,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意思是今晚到這裏來的一統門的人,沒有一個走得了,你老哥和在下條件談得攏的話,趁敝主人不在,在下可以放你老哥一馬,讓你全身而退,不過,你老哥多少總得意思意思……”

武天相聽得勃然大怒,厲喝一聲:“無知鼠輩,你死在臨頭,還敢口發狂言?”

萬有全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武天王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怎可出口傷人?好,好,咱們既然談不攏,那就算了,不過在下醜話說在前頭,你老哥這點小花費不肯出,可別後悔一輩子。”

武天相怒聲道:“萬有全,你有什麽陣仗,隻管擺出來給老夫瞧瞧!”

他西天王也是老江湖了,聽萬有全的口氣,好像京安客莊也有萬全準備,他自然要先看看陣仗再動手。

萬有全道:“武老哥既然這麽說,兄弟那隻好把陣勢亮出來了。”說到這裏,回頭喝道:

“來人哪!”

萬誌勝聽到他堂哥的喊聲,立即從左廂房急步趨了出來,垂手道:“總管有何吩咐?”

萬有全一揮手道:“給我傳令。”

萬誌勝躬身應了聲“是”,立即從懷中取出一麵三角形的杏黃旗,向空一展,口中高聲喝道:“令旗一展,列陣拿人。”

武天相站在對麵屋脊上,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麽玄虛?”

就在萬誌勝令旗向空一展,但見左右兩廂,立時湧出三十四名青衣勁裝漢子,手執鉤鐮槍,行動迅捷,動作劃一的分散開來。武天相看得暗暗冷笑,憑這些人,又有何用?”

這時萬誌勝手中三角小旗緊接著又向空連展兩展,口中喝道:“令旗二展,各按方位!”

武天相目光轉動,卻看不見有何動靜,心中暗自奇怪,忖道:“他明明說各按方位,人呢?”

隻見萬誌勝手中三角旗又向空連展,高聲喝道:“令旗三展,天將何在?”他這聲大喝,聲音十分急促!

但在這一瞬間,武天相已經感覺自己等人,果然陷入在對方安排的陷阱中了!

原來在萬誌勝令旗三展,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屋脊後麵,突然湧現出許多人影!(他們埋伏在屋脊後麵,正好是武天相等人的身後)

東首屋脊後出現的是鄱陽水寨寨主分水獸路傳廣、長江十八舵總舵主神刀無敵冷中鋒,和臉上戴著金銀麵具的金麵郎君、銀麵郎君(金氏兄弟已隨丁建中去了甘露寺,這兩人是丐幫弟子改扮的)。

他們才一現身,分水獸路傳廣大喝一聲,分水刺一振,直撲五個黑衣人手持青鋼劍的領頭漢子。

神刀無敵冷中鋒一柄三才刀和金氏兄弟兩支鐵棍(丐幫弟子使的是打狗棒),同時朝四個黑衣漢子撲到,立時響起一陣金鐵交擊之聲,惡戰頓起。

西首屋脊後出現的九嶺山寨主魁星鐵淩宵,青娘子薑黃青香,和她弟弟黃祖永。

鐵淩宵才一現身就淩空飛撲,魁星筆一記“雷公劈木”,朝五個黑衣人中手持撲刀的蒙麵人當頭擊落。

青娘子嗆啷啷四個鋼環響處,和她弟弟一支鐵棍橫掃,撲向四個黑衣漢子,和東首屋麵上同時發動,攻擊十分猛烈。

南首屋脊後麵出現的則是四個女將,當前一個一身天藍勁裝,藍紗束發,生得蛾眉鳳目,身材苗條,腰間懸一柄金鑲玉嵌的短劍,正是晚餐後明明隨丁建中去救人的丁夫人戴珍珠!

她身後三個青衣勁裝少女則是夏香、秋香、冬香,每人右劍左扇,纖腰一擺,一陣香風,朝四個黑衣漢子飛撲過去。

武天相驟睹戴珍珠,不由得驀然一怔,還未開口!

戴珍珠已經朝他襝衽一禮,說道:“武三叔請了,侄女黃河賑災,想不到率人前來劫奪珍寶的卻是武三叔你。”

這話說得口氣極冷!

武天相洪笑一聲道:“賢侄女,丁建中殺死任老二、白老四,又逼死你爹,老夫也想不到你會委身事仇,老夫找丁建中為義兄、義弟報仇,這總沒有錯吧?”

戴珍珠粉臉一紅,冷笑道:“武三叔可知殺害我爹的真凶是誰麽?隻怕你受人利用,還不知道呢!”

