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一百零四、下鄉(1)

**的真正實質是什麽,可能需要學者來研究。

對普通人來說,**早已不複存在了。到了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學校開始正常上課、產生開始逐漸恢複、社會生活秩序開始日漸正常。瘋狂的政治熱情,在困苦中冷卻下來。生活的洪流,有力地衝刷著每一個角落,按照自己的節律滾滾向前。**十年,對普通民眾來說,很長一段時間裏,表明它存在的重要內容就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它創造了一個新的社會階層,一種新生活和人生階段。而一千八萬下鄉知青的歸宿和命運,以及那些數不清的冤假錯案,成了**一個長長的尾巴。

初中畢業兩後的1975年初夏,葉明下鄉了。

用轟轟烈烈來形容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情景,一點不為過。

長長的車隊,每輛車的車頭上都紮著一朵大紅花,兩邊的車廂上貼著“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或者“我們都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熱烈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之類的標語。下鄉的知青完全可以乘火車到達目的地,可是乘汽車更威風,更有氣氛,也更具宣傳效果。人們處在一個被輿論左右的時代,意識形態是整個國家的頭等大事,甚至比吃飽肚子都更加重要。為了一個簡單明了的目的,人們通常會采取曲折迂回的手段,使任何一個簡單的事都變得格外地不簡單。直到1975年,內江知青下鄉的場麵仍然十分地壯觀。

下鄉知青和送行的家人,擁擠在一輛輛解放牌或者南京牌貨車上。車隊緩緩地在城裏按照規定的路線移動著。人們被展示著,被人群和**所包圍著。清晨的陽光下,塵土飛揚,鑼鼓震天,歌聲不斷;送行的家人們的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但知青們那洋溢著青春的臉上卻掛著興奮的笑。這種場麵是雄偉的,總不免使人**澎湃。中國是個盛產****的國家,所有的****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在運動過程中製造出能夠完全控製人的昂揚氣氛,使身在其中的人情緒激昂,身不由己。有這麽多的人響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滿懷**地奔赴農村,個人的那點傷感立刻變得微不足道了。這種場麵,即是一種鼓舞,似乎也是對人心的一種撫慰。

幾乎每一個知青下鄉的時候都有家人送行。送行的人中,有沉默的父親,也有哭哭啼啼的母親。她們看著自己那稚氣未脫的孩子,就要離家而去,就要一個人去麵對嚴酷的生活,心酸的淚水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不過,送葉明的人不是家人,而是朋友,這使葉明多少有些感傷。

肖鋒和葉明一起上了車。送行的隊伍尾隨著車隊前進著。

粉妹在人群中,昂著頭用一雙溢滿憂傷和淚水的眼睛望著葉明,卻沒有一句話。他們已經沒有了語言,隻能用目光交流。語言有時候完全是多餘的,甚至無法達到目的,他們都能從對方的目光裏讀懂了彼此的心。葉明相信,隻要她一開口,她一定會哭出聲來。在這一刻,葉明忽然感到她是那麽可憐,又是那麽可親……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真正關心和愛自己的人。她給過他真誠的愛,給過他人間的溫暖,給過他男人的尊嚴,給過他幸福的感覺……對她有過的不忠和因此帶來的屈辱和痛苦,此時此刻已經煙消雲散。葉明再一次感覺到離別的疼痛,感到人生的荒謬和無奈。他突然問自己,“我為什麽非要離開她?”

葉明找不到答案。那個時代沒有給他令人滿意的答案。和她在一起,離開她,都會使他痛苦;他不明白,為什麽對他來說生活本身就是一種痛苦。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都難以找到答案。也許,太多的事情本來就沒有答案;也許,人們真正尋找的不是答案,而是理由,是那些僅僅能使自己心安的理由。

車隊在城裏遊行了一圈後,終於緩緩地出城了。

離開了城市,汽車在一望無際的丘陵中奔馳著。座座小山丘連綿不斷,像一個個巨大的綠色波Lang,不斷地滾滾向前。丘陵是一種最叫人感到乏味的地貌,山不像山,平地不像平地,望不遠,走不好,使人感到一種淡淡的、難以揮去的愁緒和壓抑。穿行在這樣的山丘中,人們的情緒也隨之起了變化;加之旅途的顛簸和勞累,歌聲和笑聲終於平息下來。任何一種**,也有疲憊的時候,迷茫和愁緒,便悄悄地爬上了人們的心扉。有的人滿臉倦意,無暇四顧;有的人居然站著也打起了瞌睡,也有女孩子小聲地哭出聲來。

經過數小時的奔波,知青們終於到了陽安縣的回龍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