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東雲山下的屍體
疑惑且先放在腦後,蘇禾全身心投入,領悟陣法知識。
急羽本是布置在飛舟上的陣法,可加快飛舟飛行速度。被鳳族改變,讓其更加適合自身。
蘇禾本想左右翅膀各放一個,可以提升幾倍速度,但沒想到鳳朝飛來了這一手。
在離南苑隻掌握了最基礎的陣法知識,鳳朝飛發來的,幾乎需要從頭學起。憑蘇禾的智商,他覺得至少得十幾年才能將這些陣法知識徹底吃透。
幸好有骰子,幸好六倍速度。
蘇禾沉溺學習不可自拔。
內世界中小蹇卦一直處於撒歡狀態,一閃一閃的繞著太阿山旋轉,最多再有兩月便可徹底凝聚。
蘇禾每一次呼吸便有龐大的世界本源從鎮壓地傳來,不住湧入內世界。
內世界肉眼可見的鞏固著。
山不再隨意崩塌,海不再肆無忌憚的咆哮。一切沉靜了下來。
蘇禾一動不動似是徹底陷入了沉睡。
外麵混沌翻滾,落在鎮壓地結膜上,欲要將鎮壓地複歸混沌,但剛落上便被一陣牽扯,落入火山中,火山內岩漿翻滾,粉碎混沌化作精純的世界本源氣息。
一部分用來維持陣法運轉,一部分被上方蹇卦汲取,一部分落在蘇禾身上。
循環,寧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或一日、或一年。混沌中永遠這般景象,不知歲月。
……
極北冰原上一道倩影徒步而行。
蘇華年左手提劍,閉著眼睛感受著凍徹骨髓的寒冷,一身踏天氣息盡數斂去,好似一個凡人。
忽地睜眼向北方看去,一道金黃光芒激射而來,才在天邊現身,眨眼間已經射至眼前,驟然停在她麵前,卻是一麵盾牌大的銅鏡。
銅鏡上蘇禾氣息散逸開來,銅鏡中一支箭先指著西北,忽地又指向正北。
混沌之中距離不知長短,方位不知所在。蘇禾鎮壓地隨時處於變換位置之中。
蘇華年感受著銅鏡中蘇禾的氣息,嫣然一笑,美不勝收,連四方冰雪都遲緩了一般。她輕輕一點,銅鏡縮小被她掛在束腰上,一閃一閃地散著金光。便要主動分開冰雪為她開路。
又被蘇華年一點一抹禁住了神通,風雪再次大作。蘇華年依舊一步一步向著東北方步行。
風雪漫天但並不艱難。這般風雪對她而言沒有任何阻礙,甚至還有不小加成。
蘇華年徒步而行,隻是在體悟風雪。
極北冰原的風雪,與家裏雪山之巔的風雪完全不同。這兒更加狂野,殺意更足。
每一片雪花都如一柄利劍,落在人身上真可殺人。
蘇華年又走出三五十裏,黛眉微微蹙起,轉頭向身後看去,就見幾道遁光自天空疾馳而過,超她過去,卻又折返回來,縱劍落下,將她圍了起來。
荒郊野外,素不相識。這已經不是挑釁,而是宣戰了。
五人清一色的雪衣,一落下便向蘇華年靠近,為首者手中一枚令牌一翻,令牌上兩個鎏金古篆“歸臧”。
這是歸臧穀的人。歸臧穀勢力不小,門中兩位踏天二重坐鎮,比青元門要強橫許多。
為首中年看著蘇華年,眼中一道貪念閃過,揚了揚手中令牌:“歸臧令出,征召四方修士,道友且隨身聽命!”