這兩句話的時間,夏香、秋香、冬香劍、扇齊施,威力何等強勁,逼得四個黑衣漢子連連後退,夏香一記扇招,擊落了左首一個黑衣漢子的鬼頭刀,又是一腳,把他踢下屋去。

秋香也在同時,一劍磕開另一個黑衣漢子的刀勢,鐵扇疾發,敲在他肩頭上,翻身往下跌落。

四個黑衣漢子,一下去了兩個,剩下的兩個,心頭一慌,冬香一扇點住了一個穴道,正好秋香飄身閃到,手起扇落,也點了另一個漢子的穴道,夏香一記掃膛腿,把兩人同時掃落下去。

這四個黑衣漢子跌落地麵,早有手執鉤鐮槍的莊丁們列陣等候拿人,迅速把他們拿下。

這時不止是南首屋麵上四個黑衣漢子被拿了下來,東首屋麵上的四個黑衣漢子,也敵不住神刀無敵冷中鋒和兩個丐幫弟子,(假扮金氏兄弟)兩個負傷摔下,兩個被逼落下去,也全被手持鉤鐮槍的莊丁拿住。

西首屋麵上青娘子和她弟弟黃承祖,力戰四名黑衣漢子,一時之間,還隻打了個平手。

突然又從底下竄上來了兩個使長鞭的老者,那是車把式錢通、錢義,兩支長鞭在半空中揮得“劈啪”作響,一上來就施展他們的絕技!錢通“呼”的一鞭,長鞭如蛇,把一個黑衣漢子攔腰纏住,一抖手憑空卷起,往地上摔了下去。

錢義更不怠慢,長鞭也一下纏住了另一個黑衣漢子的右足,同樣的長鞭一抖,把他摔下地去。

青娘子眼看自己姐弟竟然久戰不下,心頭一氣,口中一聲清叱,左手揚處,兩枚鋼環脫手飛出,一枚朝和自己動手的黑衣漢子當頭飛砸過去,一枚卻飛向和她弟弟動手的黑衣漢子鬼頭刀上套去。

青娘子一手四枚鋼環,都可以脫手打出,百發百中,如今隻打出兩枚,手中還剩下兩枚,那是當作兵刃使的。

她對麵漢子一見她鋼環脫手砸來,勢道勁急,急忙舉刀去磕,但聽“噹”的一聲,鋼環總算被他封了出去。

但他哪知青娘子打出鋼環之時,人也隨著飛撲過來,那漢子堪堪舉手把鋼環封住,青娘子右手兩個鋼環已經當頭套下。

讀者老爺總看過電視上耍魔術的鋼環吧,一下就可以把兩個鋼環串在一起,青娘子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左手一抄,接住飛出來的鋼環,兩手輕輕一碰,三個鋼環立時串在一起,把那漢子的脖子緊緊夾住。那漢子的脖子可是肉做的,如何經得起鋼環一夾,立時兩眼直瞪,一下閉過氣去,青娘子一抖手,鬆開鋼環,左手切出一掌,把那漢子推下屋去。

青娘子飛出去的另一個鋼環,是幫她弟弟忙的,因此鋼環不是砸人,而是一下套在另一個漢子的鬼頭刀上。

雙方對敵,有不得一下失神,那漢子鬼頭刀突然被飛來的鋼環套住,手上方自一滯,黃承祖鐵棍橫掃,打在他雙腳之上,那漢子痛得大叫一聲,往屋下栽落。

三方屋麵上,十兩個黑衣漢子,這時已被廊前布下陣勢的鉤鐮槍隊逮住了十一個,他這聲大叫,乃是最後一個跌下去的人,正好全部拿下。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如今東、西、南三方屋麵上,已經隻剩下三個領頭的人了!

東首那個手持青鋼劍的蒙麵人,使的是一手武當派“兩儀劍法”,使“兩儀劍法”的人,一望而知是武當弟子,尤其此人劍法精純,一柄長劍使的揮灑自如,在武當弟子中,當是一流的高手無疑!

魁星鐵淩霄揮筆如雨,寒芒流動,著著俱是進攻殺著,依然未能占得他半點便宜。

金刀無敵冷中鋒和假扮金氏兄弟的兩個丐幫弟子,不便出手相助,隻好品字形圍著蒙麵漢子,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西首屋麵上,也是同樣情形,錢通、錢義,竄上去,出手打翻了兩個黑衣漢子,此刻已經回落地麵,站到了萬有全的身邊。

青娘子和她弟弟黃承祖也已經停下手來,隻是並未退下,還在屋麵上替分水獸路傳廣押陣,當然也含有防備那領頭漢子乘機逃脫之意。

和路傳廣動手的是手持樸刀的蒙麵漢子,他一柄撲刀使的是少林“解脫刀法”。這“解脫刀法”少林寺隻傳僧侶,不傳俗家弟子,因此可以推斷此人應該是少林禪門弟子,無怪他要以黑布蒙麵了。

路傳廣雄霸鄱陽水寨,一柄分水刺,深得峨嵋心法,施展開來,勁風絲絲,威力千鈞,這蒙麵漢子顯然已被逼落下風,但他刀法未亂,守多攻少,一時之間,要把他製住,卻也不是易事。

至於南首屋麵上,情形也差不多,西天王武天相眼看三香不過三招兩回,就把四個黑衣漢子打落下去,她們不待吩咐,已經左扇右劍,斂身退到了戴珍珠的身後。

武天相一張紫臉滿布殺氣,沉笑一聲道:“姓戴的丫頭,今晚你以為勝算在握了麽?”

夏香嬌叱道:“你敢出口傷人,罵我們小姐!”

秋香接口道:“憑你們這些窩囊廢,也想來劫賑濟的珍寶?”

