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中突圍

二百二十八、無中生有(2)

三十歲是人生的一個坎,一個迅速邁入中年的分水嶺。對葉明來說,過了三十歲,時間飛快地轉動起來。轉眼之間,十年過去了。第四十個春秋在不知不覺中恍然到來,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時間的流逝僅是如此地穩健和神速。回味起來,葉明平常並不覺得這一時間人在生理上有什麽變化,想必是心理變化大於生理變化。

三十歲以後,心情漸漸地平靜了,意誌也薄弱了;想幹的事,令人激動的事,好多時候轉念即逝。好多事情,應該這樣或者那樣的,可就是沒有這樣或者那樣,就是隻按照事情的慣性使其然,結果往往讓人空悲歎。也許,這就叫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不久以前的事,有時候回憶起來如隔三秋。

這十年,葉明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傾注在了家庭裏。出差的時候,他盡可能地晚上乘車,白天辦事,早早回家;一天他可能隻吃兩碗麵條,能省則省,然後把節約回來的錢交給李馨。多跑路多掙點兒錢,買房子買家電,隨時聽從老婆的使喚。有忙碌的時候也有清閑的時候,他常常回憶這十年是怎麽過的,但卻覺得心裏是一片空白。作為一個居家過日子的人,他完全徹底地放棄了自己。他想自己隻能如此了。看來,生活的質量不是以時間的長短來決定的。

看電視的時候,就沉入了劇情中;打牌的時候,就迷進了牌局裏;睡眠時,夢也少了許多。思考的時間少了,做夢的時間少了,荷爾蒙分泌少了,人也就沒了朝氣。標準件生意越來越難做,葉明提議做點兒其它生意,反正家裏有的是人手;李馨不置可否。不置可否就是否。大概是窮怕了,她不願意冒險;錢到了她的手裏,就好比掉進了無底洞,再也別想拿出來。甚至她從來就不告訴葉明家裏有多少錢。葉明也沒有心情再爭取,於是隻能想:就這樣過吧。走到哪個山頭唱哪首歌,到時候再說。

到了這步田地,人就好比一具行屍走肉了。沒有**,沒有幻想,沒有血性,也沒有了前途。剩下的,隻是生命的原狀,或者說隻是生命的一個符號。這也是人的冬眠。

可是,即便如此,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也還會發生。

那天晚飯以後,葉明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正看得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時候,李馨橫不說白不說就給了他一巴掌,驚了他一大跳。葉明以為她在和自己開玩笑,她經常用這樣方式和葉明玩笑,但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兒玩笑的意思。

“上個星期六你到哪裏去了?”

“上星期六?”葉明想了想,然後輕描淡寫地說:“去陽安了。我給你說了的,葉輝回來了,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得和他見個麵。”

結婚以後不久,葉輝又從新疆調回了陽安,在一家部屬企業工作。陽安已經由縣變成了市,城市化進程在一步一步地加快,但陽安的幾個省部屬國營大中型企業,經濟效益卻一年不如一年,葉明回來沒幾年,發工資都成了問題。嫂子在川拖廠,情況更糟。誰也沒有想到,過去令人羨慕的國營企業,如今卻是這般慘狀。好得他們兩個人都有文憑,經同學或者朋友一番張羅,總算還有地方可去。這一來,葉輝兩口子便一起上了成都。雖然兩個人都在成都,但並不在一個單位上班,經常要到周末才能見麵。

成都的世麵自然比陽安大得多,讓人眼花瞭亂,也讓人心潮清澎湃和躁動不安。久而久之,問題出來了;角度或者出發點變了,看什麽事都可能不順眼,何況一個人了;葉明的嫂子這時發現了葉輝身上的諸多毛病,最要命的毛病是空有一肚子學問,沒處發揮,也不得實惠。無論是葉明的嫂子的同學還是葉輝的同學,和誰都不敢比;巨大的落差使他們心裏失去了平衡,於是兩個人有了矛盾,經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而且越鬧越深沉,鬧到了離婚的分上。葉輝這種人,哪裏經得起這樣的事,於是整日地為此犯愁,卻一籌莫展。這次回來,想找葉明訴訴苦,想想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多掙點錢。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但掙錢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對一個倒黴鬼來說,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簡單的,否則他就不會倒黴了,生活也就不成其為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