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毒
林楠清愛蘇雲,即便是蘇雲走了十八年,也沒有辦法掩蓋。他唇角的笑容一頓,還沒來得及收起,眼中的溫情就已經被陰翳所取代。
他沒有辦法忘記當年的美好,更沒有辦法忘記將那份美好從他身上生生剝離的疼痛——這是將那些害了蘇雲的人挫骨揚灰,他也永生永世難以忘記的疼痛!
十八年前,他有美麗動人的妻子,也有一雙可愛的兒女。那年他的女兒林欣榮剛滿八歲,而他的兒子也才兩歲。他年過而立,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遭受了喪妻失女之痛。
蘇雲的去世還是和她大學所學的專業有關。她自帶“學霸”光環,專業實力突出,雖然年紀不足三十歲,但卻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成就。但也就是她的成就,給她帶來了殺生之禍。
“清哥,今天咱們實驗室和其他製藥廠的實驗室搞聯誼,我帶著欣榮去,省得他們老打我主意,晚上我倆就不回來吃飯了,你和別隨便吃點泡麵糊弄過去啊!還有皓然,你多照看一下!”蘇雲走的那天,她牽著女兒欣榮的手和他說,但沒有想到,那竟成了絕響。
他當時心裏撲通撲通亂跳,那個時候似乎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隻是他強行壓製了下去。當時他還自覺好笑,自己對蘇雲的掌控欲似乎有點太強,後來想起來,他沒有追出去把蘇雲叫回來,是他此生所犯的最大錯誤。
那次聯誼上發生了恐怖襲擊,失蹤多名藥物研究員——且都是負責研製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的那些研究員。大家從事的工作都和製藥或多或少有點關係,知道這個消息稍一猜測,就知道有人抓這些研究員是為了研製毒品。
蘇雲是負責麻醉藥品研究的,也是被帶走的研究人員之一。當時她和林欣榮靠得太近,因此林欣榮也意外被帶走。
林楠清也不清楚她們被帶走之後發生了什麽,隻根據警方的場景再現,估計是那批人看林欣榮年紀小又沒有價值,又怕放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想要殺人,但蘇雲拚死保護,希望救下林欣榮的性命。
蘇雲被帶走的次日,她的屍體就被發現在了城郊廢棄工廠,一周後,剩下的研究員被成功解救,但是其中並沒有發現林欣榮。
換言之,林欣榮失蹤了,生死未卜。
後來林楠清才通過自己的渠道了解到,帶隊解救那批研究員的人是名在役特種兵,名字是蘇奇,而最初發現蘇雲屍體的,也正是這個男人。林楠清想去找蘇奇,問問他是否知道林欣榮的情況,隻是,蘇奇死在了那場解救任務中。
沒有了蘇雲需要他保護,他也心灰意冷,將那家製藥公司交了出去。最初製藥公司到他手裏的時候已經是瀕死狀態,但是他令公司起死回生,並且獲得了不錯的效益,手段也令林家的人看好。他也因此回歸了原本家族給他安排的道路,成為了林知銀行的行長。
林楠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終於回過神來,臉上的痛色一時還沒有斂去,就連眼角也似乎存在著淡淡的水光。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林楠清匆忙地收斂神色,但緊緊蹙起的眉頭卻沒有辦法輕易抹平。
“林先生,”是霍熠謙的聲音,“聽小姝說您找我。”雖然是一夜沒睡,但他的精神看起來卻比安睡整晚的林楠清要好太多。
林楠清回過頭去,不冷不熱地答了一聲:“嗯。”他盯著霍熠謙的臉看,希望從霍熠謙的臉上找到一些屬於蘇雲的影子。隻可惜,他失敗了。
他的這副模樣看在霍熠謙的眼睛裏,卻成了為楚怡然抱打不平。霍熠謙心裏冷笑,但臉上卻始終不顯,依舊維持著對待陌生人的麵無表情。
“咱們去談話室聊聊?”霍熠謙是主,林楠清是客,因此雖然是林楠清來找霍熠謙,但這邀請,也理應是霍熠謙提出。
林楠清盯著霍熠謙的臉又沉默了片刻,這才點了頭:“好。”
他沒有在霍熠謙的臉上找到蘇雲的影子,那麽他看見蘇容容時候的感覺應該沒有錯——蘇容容長得的確有點像蘇雲,隻是頭發太短,所以整個人的氣質改變不少,所以讓他不好確定罷了。
蘇容容姓蘇,不知道會不會和蘇奇有關係?林楠清心裏打了個嘀咕,隻將這個疑問記了下來,便跟著霍熠謙往談話室走。
走進談話室,林楠清又恢複到了商場上的模樣。他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和剛才臉上難掩沉痛之色的模樣判若兩人。
