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燦爛光芒(六)
一瞬間,阮檸的心口像是被狠狠紮上了一根細刺,她麵上努力維持著平靜,不希望自己的秘密如此不堪一擊。
她有個漢城的手機號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好的朋友餘柚白都沒有告訴。
阮檸開始有些後悔,或許當初她不該辦這個手機號,不然也不會給她的喜歡平添那麽大的暴露風險。
可是是真的後悔嗎?再來一次,她就不會辦這個手機號了嗎?
她會辦的。
阮檸清楚的知道自己,她還是會辦這個手機號,隻是每次給周遇清打電話的時候絕對絕對會小心藏匿好自己的聲音。
她想,周遇清應該也是不確定,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聲音耳熟,才會有此一問。
那個電話卡,是阮檸從外祖父葬禮回清遙市後在網上購買的。
她還記得上飛機前,周遇清和她坐在候機室,當時的他正值高三,默背著單詞。不知道那些單詞周遇清是之前就背過,還是第一次背,阮檸發現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翻了兩頁。
阮檸正襟危坐了半個小時,也終於受不了,放棄了小小的自尊心,靠在椅背上時舒服的發出了一聲喟歎。她本來以為周遇清會把她當成空氣,沒想到對方卻放下了書。
候機室內人來人往,周遇清側目看她,十八歲的少年,聲音清朗動聽,像是單純的好奇發問:“你和阮舟是同一個年級吧?”
阮檸一楞,一字一句的回答:“嗯,再過幾天就上初中了。”
“我說一句話,你可能不愛聽。”
在得到阮檸的答複後,周遇清學著她慢悠悠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阮檸迷茫的張著眼睛看他,心髒突兀的狂跳起來。
那個時候,阮檸還無法弄懂,自己麵對周遇清時那種緊張和總是沒來由的自卑是為了什麽。為了想清楚這些,她後來花了很長時間。
好在周遇清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揚著他手上的單詞書,開口道:“初中和小學是完全不同的難度,一定要好好學習啊,知道嗎?”
阮檸乖乖應是,為了佐證自己不是敷衍,還用力的點了點頭。
周遇清沒想到她這麽鄭重,輕咳了一聲,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但話題是自己起的,他也怕尷尬,最後報出了一串數字說道:“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你有什麽學習上的問題可以找我,隻要不是上課時間和淩晨十二點之後,我都會接的。”
……
阮檸第一次打通周遇清的電話,就是在她終於想清楚並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捏造出了一個漢城打錯電話的女孩形象,在過去的幾年裏,偶爾偷取一點和他通話的時間來作為自己繼續向前的力量。
那個電話號碼是她獨一無二的象牙塔,是她每每需要平複心情時最好的良藥,也是她絕對不願他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在此刻,阮檸用自己十七年來最好的演技,搖了搖頭,還疑惑的說道:“我是清遙市人,哪來的漢城手機號呢?”
不知道這是她第多少次在周遇清麵前說謊,也是她少數幾次說了謊話之後心底沒有愧疚。
有股冷風從她背後吹來,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而阮檸還是睜著眼睛看周遇清,想觀察到他每一個細微表情,擔心他會因為懷疑而去深究。
周遇清隨口一問確實隻是感覺阮檸的聲音和漢城的那個小朋友太像,眼下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太荒謬,歉意的朝阮檸笑了笑:“你存一下我的號碼吧,你爸媽工作忙,如果學校有什麽事他們照顧不到的,你可以找我。”
這又是一場演技考驗,阮檸拿起手機,聽著周遇清一個一個的往外報數字,她也一個一個的摁著,才輸了一半,一個備注為“Z”的號碼已經明擺著告訴她不必再摁下去。
怕周遇清發現,阮檸輸完了十一個數字後,點開了備注,把用了幾年的“Z”換成了“周遇清”。
她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百密一疏。
存好了號碼之後再沒有別的事,阮檸道了再見準備走人,周遇清又叫住了她。
他的表情很溫和,語氣卻有一點無奈,像是不好意思般撓了撓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我好像都沒聽過你喊我哥哥。”
阮檸抿緊了嘴唇,雙手緊緊捏著裝滿零食的塑料袋,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周遇清都準備當做沒有提過,女孩兒突然開口說話。
“我是獨生女。”
這一句話其實並不太禮貌,最終阮檸落荒而逃,周遇清坐在車裏啞然失笑,沒再想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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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遇清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淩晨十二點,程硯南剛從實驗室回來,兩個人在門口遇見。
程硯南哈欠連天,手一直揉著胃,顯然是又沒有吃飯,周遇清把手上的零食分了一半給他,兩人並肩往宿舍走。他是餓極了,連幾步路也等不了,拆開一袋凍乳麻薯幾大口吃完,因為吃的太急,奶味又太重,哽的他一時有些咽不下。
瞥到周遇清手上有板AD鈣,他含糊不清道:“給我喝一瓶。”
周遇清沒應:“宿舍有礦泉水。”
“宿舍還有一層樓呢!”程硯南氣結:“知道你喜歡喝這個,到時候我還你兩瓶不行嗎,瞧你這個小氣勁!”