蘇華年皺眉,耳中傳來一道傳音:“道友小心!他們是歸臧穀的人,切不可隨他們離開,我突襲道友兌位男子,道友速速退去!”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憑空升起,自後背刺入正西方男子心髒,劍光上劍氣陡然炸開,瞬間摧毀這人一身經脈內腑,又向後一甩將包圍蘇華年的一男子甩飛了出去。空出一道缺口。
一位白衣中年在雪地憑空顯現出來。
蘇華年轉頭看向他,眼中有幾分驚奇。
那男子一出現,歸臧穀剩下的四人頃刻縱劍殺來,那男子一劍格擋,向蘇華年急道:“道友速走!此乃吾門中大敵,免得波及道友。”
“不許走!”他剛喊完,方才亮令牌的歸臧穀男子已經一劍向蘇華年刺來:“分明同夥安能讓你走!還不束手就擒,隨我回……”
他話沒說完,四周風雪陡然旋轉起,一陣雪霧飄過,他整個人便化作冰雪,隨之散開吹入風雪之中。
了無痕跡,似乎從未有過這人。
非單是他,另外三人連同地上被刺殺的屍身盡皆如此。
那位想救蘇華年的男子愕然怔住,隨即低頭躬身:“晚輩不知仙子道行高深,驚擾仙子,還望恕罪。”
蘇華年看著他:“他們在搜尋你?”
那男子躬身道:“是,晚輩幻雪門冉侯。”他一臉苦笑:“日前偶有機遇,開啟宗門禁地,有霞光散出。歸臧穀這五人便認為我門中有至寶,欲要強搶。”
蘇華年對他這些說法並不感興趣,隻看著他問道:“你先前自雪中隱身之術,自何處而來?”
冉候抬頭,不知這位強大的仙子為何好奇這個,但依舊回答道:“乃我幻雪門萬載傳承道法,但隻有曆代掌門可修,仙子若是想要……”
他雙眼中掙紮閃過。宗門傳承,豈能輕於?但比起傳承,一山弟子才更重要。
數月前才從一龜一人兩位大能爭鬥中偷生,今日又被歸臧穀盯上,若區區一門功法便能換來眼前仙子庇佑,便是做了那宗門敗家子,贈出功法又如何?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眼前仙子就那麽憑空消失了。
走了?
冉候頓時不知所措,卻在此刻又見前方一位仙子,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自風雪中現身出來。
不是走了,是隱身了。但是這種隱身方式……
冉候目瞪口呆,分明就是他們幻雪門的不傳之秘,鎮宗隱身功法。
這…這,這位仙子莫不是宗門某位隱藏老祖?得知宗門困難現身歸來?宗門有傳說,祖上闊綽過的。
“仙,仙子這功法……”
“自創。”蘇華年回道。這門隱身之法,是在白靈小世界,蘇禾借給她幾次雪隱神通後,她自創而來。帶有一定神通屬性。
而麵前這位幻雪門門主的功法,與她自創的隱身術近乎一模一樣!
這種事幾乎不可能存在,除非有一女子也戀上一位龍龜,龍龜還將自身雪隱神通借給女子,女子還恰好也是水屬性,而且更偏向冰雪屬性。
還得與蘇華年一般,掌握太古功法的傳承,才能創出一部這樣的隱身術。
這術法除了她,隻有蘇禾掌握。
冉候愕然長大了嘴,似是看到了這世界最不可能的事情。
天下不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更不存在一模一樣的功法。所以,眼前女子——祖師爺複生?
呸!掌嘴!是祖師爺根本不曾入滅,外出遊曆今日回歸了?這般大能遊曆諸天萬界萬載卻也正常。
他呼吸都粗了起來。
卻聽一聲晴天霹靂。
麵前祖師爺清冷聲音傳來:“我非你祖師。”
冉候腦子一時間不好使了,怔愣在原地。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
極北冰原一片冰雪,東雲山卻暑氣蒸騰,早已入夏。知了“嗡嚶”叫著,溪水叮當,鳥獸蟲魚。
少了上百門派,往年殺氣騰騰混亂不堪的東雲,徹底寧靜了下來。幾年沉澱百獸競逐,一派生機盎然。
一群野鹿林間迷失,最近的獵食者都在山的那邊,此間寧靜安樂,鹿鳴呦呦。
一隻小鹿甚至放開了,可以離開母鹿在草地上奔跑,看著前方不足半丈的小溪,後退幾步縱身一躍,躍!躍?