戴珍珠目光冷峻,緩緩說道:“武三叔,你如果真想替我爹和兩位叔叔報仇,侄女要勸你一句,你應該立即脫離一統門,棄邪歸正……”

“呸!”武天相怒呸一聲道:“小丫頭,你賤到可以委身事仇,老夫還有江湖義氣,非手擒丁建中這賊子不可。”

“嗆”的一聲,掣出了他的闊劍來。

戴珍珠雙眉一揚,粉臉隨著沉了下來,冷聲道:“我尊你一聲三叔,是因你和我爹是結義兄弟,其實你們當年結義,也是有人在幕後指使,並非真心義同生死,這指使之人,不外乎是利用你們四天王的名義和江湖上的一點成就而已,我這做侄女的,一再好言相勸,你還是執迷不悟,你以為有一統門做你靠山,就可以稱雄江湖了麽?告訴你,丁郎和我,此次到河南來,就是為了報雪我爹的血仇,立誓要消滅一統門,今晚你若不聽我的勸告,隻怕就很難離開這京安客莊了。”

“哈哈!”武天相怒極而笑,點頭道:“很好,老夫聽說你在天香之宮,學得了曠世絕代的武功,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敢口出大言?”話聲甫落,闊劍一指,正待出手。

戴珍珠後退了一步,冷然道:“武三叔,我不想和你動手,再說,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她一側身子,接著道:“隻要你能在我三個使女手下,走得出十招,今晚就讓你離去。”

秋香披披嘴道:“小姐,何用十招,三招之內,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不,咱們一人發一招,就夠了,哪裏用得著三招?”

武天相堂堂西天王,居然被這兩個小丫頭把他說得如此不堪一擊,此可忍,孰不可忍?

目光狂亂,厲聲笑道:“戴珍珠,老夫先劈了你。”闊劍“呼”的一聲,朝戴珍珠迎麵直劈過去。

他這一劍怒極而發,劍勢極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大有直破天門之勢!

戴珍珠連看也沒看一眼,就緩緩的退了下去,奔騰而來的劍光何等迅速,眼看就要刺到戴珍珠的身上之時,突聽“嗒”“嗒”兩聲,秋香、冬香兩人身形一閃而過,左手抬處,各出一扇,一下就把武天相的闊劍壓了下去,右手翻起,兩柄晶瑩的短劍,已然交叉刺出,向他咽喉叉去。

武天相吃了一驚,急忙抽劍後退,隻聽身後冷笑一聲,夏香一支森冷的劍鋒又已橫劃過來,一時哪有時間多想,闊劍護身,閃電般向左旋出,總算脫出三女包圍。

經過這一招,武天相方知這三個丫頭果然不好鬥,夏香一劍出手,哪容你輕易閃出?同時身後飄風,隨著一個輕旋,倏然欺近,左手一道玄光,橫鎖咽喉。

秋香、冬香同時如影隨形而上,雙劍左右夾擊而至!

武天相又氣又急,大喝一聲:“小丫頭,看劍!”

右手揮出,劍光像扇麵般灑出。他本來以為自己這一劍“鐵扇排山”,足可把三人的兵刃格開,隻要被自己格上,三個小女孩有多大的火候,不把她們三支劍脫手震飛才怪!

哪知闊劍推出,竟然什麽也沒有格到,就在此時,耳中又聽到“答”“答”兩聲,但見兩麵展開的鐵扇一合,硬是把自己一柄闊劍合在裏麵,還未來得及抽劍,陡覺頸上一冷,三支雪亮森寒的劍鋒,交叉擱上了自己的脖子,隻要任何一支劍輕輕一抽就可割破自己的喉管。

武天相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伸著脖子,哪裏敢動!

秋香咕的笑道:“我說不出三招,現在你相信了嗎?”

夏香喝道:“你還敢輕視我們不?隻要你敢掙動一下,我們三支劍往裏一推,就可以切下你的腦袋瓜子來。”

突聽一聲長笑,橫空而來,人還未到,就聽“叮”“叮”“叮”三聲輕響,三香隻覺手上一輕,三柄交叉的短劍,已經齊柄斷去,武天相頸上一鬆,桎梏已去,心知後援已到,立即長劍一擺,縱身躍退。

一道人影隨著笑聲瀉落屋麵,那是一個滿頭花白長發披肩,身穿古銅色道袍,肩負鐵劍的老道人。他在身形未落之前揮手打出三支寸許長的小劍,把三香三柄劍刃一齊打斷,又一招手把那三支小劍收了回去,當真有先聲奪人之勢!

夏香等三人一怔之後,不約而同右腕一揚,丟去斷劍,左腕迅疾一翻,刷的一聲,撒出三柄鐵扇,身形如風一下把長發老道品字形圍在中間。夏香沉著粉臉,“呔”了一聲,喝道:

“老道士,姑娘扇下,不和無名之人動手,你報上名號來。”

長發老道口中發出一聲破鑼般的大笑,說道:“你們三個丫頭,也配問我老道的名號麽?”

“好大的口氣。”秋香哼道:“那你就試試咱們配不配吧?