周遇清看了眼AD鈣:“我喜歡,你不喜歡,水在你心裏頭肯定是重於這個的。今天能不能喝到這一瓶對你而言並不重要,我可不行,我今天想喝四瓶就必須喝四瓶。”
程硯南把手上的麵包袋丟在樓梯口的垃圾桶裏,而後掏出鑰匙開宿舍門,無語說道:“你這麽會辯,應該去讀法,讀什麽計算機。”
C大的研究生都住在芙蓉園這邊,兩人一間,條件不錯,有單獨的衛生間和客廳、陽台。周遇清是極愛幹淨的人,所以兩個人的宿舍每天都是一塵不染。
換下鞋之後,周遇清把四瓶AD鈣奶一口氣全開了,倒入他價值兩百塊的玻璃杯裏,兩塊錢一瓶的普通飲料硬是被他喝出了高檔感。
程硯南已經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拉了凳子坐到周遇清旁邊,自然而然的打開了周遇清桌麵上的筆記本電腦。
周遇清沒阻止他的動作,靠著椅背,單手放在桌麵上,把玩著玻璃杯,薄唇抿起淺淺的弧度,下頜線流暢,可見造物主多麽偏心,在他身上下力氣時絕對沒有一絲停頓。
發現程硯南是在看之前他寫的代碼後,周遇清眉頭輕蹙,伸手直接將電腦合上。
“咱們之前說過,宿舍是休息的地方,你看書我管不著,但是把實驗室的事拿到宿舍來做是不行的。”
他輕抬那雙桃花眼,沉靜的看著人時,讓人不由緊張起來。
程硯南有些煩躁:“你今天不在,張老師把李玉和他們幾個塞到我們組了,你知道他們幾個是什麽人!”
有一些朦朦朧朧的事情從周遇清腦子裏飄過,他沒有抓到頭緒,此刻也安靜了幾分鍾,而後冷靜道:“加進來就加進來,再怎麽說這項目是我們兩負責的,如果他們做的不好,我自不會允許他們留下。”
“我一點都不想給那幾個人收拾爛攤子,真的很煩,畢設和這個項目都煩!我甚至有點後悔了……”說到後麵,程硯南的聲音低了不少,似自言自語:“或許當初不該為了一時安逸選了保研。”
說這些喪氣話的程硯南沒有以往的不羈,蓬鬆的頭發被他揉的亂糟糟的,雙手撐著桌麵,用力力氣,青筋暴起,黑紅交叉的短袖下是他白的驚人的膚色,是長時間不見陽光的病態。
周遇清隻比他好那麽一點。
人都有喪氣的時候,一路並肩走來,他當然能懂程硯南這時的崩潰是因為什麽。
兩個人從大一開始就在學校嶄露頭角,一年一年下去,風頭更盛,甚至學校破例,大二時就允許他們跟著研究生師兄師姐一起在計算機實驗基地學習。
當時幫他們申請的,是他們現在的導師張博興,後來他們兩順利通過保研,也順理成章繼續跟著張博興。
張博興對他們當然很好,什麽項目都讓他們參與,都給他們機會,可是從一年前他們無意間發現前兩屆的學長隻能成為自己論文的三作開始很多東西都好像變了味道。
那篇論文,周遇清印象深刻,因為無數個日夜裏隻有學長在實驗室呆的比他和程硯南晚。
這一次,明明張博興知道兩個人因為棘手的醫療網站項目忙得不可開交,還塞了幾個大爺進來,程硯南真不懂老師的意思,他也不想去琢磨。
周遇清垂下眼睫,從自己桌下拉出一個箱子,裏麵滿滿當當裝的全都是啤酒,濃度不低。
他勾著唇,仿佛今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樂觀的說道:“來吧,不醉不休!”
宿舍的白熾燈在他頭頂灑下,二十四歲的男人此刻倒像是個十七八的少年,在明亮的光線裏,他三七分的碎發劉海、深情的桃花眼、桃花眼下那顆血紅的痣和單薄的嘴唇都無比清晰。
程硯南胸口堵著的氣在接過周遇清手上的那罐啤酒時就散了幾分,他拉開拉環,懟著瓶口一口喝了個幹淨,而後不到一分鍾就開始說胡話。
周遇清挑挑眉,毫不意外的將人放到他自己**,然後重新打開了代碼,開始敲鍵盤。
很奇怪,在這忙碌的一天之後的半夜裏,思路竟然是出奇的順暢。
直到淩晨四點,他才洗漱完躺回自己**,一閉眼就是無邊夢境。
周遇清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夢見那個和他通了四年多電話的漢城小姑娘。從小女孩十三歲到十七歲,他都間接參與過,在他心中對方已經占了一層類似於妹妹的位置。
這個夢並不美好,在夢裏,周遇清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欺負她,而她卻握著手機怎麽也打不通自己的電話。
聽了四年多的聲音細碎的哭著,越哭越凶,周遇清很少有這種無能為力的窒息感。
他努力的向小姑娘靠近,他往前走一步,小姑娘卻往懸崖更近一步。在對方即將墜崖的那一刻,周遇清瞪大雙眼,呼吸都快停止,而手機短信鈴聲的突兀響起將他一把拽回現實。
周遇清猛地從**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顆心跳的震耳欲聾,早已失了節奏。從床架上懸掛著的置物筐裏抽了兩張衛生紙擦掉額頭上的汗之後,他才看向手機。
剛剛八點過五分,發短信的是阮檸,這個他還算熟悉的小姑娘拘謹的樣子躍然紙上。
【您好,我是阮檸。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昨晚忘記告知了,非常抱歉。打擾了,請不要介意。】
周遇清仔細辨認了阮檸的手機號,與漢城那個小朋友的號碼差之千裏,心頭怪異的感覺慢慢平複。可能是因為夢境,可能在他印象裏,阮檸也是個容易受欺負的姑娘,他認真的回了短信。
【收到,沒有打擾,沒有介意,不要擔心。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務必聯係我。我不會推辭。最後歡迎你來到恒城,希望你在恒城能過的開心。】
作者有話說:
周遇清,一個夢見自己未來女朋友受欺負都會難過到窒息的人(開個玩笑
這個時候小周還沒有動心,這個故事是寫兩個人的成長,男女主都不一定會是完美的,當然都比我完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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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沒錯我還是在改設定嗚嗚嗚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