跳起來卻沒落地,小鹿驚愕回頭看去,便見一位青年自大地中升起,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不曾讓他跌落溪水中。
這男子身上散發著親昵的氣息,待在他懷裏便如縮在母親腹下,無所畏懼。
安心的緊!
宗孫野放下小鹿,在它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將它踹向母鹿。
小鹿呦呦叫著,抗議著,母鹿將它護在身後,看著溪邊男子卻也不怕,沒有從男子身上感知到危險的氣息,反而是很親切的感覺,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感覺從未有的踏實。
宗孫野望著鹿群,望著鹿群腳下的草叢,又抬眼看向前方的樹林、溪水、山川,臉上不自覺露出了笑。
上次青雷將他與山魂融合,融合完畢便醒來了,但卻隻醒來片刻躺在山川上便融了進去,直至今日才徹底醒來。
那種山便是我,我便是山的感覺徹底升騰起來,心神所動山川、樹木,盡可隨意而為,可讓山升高,可讓樹挪窩,可讓河流改道。
但是這種操作,對他消耗很大,宗孫野至今不知這種消耗該如何補充。
修行是不能修行了,他現在完全就不是人類,本質上就是這座大山,甚至連宗孫野的名字都感覺生疏了。
打心眼裏覺得自己該叫做東雲才對。
便是凝聚出人形,本質上依舊是山,連五髒六腑、骨骼血肉都沒有,更別提修士修行必須的心竅、意竅。
連曾經的雷屬身軀,都變成今日的——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麽屬性。
土?金?木?水?
似乎都有,又都不是。大概屬性就是山!
山所有的,他具皆都有。
東雲山南北走向,北起幻海竹林,南交青城,西臨雲夢澤,東榜玄天仙域。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切盡在眼中。
宗孫野望著青元門方向,此刻整個東雲山脈,也就青元門處感應稍稍弱了幾分。被宗門氣機幹擾了些許。
若他能再強大幾分,這種幹擾當不複存在。
宗孫野招了招手,一隻麋鹿跑來,他翻身而上,騎著麋鹿向青元而去。
其實山便是他,他完全可以這邊消失,在青元重新凝聚。
不過山神初次出門,自當巡查群山。麋鹿路過,草木招搖百獸雀躍。麋鹿奔跑卻不覺勞累,甚至越跑越輕健。
跑著跑著身上一輕,抬頭便見先前坐在他背上的男子,不知何時招來一隻金雕,端坐金雕背上向他揮手。
麋鹿氣急,衝著金雕呦呦鳴叫,縱身一躍想將金雕撞飛,搶回男子。這一跳便是七八丈高,竟真要撞在金雕上似的。
卻被那男子伸手在眉心一點,一陣舒爽傳來,又跌落下去,落在地上。
“去吧,去吧!以後出門再找你。”宗孫野揮揮手。
“呦呦~”
麋鹿叫著跑著返回。分明不是異獸,卻有了幾分異獸的韻味。
“唳!”金雕鳴叫一聲,載著他直向青元飛去,速度極快,但東雲對它而言太大了,哪怕有山神提攜,也在夜深時分才到青元。
宗孫野向著金雕揮揮手,跳下雕身落在狼王山上。山上他的墓碑一塵不染,司則一身紅衣坐在墓碑前,喝一口酒罵他一聲。
墓碑上的“弟”和“姊”不知何時已經改了,改成“混蛋宗孫野之墓,主子司則立。”
宗孫野隻覺得一陣頭痛,忽地眼珠一轉,身形消散。
司則灌了一大口酒,又罵一聲似不解氣,朝著墓碑踢了一腳。
便在這時,墓碑中一隻虛幻的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她腳腕,一陣冰寒刺骨順著腳踝直入心肺。
醉眼朦朧的司則,霎時酒醒。另一隻腳在地上一踏,一個後空翻掙開冰手,落地黝黑炮管已經架在肩上,獸牙炮彈填裝,瞄準墓碑一臉冰寒:“何方鬼祟?滾出來!”