喝聲出口,人影一晃,直逼而上,一道扇形般的白光,朝長發老道咽喉劃到。長發老道看她竟敢直踏中門,不覺“嘿”了一聲,右手袍袖朝前揮出。

夏香、冬香在秋香發動的同時,也一左一右欺近過去,兩道扇光,夾擊而上。

長發老道這一記衣袖,真力拂拂,直卷而出,秋香不敢和他硬拚,身形一個輕旋,已經到了長發老道身側,劃向咽喉的折扇,自然也跟著帶轉,但聽“嗤”的一聲,長發老道左肩長發,立被劃斷了一綹。長發老道做夢也沒有想到一招之間,竟被秋香割斷長發,口中大喝一聲,左手翻起,劈出一掌。

但他忘了夏香、冬香從兩側攻來,冬香為了掩護秋香,刷的一扇,橫截過來,同時又是一聲裂帛大響,他左手袍袖,被冬香一扇切下了一角。

夏香扇招一收,又是“啪”的一記,扇頭擊中了他右肩,他此時早已氣布全身,這一扇倒也傷不了他。

但這一下真把不可一世的長發老道氣得七竅生煙,雙目棱芒四射,暴喝一聲:“你們找死!”

“鏘!”抬手從肩頭拔出一柄四尺長,手掌般闊的鐵劍來,正待出手。戴珍珠及時叫道:

“三香退下。”

三香纖手一斂,一齊退下。

秋香道:“小姐,這老道好生狂傲,不給他一點厲害,他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夏香接口道:“是啊,方才小婢問他名號,他還說小婢們不配呢,現在倒要問問他配不配了?”

冬香也道:“小姐,你不叫小婢退下,我們已經把他收拾下來了。”

戴珍珠道:“你們不許多說。”

轉身朝長發老道襝衽一禮道:“我還未請教道長道號如何稱呼?”

長發老道雖然一下震斷了三香手中短劍;但也吃了三香的大虧,婢女已有如此厲害,女主人的功力,自可想見了!

他方才的狂傲之氣,不覺一斂,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大概就是丁夫人了,貧道崆峒練氣士鐵肩道人是也。”

這一陣工夫,東西兩麵屋脊上,戰事已經有了改觀!

東首分水獸路傳廣獨鬥使青鋼劍的蒙麵人,一個使的分水刺,一路都是峨嵋家數,招式沉穩,記記有如鐵錘挾風,勢道勁猛。一個使的青鋼劍,展開武當“兩儀劍法”,渾身上下,盡是一圈圈的劍光,左攻右守,門戶封得極嚴。

兩人激戰了五十餘招,依然半斤八兩,難分勝負。

西首魁星鐵淩霄,以一支魁星筆獨戰手持樸刀的蒙麵人,對方一路少林“解脫刀法”,十分嫻熟無比,雙方同樣久戰不下。

萬有全眼看已方已可掌握全勝,但怕的是一統門萬一傾巢出動,丁建中一行人,又尚未趕來,己方的人手,已然全在這裏,時間不能再拖,不覺嗬嗬一笑道;“大家莫要忌了,今晚這些來犯敵人,全都蒙麵而來,誌在劫奪咱們的賑災珍寶,這是江洋大盜的行為,對付盜賊,那就不用和他們講什麽江湖規矩,大家合力把他們拿下就是了。”

他這番話,正是要大家不可再等,坐失良機。

神刀無敵冷中鋒,和兩個丐幫弟子(假扮金氏兄弟)站著觀戰,早就等得不耐,但他究是江湖人,講究江湖過節,不好貿然出手,何況自己出手對路傳廣麵上也不好看。

此時聽了萬有全的話,不覺洪笑一聲道:“總管說得對,對付賊人,何用講什麽江湖規矩,兩位金兄,咱們上!”

三才刀一舉,首先撲起。

兩個丐幫弟子也同時揮動鐵棍,夾擊過去。

那使青鋼劍的賊人對付一個路傳廣,已是十分吃力,一旦加上了冷中鋒和兩個丐幫弟子,如何抵敵得住?

更何況路傳廣一下加入三個幫手,精神陡振,口中一聲大喝,水分刺突然一緊,著著俱是殺手!

他當然希望這個敵人,由他來解決,才麵上有光。

使青鋼劍的賊人眼看形勢不對,若不急求脫身,隻怕就走不了了,心頭一急,把青鋼劍使得急如風雨,突然雙腳一頓,一個“旱地拔蔥”,向上縱起。

哪知這兩個丐幫弟子,乃是丐幫幫主百中選一的高手,兩支鐵棍,使的是“打狗棒法”,和路傳廣,冷中鋒雖然無法配合,但他們兩人之間,卻有默契。

一個鐵棍一挑,使出“繃”字訣,一點棒頭,側敲賊人左腳踝骨,一個鐵棍橫掃,使出“黏”字訣,點向賊人右腰,這都是在賊人躍起時才行出手。

那賊人縱身躍起注意力原以路傳廣、冷中鋒兩人為主,因此路傳廣一記分水刺剛從他腳下掠過,而他的青鋼劍也正好“噹”的一聲接住了冷中鋒的三才刀。

這原是一絲空隙時間,但他身子堪堪縱起,腳踝突然一陣劇痛,被鐵棍點中,同時腰際一麻,被另一支鐵棍點中“肋腰穴”,連哼都沒哼出聲,一個人已從空中翻落下來。

路傳廣一刺走空,眼看對方摔下,就飛起一腳,把他踢得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鬥,才落到地上。

