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1章 那麽多年(上)

剛回國那會兒我死都想不到自己會喜歡上沈暨白。

我,一個晝伏夜出的酒囊飯袋;

他,日理萬機的上市公司總裁。

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何況我倆還差了8歲認識了8年,8年期間,我們的關係簡直單純到比沒開封的純淨水都純,連交集都少的可憐,更不用說擦出什麽火花了。

那時候我14歲,國內讀初中;他22歲,英國讀研。

我從小沒媽,當時我爸的生意正處於急速上升期,天天滿世界追著風口跑,留我和保姆在家除了吃飯相顧無言。

後來一次偶然,保姆需要請假一周,我爸不放心家政公司臨時請來的陌生代班,於是把我送到了隔壁沈暨白家暫住。

我像行李一樣被打包寄存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雖然早已習慣了沒有親人圍坐、其樂融融家庭氛圍,但初來乍到,內心仍然忐忑無比、孤苦無依。

偌大的客廳,隱隱而來的香薰淡雅悠長。屋裏隨處都是女主人精心打理過痕跡,茶幾上擺放著幾株正處於盛放期的玫瑰,甚至花瓣上還帶著水珠,隨處充斥著嬌豔欲滴的熱烈。

同樣的房子,連戶型都一樣,這裏卻比我那個冷清空曠的家溫馨太多。

林阿姨笑意盈盈地迎麵走來,輕輕地把我擁進懷裏,

她說,“你好啊江梨”。

那一刻仿佛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她身上的氣息清凜溫柔,帶著淡淡的馨香,衣服輕輕拂過我鼻尖的那一刻,我竟然在這不經意間,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歸屬感。

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得溫柔,恐懼感在逐漸消失,這種似曾相識又難以言喻的感覺,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母愛?

如果我媽還在,是不是每天都能擁有這樣的神奇體驗?

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

我微微仰頭,怯生生的目光,恰巧與樓梯上那俯視而立的清冷身影不期而遇。

陽光猶如金色的織錦,透過數米高的落地玻璃,大片地灑落在樓梯上,斑駁的光影跳躍在他額前微卷的黑棕色發絲間。

他鼻梁高挺,身形修長,如同從畫中走出的少年,眼眸狹長而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緒。

而眼神中透出的那一抹桀驁不羈,又帶著些許不易覺察的慵懶和疏離,在柔軟的居家服的襯托下,顯得那麽幹淨。

少年的清澈,他完美演繹。

“江梨,這是你暨白哥哥,他現在正在放暑假,再過幾天就要回英國去啦!”沈暨白的爸爸——沈叔叔,笑容和煦地在沈暨白之前先迎過來,“你哥是個學霸,功課很厲害的,如果你有搞不懂的課業,可要抓緊讓他幫你輔導咯!”

和沈暨白目光觸碰那一刻,我慌亂地垂了腦袋。

他明媚到刺眼,刺痛著我這個正處於敏感青春期並且長期親情缺失的孩子。

8歲的年齡差在這個時期似乎格外明顯。

沈暨白,少年身上已經褪去了稚嫩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成熟的影子。他的眼神中似乎還有一絲深沉的睿智,仿佛能看穿人心,但又仿佛冷冽地在說“生人勿近”。

而我,還是被困在九年義務教育桎梏中的叛逆期少女,每天被老師們諄諄告誡:“禁止早戀。”

初到沈暨白家的那幾天,我幾乎是提心吊膽地度過的。每次聽到他的腳步聲,便會下意識地想要躲避,生怕和他麵對麵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我漸漸發現,自己是多慮了。

沈暨白並不在意家裏多了個人存在,他甚至都懶得正眼看我一眼。

就這樣,我們兩人像是兩條平行線,連續一周的時間,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直到考試前一天。

晚上九點半,一道老師強調又強調的“劃重點”大題,把我搞到焦頭爛額。

解題思路看了八百遍,看不懂一點。

“算了算了老娘不管了”!我不耐煩地把卷子扔到一邊,一個高跳到**。

但又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如果明天真的考這個題型,那豈不虧大了!?”

我又不甘心地從**爬了起來。

學渣也有上進的煩惱。

反複折騰了五六遍,頭發都快抓掉了,沈叔叔那天慈眉善目的“諄諄介紹”又浮現我麵前。

他說,“你哥可是個學霸……”

終於拿起手機,打開沈暨白的微信對話框。

“哥......你能不能幫我講講......”

誒,從不跟他講話,突然叫哥,會不會太突兀?

刪掉。

“沈暨白,有道題我不會......”

等等,上來就叫全名,會不會太不禮貌?

又刪掉。

“在嗎?”