大墓下一個幽幽的聲音升起來:“娘子……我好慘,我好慘……”
司則一怔,接著勃然大怒,轟然開炮一炮轟向宗孫野墳墓,墳炸棺掀,連墳墓帶棺材,帶著裏麵骨灰飄灑漫天。
宗孫野愕然呆滯,靜靜立在墓坑底下,看著自己漫天飄灑的骨灰,不知所措。
真·挫骨揚灰?
他一幀一幀的抬頭看著暴怒的司則,呆滯的眨了眨眼:“師,師姐,恩,恩將仇報嗎?”
我救過你命的你忘了?
“混蛋!”司則看著他,眼眶驀地一片通紅,抬起炮筒又是一發獸牙炮彈。
轟!
一炮下去,骨灰都沒了。
宗孫野更加一臉呆滯。
狼王山青狼夾著尾巴縮在角落裏,臉上一片委屈。這是它的山啊!這女人憑什麽炸它的山?
但是前麵門派裏那個新的頭,親自來揍過他幾頓,告訴它但凡這女人在狼王山受到半點兒傷害,便會抹平狼王山,宰了它吃肉的。
惹不起!
它又往後退了幾步,比起女人來,它居然更懷念那頭賤嗖嗖的駱駝!不知駱駝這會兒野到哪兒去了,怕不是被人抓起來吃肉了吧?
“混蛋!”司則又一炮打出。
“混蛋!”
宗孫野跳腳:“師姐,師姐!是我,是我!”
司則眼淚再忍不住了,邊哭邊大罵:“混蛋!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蘇師叔說了,你早就可以凝聚的!”
宗孫野怔住了:“哪,哪個蘇師叔?”
司則咬著嘴唇,看著他終究放下了炮筒:“蘇華年,蘇師叔。”
她本來以為宗孫野早死掉了的,但是有一天從未接觸過的蘇師叔卻突然飛劍傳書,告訴她宗孫野沒死。
龍龜師叔請了族中長輩,將他凝聚,成了東雲山神。
山神是什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師弟活了!
但蘇師叔明明說,這混蛋在冬天時候就該凝聚的!可他直到此刻才來找她。
司則罵完,打完想抬手想摸他,又怕又是夢,試探幾次終不敢下手。
終於,宗孫野笑著向前一步,忽地將她抱在懷裏。
真實的觸感,真實的胸膛,不是夢,不是幻想。
司則哇一聲哭了出來。
一拳一拳砸著他胸口。
不知多久,才停了眼淚抬頭看著他:“為什麽這麽久?”
宗孫野聳聳肩:“不知道啊!早就凝聚了,可是又陷入山裏沉睡了大半年,這才醒來。”
這種事不由他控製的。
“好!”司則任他抱著,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著,就那麽靜靜抱著。又不知多久,才再次抬頭:“我向蘇師叔打聽過,你做山神是不是還要有任務?是什麽?我陪你去做!”
宗孫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是東雲山底下那個人吧!”
“嗯?”
宗孫野不想騙她,笑著道:“我悄悄告訴你,你不許告訴別人。東雲山底下壓著一個人……或者屍體?”
“我猜,龍龜前輩目的是那個存在。不過無所謂,反正肯定不是要我現在去做什麽,雖然我就是東雲山,可我連那個人都接近不了嘞。”
東雲山上一草一木他都清清楚楚,便是青元門在外界感知困難幾分,那也隻是困難。
但是東雲山下,那個存在,他根本接近不了,隻是隱隱感知,應該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