人到了地上,自有鉤槍手把他鉤了過去,捆綁起來。

西首情形也差不多,青娘子和她弟弟黃承祖隻是站在一旁,替鐵淩霄押陣,並未出手。

此刻聽了萬有全的話,青娘子朝她弟弟使了一個眼色,手中兩隻鋼環一撞,發出“叮噹”

一聲大響,口中喝道:“鐵老大,賤妾助陣來了。”

左手一揮,打出兩隻較小的鋼環,一前一後,一急一緩,朝那使樸刀的賊人後心射去,人也隨聲撲起,手中兩隻鋼環一記“日月循環”,當頭飛砸而下。

使樸刀的賊人,原是少林門人,武功極高,一柄刀正和鐵淩霄力拚,刀光霍霍,攻守兼備,忽聽腦後生風,急忙反手一抄,把第一隻鋼環接在手中。

這時青娘子也正好當頭撲到,雙環一前一後蓋頂而下。

那賊人左手接住鋼環,急忙使了一招“一圈佛光”(這本是掌式,反手上撩),用接來的鋼環朝上封起,但聽“噹”的一聲,鋼環和鋼環相撞,發出金鐵狂鳴!

但他怎知青娘子這四枚鋼環,是分開來使的,她打出的兩枚,就分成一前一後,一急一緩,她縱身撲起,這一記“日月循環”,也同樣分作一前一後,前者身到環到,後者卻在右環剛到,左環才發,四環在時間上是拿捏極準,互相配合。

那賊人隻道左手已接住一環,揮手上砸,又把青娘子的右手鋼環接住。就在這雙環擊撞發出一聲金鐵大響之時,稍後緩慢飛來的第二枝鋼環,已“撲”的一聲,擊中他後心。

青娘子雙腳落地,左手那隻鋼環正好及時當頭套上,往脖子直落,順手一拉,就扼住了他的喉嚨。

黃承祖早巳得到姐姐的暗示,在青娘子鋼環套住他脖子之際,身形一蹲,鐵棍橫掃,這下自然一擊必中,打在他雙膝之上。

那賊人咽喉被鋼環套住,刀勢一緩,對麵鐵淩霄乘勢一連三筆,點了他三處穴道。

青娘子一鬆手,鋼環從他頸上滑出,右手鋼環也把賊人手中的鋼環套了個連環,一下奪回。

那賊人樸刀脫手,一個人從屋簷滾了下去。

這一來,西天王武天相帶來的人手,幾乎全被拿下,剩下來的,隻有武天相和鐵肩老道兩個人了。

東西兩廂屋上,賊人已然全部肅清,但東首屋上的路傳廣、冷中鋒和兩個丐幫弟子(假扮金氏兄弟),西首屋上的鐵淩霄,青娘子姐弟等人,依然手持兵刃,站在屋脊上不動。

北首,大廳前麵的階下,中間則站著總管萬有全,左錢通,右錢義。天井兩邊,則是二十四名手持鉤鐮槍的莊丁。

如今看來,這份陣勢,當真十分堅強,丁建中縱然不在,也很少有人能把這些人擊敗了。

就在此時,那二十四名莊丁突然高舉鉤鐮槍,大聲喝道:“莫要讓武天相逃走了!”

“活捉武天相”。這一喊聲,此起彼落,宛如怒潮澎湃,極為雄壯,武天相縱是西天王,也不禁為之勃然變色,悚然心驚。

戴珍珠是坐鎮京安客店的女主人,居然連劍都沒拔,就把一統門夜襲賊黨,都收拾了。

她本來還怕丁建中不在,自己支撐大局不易,憂心如焚,如今也暗自佩服萬有全調度得宜,對方行動,幾乎全在他預料之中,心頭自然大為寬慰。

她神態從容,緩緩舉手,朝天井口叫喊的莊丁擺了擺手。

莊丁們果然立即停止,如雷喊聲,刹時靜了下來。

戴珍珠螓首一抬,麵情也隨著一肅,緩緩說道:“武三叔,丁郎黃河賑災,數十萬災黎,嗷嗷待哺,我們並不是沽名釣譽而來,一統門為了私怨,不惜居然趁丁郎不在,企圖用大批人手,來劫奪賑災珍寶,隻要稍有一點人性,稍具一點良知的人,應該感到這是天人共憤之舉,今晚你們不能得逞,冥冥中也是有天神嗬護,才要你們一敗塗地,不是侄女誇一句口,今晚我做侄女的若是要把武三叔也一齊留下來,武三叔應當看得出來,這也並非什麽難事。

但侄女念在你武三叔昔年和先父結拜之情,可以讓你安然離去,不過我要武三叔傳一句話給一統門的當家,賑災之事,絕不容任何人破壞,他若是願意按照江湖過節,可以另約日期、地點,作個了斷,我們自會準時赴約,武三叔和這位老道長,現在可以請了。”

這番話,當真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武天相氣得臉上陣紅陣白,瞪著兩隻精光熠熠的眼睛,色厲內荏,一時之間,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崆峒鐵肩道人在異派之中,名頭之響,絕不在荊山三老之下,他除了現身之際,震斷三香三柄短劍,露了一手之外,接著在三香三人聯手的扇招之上,還吃了大虧,一點也顯不出他崆峒鐵肩的威力來。

這時戴珍珠口氣淩峻,居然把他和武天相一起攆了!