這種廢話文學還是別發了。

“你忙嗎?”

好像搭訕,又又又刪掉。

就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反複輸入了幾個版本之後,手機上突然來了條信息。

伴隨著信息提示音,屏幕上赫然出現了沈暨白發來的

“?”

我故作淡定,“嗯?咋啦?”

他言簡意賅,“對方正在輸入”。

淦,他大半夜盯著和我的對話框幹嘛!

不過也正好,我索性攤牌,“有道題不會。”

“拿來”。

我緊握著手中的試卷,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匆匆地飛奔下樓梯。

剛在門口站穩,手還沒敲到門板,沈暨白的房門便從裏麵未卜先知般先打開。

高大的身形出現在我麵前,以絕對碾壓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我仰頭,他真的好高。

“你會嗎?初中代數。”我小心翼翼地把卷子遞到他麵前。

他垂眸掃了一眼題,

“會,進來。”

接下來的半小時裏,我認識了冷漠外表下的另一個沈暨白,他講題的聲音很低還有些啞但又莫名溫柔。

很快,我就被他的知識儲備量之大和情緒之穩定所征服。

無論我之前的知識點有多少漏洞,他都能敏銳地發現並且不動聲色地一一從頭講起,耐心又淡定。

一點也不像補習班老師麵對學渣的我時,那麽大驚小怪。

也不像我們數學老師平時,講第二遍就原地爆炸。

在他好聽的聲音講解下,我竟然徹底搞懂了這道難度超出我知識領域的題。

我抬頭看他,眼神裏充滿不可思議。

“別擔心,明天隻要正常發揮,你還是有希望......及格的。”

他側過臉看我,安慰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然後他繼續伏身看下一道題,“我給你把這張卷子裏劃重點的大題都講一遍吧,你們老師說的沒錯,這幾道考試遇見的幾率確實比較高。”

他的書桌很大,上麵有筆記本電腦和很多書,有的書裏夾著書簽,一看就是最近常被翻閱。

此刻他正把它們慢慢堆到一邊,以便讓出更大的空間讓我可以坐得離他近一點。

“看得見嗎?”他一邊列公式一邊問,沒抬頭。

“奧,可以。”我慌不迭地回答。

溫柔又認真的男人,連鼻子上的小痣都顯得性感又迷人。

而他的帥臉在14歲時我的關注點裏,隻是轉瞬即逝。

麵對即將大兵壓境的考試,14歲的少年滿腦子裝的全都是奇怪的幻想:為什麽不讓沈暨白來當我們數學老師呢?如果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經常曠課了!對了明天能不能讓他替我考試?

當然這隻是幻想。

不過經曆這次補習,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自然很多,至少不再刻意躲著他走了。

但畢竟也差著年紀,除了偶爾會再給我輔導功課外,大多時候,他都處於隱身狀態。

沈暨白在家裏,還真是沒什麽存在感。

那個星期之後,我家保姆回歸,沈暨白也開學回去了英國。

但我仍總愛往他家跑。

不為別的,隻為——蹭母愛。

雖然沈暨白冷冷的不好玩,但我在他媽媽林阿姨那兒,算是嚐到了母愛的甜頭。

林阿姨是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她那雙眼睛,總會讓我想起背的語文範文裏那些對母親的描寫。

堅定、溫暖、默許、鼓勵。

就連說話向來都軟軟的不急不躁,許是兒子長年不在家的緣故,也許是我們投緣,從那個假期以後,就一直把我當女兒一樣養著。

接下來一連幾年,家長會都是她給我去開,青春期不同size的內衣都是她給我買,我爸照顧不到的她都能提前想到。

學校的老師同學都以為她是我親媽,雖然我知道這對沈暨白他爸不公平,但愣是腹黑地不解釋不反駁。

直到又一個假期,我在學校補課時,忘了帶複習資料,想著昨晚是住在林阿姨家來著,就打電話問她的司機能不能給我送過來。

“好的梨梨,你別急啊,阿姨這就讓人給你送去。”

電話那頭林阿姨一如既往地好脾氣。

我擔心司機找不到教室,便趁課間跑到教學樓之間的連廊裏張望,從這個角度,能一覽無餘地看清校門口的一切。

那輛我熟悉的黑色轎車靜靜地駛入校園,如一位久經世事的智者,穩紮穩打地停在了一旁。車門輕輕打開,帶著一種低調的優雅,一雙修長的腿,穿著深色風衣也掩蓋不住的風華,緩緩邁出。

他從容地下車,盡管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但那白皙如玉的五官,仍舊在我的視線中清晰可辨。

氣質既高貴又清冷,仿佛周圍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是沈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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