“霍熠謙,我這次過來找你,是為了怡然的事情。”林楠清本想在商言商,對霍熠謙以職位相稱,但“霍熠謙”三個字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以至於他自己都愣住了。
“是我做的。”霍熠謙坐在沙發上,卻身體筆直。他近乎冷漠地開口,說話的語調平淡到不可思議。
林楠清表現出一點驚訝的神色來,他再次打量霍熠謙,似乎在研究霍熠謙是哪裏來的膽量,居然膽敢和楚怡然對著幹。
“看來怡然這次沒有猜錯,”林楠清收回了打量的神色,“你的目的。”他淡淡地問,聲音略顯低沉,使得整片空間都變得沉悶起來。
“既然楚怡然猜到是我幹的,那當然也應該清楚,我為什麽這麽幹。”霍熠謙卻將問題拋回給了林楠清。畢竟,“證據”兩個字從誰口中出來都可以,就是不能由他說出來。
因為,他一旦說出來,就相當於他也認定了餘思慧的嫌疑。
“怡然想拿證據換婚姻,老實說我是不讚成的。”但林楠清卻並沒有相關的顧慮,直接就把話攤開了說:“但是我是她的舅舅,我會支持她做的選擇。”
電話裏聽了楚怡然說這件事,當時他就表示了反對。不過這是他和楚怡然之間的內部矛盾,是要在解決完楚怡然和霍熠謙之間的矛盾之後才需要處理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霍熠謙沒有反駁,“如果是我的孩子,不管做了什麽,也無論對錯,我也都會力挺。”他也並非隻是說著好聽罷了,無條件地為自己的子女著想,這或許也是為人父母的通病。
至於護短的霍熠謙,自然更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楠清臉色一冷,從笑容到板著臉之間的轉變快到眨眼間:“那麽,你就是有意要和我作對?”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麽大膽的年輕人了。這樣的膽色,就是當年,他年輕的時候也不曾有的。
“雖然和你對上,我是以卵擊石,但如果我要一門心思想對付楚怡然,那恐怕就是以石擊卵了。”霍熠謙發出冷哼,他的確不是林楠清的對手,身後的背景亦沒有林楠清強大,但是他隻要隻對著楚怡然下手,也未必不能讓楚怡然蛻下一層皮來!
“我需要護著怡然,你何嚐不要顧忌著霍氏?要真的兩敗俱傷,怡然的那點小打小鬧換一個霍氏,這筆買賣倒也不虧。”林楠清並不為所動,開口道。
霍熠謙卻早有準備:“前兩個月你為了私事對霍氏出手,沒過多久又再次和霍氏合作。如果這一次你還出手,恐怕對你和銀行的聲譽都不好。”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眼睛直視林楠清,借此讓林楠清看清楚自己的態度。
——他不是在要挾,他這是在告訴林楠清,他霍熠謙,既然說得出,那就做得到!
“曆史不過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女孩,可以讓勝利者在上麵隨意塗鴉。”林楠清似乎在講哲學,但又似乎在警告著霍熠謙——隻要他最後勝利了,那霍氏的是非就可以由他來書寫,發起商戰的原因也就不是他兩麵三刀了。
對於林楠清的威脅,或許霍熠謙之前還會擔心,但現在卻是巍然不懼:“但是,如果楚怡然進去了呢?”
這個進去,自然不會是指她進什麽好地方。
“你什麽意思?!”林楠清猛然站起,雙眼瞪得大大的。
他失去了女兒,而楚怡然失去了她的父母,恰好楚怡然的年紀隻比林欣榮大了一歲,林楠清就將楚怡然接到自己的家裏來,將其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現在聽霍熠謙這麽說,自然也由不得他不吃驚。
“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霍熠謙的語氣不悲不喜,“楚怡然被扣的那批貨中被查出不符合銷售標準,而她送到南華醫院的有一批一次性針筒消毒也不過關。”他說著,頓了頓,臉色也愈發冷冽。
“——而且,早上剛剛收到的消息,她被扣在海關那邊的那批貨裏,夾雜了違禁品。”
楚怡然所犯的問題簡直一個比一個嚴重,而“違禁品”的問題被他放在了最後,也就證明了這個問題是最大且最嚴重的。這從霍熠謙的臉色變得那麽嚴肅,也可見一斑。
“你這是什麽意思?”林楠清的腦海中忽然竄出了一個可怕的結果,他難以置信,不由開口追問:“你口中的違禁品,是指什麽?”
霍熠謙稍一猶豫,並沒有選擇隱瞞:“楚怡然應該沒有膽子沾,但也難免有人搭了她的順風車。”他頓了頓,然後死死地盯著林楠清的雙眼,似乎想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麽,好久才吐出了一個字。
“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