這對崆峒鐵肩老道來說,當真是可忍,敦不可忍?他等戴珍珠話聲一落,不覺嗬嗬笑道:

“丁夫人可是認為已經大獲全勝,甚至連貧道和武天相都可以留得下來,對麽?”戴珍珠還未開口,夏香接口道:“難道我家小姐說的還會錯麽?”

“哈哈!”鐵肩道人仰首發出一聲震天般的大笑,說道:“武天相,你退後些。”武天相對他甚是恭敬,應了聲“是”,果然退後幾步。

鐵肩道人道:“丁夫人不妨要他們上來試試看,哪一位能把貧道拿得下,留得下來?”

夏香忙道:“小姐,小婢三人出去,把他拿下了。”

秋香道:“對,小姐,小婢三人,足夠收拾他了。”

戴珍珠自然知道夏香三人所憑仗的,隻是自己傳她們的七式扇招而已,若論功力,她們可差得遠呢!

她和丁建中兩人練成“三陽三陰玄功”,內功精深了,也自然可以看得出別人功力的深淺來。這鐵肩老道立如玄鶴,貌相清古,雙目並無特殊光芒,可見他已練到返樸歸真的境界,功力極為深厚,環視眾人,大概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與他相抗了。

心中想著,一麵低叱一聲道:“你們不許胡亂說話。”

東、西兩廂屋上眾人,聽了鐵肩道人的話,分明有和大家挑戰之意,一時魁星鐵淩霄,分水獸路傳廣,神刀無敵冷中鋒等人紛紛請命,要和他一決勝負。

首先是魁星鐵淩霄,身形一拔而起,落到南首屋上,洪笑一聲道:“鐵某久聞道長盛名,因鐵某身在江南,道長久居西陲,迢迢萬裏,一直無緣瞻荊,今晚這幹賊黨,是劫奪賑災珍寶而來,道長清名久著,居然夾雜在賊黨之中,自稱崆峒鐵肩,便人深感懷疑,不知是真是假?鐵某不知死活,頗想請道長展露一手,以證實道長的身份,道長意下如何?”

他果然不愧是九嶺山一方霸主,這句“清名久著”和“不知是真是假”,先把崆峒鐵肩當作冒名之人,不然,以崆峒鐵眉的盛名,怎會和劫奪賑災珍寶的匪類沆瀣一氣?這話當真把鐵肩道人挖苦透了。

他話聲方出,突然兩陣颯颯風聲,分水獸路傳廣,神刀無敵冷中鋒兩人也同時躍到,叫道:“鐵兄且慢。”

鐵淩霄回過頭去,路傳廣搶到他前麵,笑道:“兄弟也久聞鐵肩道長之名,久思向高人討教一二手,這一陣就讓給兄弟吧!”

鐵淩霄還未回話,冷中鋒已接口道:“笨鳥先飛,兩位老哥還是先讓我兄弟打個頭陣吧。”

鐵肩道人看了三人一眼,淡淡一笑,才朝鐵淩霄道:“崆峒鐵肩,不過西陲一練氣之士,也算不得是久負盛名的人,不過貧道和武天相令師乃是數十年方外至交,此次應武天相之邀,為他三個結義兄弟報仇,純屬私人交誼,情不可卻,和一統門扯不上關係,貧道也絕無覬覦賑災珍寶之心,三位若是有興趣的話,不妨三位同上,亦無不可。”

他表明了身份,不是一統門的賊黨,原來竟是武天相邀約來的。

鐵淩霄洪笑道:“道長武功通玄,鐵某存心討教,再不成材,也不屑三人聯手,設若敗在道長手下,貽笑江湖,勝亦不武,鐵某自然要向道長單獨領教了。”

鐵肩道人嗬嗬一笑,點頭道:“鐵施主果然英雄氣概,貧道無限心折,那就請發招好了,你能在貧道手上,走得出十招,貧道就算敗在你鐵施主的手中了。”

鐵淩霄聽他口氣,似乎自己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招,心頭自然甚是怒惱,手中魁星筆一抖,大笑道:“道長說得好,鐵某不自量力,那就有僭了!”

他喝聲出口,正待發招,眼看鐵肩道人闊劍在肩,似乎並無拔劍之意,不覺右手一停,說道:“道長怎麽還不拔劍?”

鐵肩道人微笑道:“劍在貧道肩上,到了該拔之時,貧道隨時都可拔取,鐵施主請隻管賜招好了。”

鐵淩霄這時更是怒惱,對方這話,明明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了,右腕一振,魁星筆幻起三點筆影,朝前一推出,左腳同時疾跨而上,大笑道:“鐵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先發招,話聲在後,人影一晃而前,人到、聲到、筆到,出手動作之快,有如閃電,眼看三點筆影,已到鐵肩道人身前。右腕突然翻起,筆影已由三點,一下幻化出七八九點之多,幾乎籠罩住了鐵肩道人身前九處要穴!

這一招正是魁星鐵淩霄的仗以成名的三招絕藝之一,名為“璣衡九星”,襲取人身九大死穴。

鐵肩道人朝他微微一笑,向右橫跨一步,右手大袖朝前揚起,卷起一股勁風,已把鐵淩霄九點筆影一齊托住,右手五指適時從袍袖中伸出,屈指彈出一縷指風,直襲鐵淩霄胸前“玄機穴”,身法雖無出奇之處,但鐵淩霄收筆不及,卻被逼得躍退出去。鐵肩道人並未追擊,袍袖一展,嗬嗬笑道:“這是第一招。”

他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把鐵淩霄一張紫醬臉,驟然紅過了耳邊。

他魁星鐵淩霄,在江湖上闖蕩了大半輩子,幾曾在第一招上,就被逼得收筆不及,匆忙躍退過?一時不由得怒從心起,口中沉嘿一聲,一個盤龍繞步,搶到側首,再度發招,魁星筆驟然一翻,又揚起九點筆影,宛如風飄雨灑,襲到鐵肩道人右首,這九點筆影還未消失,手勢忽然帶轉,從鐵肩道人身前橫掠而過,又有九點筆影,由下而上,襲到左邊。

這一招,才真正顯出他多年火候,指東打西,打穴神奇,招式之快,令人目為之眩!

鐵肩道人這回身形不動,在原地一個輕旋,一身道袍突然鼓風而起,但聽“撲”“撲”

“撲”接連九聲,鐵淩霄魁星筆全打在他道袍上。但因道袍由內家真氣鼓起,鐵筆就像打在一堆軟綿綿的氣體之上,無處著力!

就在此時,鐵肩道人右手一點指風,已襲到鐵淩霄右肘“曲池穴”上,鐵淩霄但覺右腕驟然一麻,五指一鬆,魁星筆登時脫手墮落!

他究是對敵經驗老到,魁星筆落下之時,右腳輕輕一勾,左手一抄,迅疾撈住。

大家雖不知他右肘被點了穴道,還當他魁星筆交到左手,右手另有絕招!鐵淩霄已赧然道:“道長果然高明,鐵某認栽。”

他此言一出,聽得大家不禁大吃一驚,魁星鐵淩霄居然在第二招上,就敗給崆峒鐵肩道人!

他才退下,路傳廣、冷中鋒兩人已經雙雙躍出。他們還未開口,鐵肩道人已經微微一笑道:“兩位一起上最好了,兩位聯手,也許可保十招之內,不致落敗。”

這話口氣未免太狂了,但因有魁星鐵淩霄第二招就落敗的前例,大家也並不覺得他有托大之嫌了。

冷中鋒冷冷一笑道:“這是道長說的。”

他回頭朝路傳廣笑道:“路兄,崆峒鐵肩可以算得武林頂尖高人,咱們兩人聯手領教,也不為過了。”

路傳廣也和冷中鋒同一心理,他們的武功,和鐵淩霄隻在伯仲之間,鐵淩霄第二招就敗在對方手下,自己一人,絕非其敵,如今鐵肩道人既有兩人聯手之言,自是求之不得。

聞言不覺沉笑一聲,點頭道:“冷兄說得極是,咱們恭敬不如從命。”鐵肩道人微笑道:

“正是,正是,兩位可以出手了。”

冷中鋒喝一聲“好!”三才刀揮處,施展出一招“順風送帆”,但見精芒電閃,宛如奔雷般劈攻而去。

路傳廣豈肯後人,一聲不作,分水刺“彩雲飛虹”,同樣幻起一道精光,橫掃過去。這兩人聯手,氣勢果然不同!

鐵肩道人身形微閃,右手袍袖一抖,一點袖角卷向冷中鋒的刀尖,他這微一閃身,凹腹吸氣,正好避過路傳廣的分水刺,從他胸腹間掃過,左手輕輕一推,恰好是路傳廣執刺右肘上。

這一把要是被他推著,路傳廣一條右臂,不折也得棄去兵刃,急忙往前躍出一步。

冷中鋒也當然不肯讓他袖角卷住刀尖,他原可用刀劈對方袖角,但有鐵淩霄前車之鑒,不敢冒險,刀鋒一轉,改直劈為橫斫?刀光一閃,呼的一聲,又向對方腰肘間劈到。

路傳廣朝前躍出的人,迅速轉身,分水刺隨手一送,滴溜溜直轉,一溜精光,急如星火,一閃即至,射向鐵肩道人右肩。

鐵肩道人對路傳廣的攻勢,渾似不見,身形向右一側,左手反手一掌,拍向三才刀側麵,這一記避刀拍刀,當真快到無以複加,但聽“啪”啪”兩聲,同時響起!

鐵肩道人一掌正好拍在三才刀上,冷中鋒橫斫過來,勢道極足,經他這一拍,更加重了力量,他一個人那還收得住勢,往前連衝了三步。

要知屋麵上和平地不同,平地上衝出去三步並不打緊!但屋麵原是斜勢,你被人震得往前衝出三步,那還留得住勢?一個人就身不由主的飛一般朝地下俯衝下去。

另一聲“啪”,則是路傳廣分水刺,擊中了鐵肩道人的右肩。

這一記要是換了旁人,被分水刺擊中,右肩縱不全廢,也得被分水刺戳上八九個血窟窿,但路傳廣忘了對手是“崆峒鐵肩”。

鐵肩道人這個道號,可不是鐵肩擔道義的鐵肩,而是他的雙肩如同鐵石而成名。肩既如鐵,分水刺自然傷不了他了!

路傳廣一刺擊中他肩頭,先前還暗暗高興,自以為得手,但等到擊落之時,分水刺如同砸在鐵石之上,被震得望上繃了起來,心頭方知不妙!

鐵肩道人右手反抓,一把被他抓住了刺柄,他身子倏然轉了過來,這一記巧快至極,路傳廣連還手都來不及,就被他一指點中肩胛,隻覺全身一麻,在屋麵上站立不住,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

神刀無敵冷中鋒,分水獸路傳廣,兩人聯手,也不過和他打了四個照麵,就雙雙落敗,這一下直把眾人看得悚然動容!

鐵肩道人拍拍雙手,目光四顧,微笑道:“還有哪幾位有興趣的,貧道無不奉陪。”

這下連站在總管萬有全身邊的兩個車把式錢通、錢義都忍不住了!

錢通洪聲道:“鐵肩道人,你也未免欺人太甚,當真是目空四海了。”

錢義道:“老大,咱們那就上去玩玩也好。”

這兩人雖是這趟黃河賑災的車把式,萬有全也沒向丁建中夫婦說明他們兩人的來厲,但丁建中夫婦卻可以想得到這兩人必是萬有全約來的幫手,身手絕不會差到哪裏去,說不定還是兩位隱姓埋名的高人!

但他們兩人話聲未落,突聽北首屋麵上有人發出一聲洪亮的笑聲,說道:崆峒道友果然好身手,謝某也來領教幾手高招……”

隨著話聲,一道人影,從北首劃空越過大天井,飛射而來!

這人堪堪飛起,另一個人也接口道:“謝道友,兄弟也來湊上一腳如何?”又是一道人影,跟蹤飛撲過來。

這兩人一前一後剛飛落南首屋麵,隻聽西首屋麵又響起一個女人聲音道“二師兄,我也算一份。”

又是一道人影,同時飛射過來。

大家定睛瞧去,原來從北首屋上飛來的兩人,前麵一個是華山三劍中的老二破山劍客謝三泰,後麵一個則是神彈子賀德生。從西首飛來的一個,那是一身藍布道裝的中年道姑,肩背長劍,大家幾乎全不認識。

破山劍客謝三泰一怔道:“三師妹,你怎麽也趕來了?”

他這聲“三師妹”,聽得大家暗暗“哦”了一聲,這中年道姑原來竟是“華山三劍”中的飛霜劍吳飛霞了。

她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因此大家隻聞飛霜劍之名沒有見過她本人,難怪幾個老江湖都不認識了。

飛霜劍吳飛霞淡淡一笑道:“小妹聽說二師兄遠上開封,要為大師兄報仇,難道小妹不該來麽?”

謝三泰點頭笑道:“該,該……”

鐵肩道人洪笑一聲,沒待破山劍客說完,截著道:“三位不是要和貧道動手嗎?那就不用再敘家常了。”

吳飛霞蛾眉一挑,冷然道:“道友這般說話,不嫌太張狂了麽?”

鐵肩道人大笑道:“貧道說話一向如此。”

破山劍客謝三泰洪聲道:“貧道領教道兄劍術。”

“嗆”的一聲,從肩頭掣出一柄闊劍。

飛霜劍吳飛霞也道:“還有我。”

鏘然劍鳴,也從肩頭撤出了宛如一泓秋水的青霜劍來。

鐵肩道人巨目一注,朝神彈子賀德生道:“這位施主呢?”

賀德生大笑道:“本來賀某確有和謝道兄聯手,向道長討教之意,但吳女俠來了,他們華山雙劍合璧自然比賀某隻會弄兩顆鐵彈子,要高明多了,賀某隻好藏拙了。”

“好,就他們兩個吧!”鐵肩道人話聲一落,也抬手抽劍,嘿然道:“貧道曾聽人說過華山三劍之名,今晚能在這裏和兩位論劍,倒也頗值得欣慰之事,兩位可以發劍了。”

他敢情是聽了華山三劍之名,才不敢托大,撤出劍來,但言詞之間,還是十分老氣橫秋。

吳飛霞心頭暗暗怒惱,覺得這老道實在口氣太狂了,這就冷冷的道:“二師兄,我們不用客氣了。”

謝三泰洪笑一聲道:“好,好,道友那就接著了!”

闊劍臨風一振,發出“嗡”的一聲輕響,筆直朝前推去。

他出手一劍,使的是華山派“朝天一柱香”,還含有禮讓之意!”飛霜劍吳飛霞可不同了,她身形一個飛旋,欺近過去,青霜劍化作一道匹練,橫掃而出!

這一劍鋒芒畢露,向鐵肩道人攔腰掃去,勢道淩厲無匹。

鐵肩道人斜退半步,長劍隨著在身前揮起,指東劃西,指向破山劍客的隻是一記虛招,但劍尖劃到吳飛霞之時,劍勢一沉,貼著吳飛霞掃來的劍身往外撥去。

吳飛霞沒待對方劍勢撥到,長劍一圈,一收即發,連續點出,一片錯落劍光,有如風飄如絲,瀟瀟灑灑,輕靈已極!

破山劍客謝三泰也在此時,闊劍一掄,劍勢驟變,刷刷刷,一連三劍,卻似巨斧開山,記記都是直劈,劍風激蕩,劍光直起直落,勢道十分沉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