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53章 不但長得好看 人還挺有意思

“怎麽?還要留下對峙嗎?還是說,要等警察來了才肯放人?!”

這一攔不要緊,沈矜瞬間火冒三丈。

上次見他這麽大火氣,還是在酒吧被一喝多的醉鬼挑釁。

我慘笑地看向沈矜,

“我自己打車走吧,你現在送我不合適,回去看看你姑,有情況隨時聯係。”

剛欲邁步,就被司機和沈矜同時攔住。

在沈矜的髒話要罵出口之前,司機大哥率先開了口,

“江小姐,如果你今天走了,我就失業了,請你和沈公子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稍等片刻,可以嗎?”

司機姓孟,跟了沈暨白多年,與我自然也再熟悉不過。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站在對立的位置上以身家相威脅。

就在沈矜準備把重新醞釀好的髒話第二次脫口而出之前,我說,“好,我在這兒等著。”。

認命了,隨便吧,反正今天受的侮辱已經夠多了。

我轉身上了那輛熟悉的商務車,坐在已經再習慣不過的第二排寬敞的皮質座椅上,腳底卻如灌了鉛般沉重。

沈矜見狀,送來一個無奈的嗤之以鼻。

他該是知道我的性格,此時此刻即使再做多餘勸說,我便也不會走。

所以他隻是默默地跟著我上了車,在我旁邊的座椅上開了一局遊戲。

車廂裏喧嘩得很詭異,明明遊戲裏的殺伐聲已經大到刺耳,空氣中卻仿佛安靜到能聽見人的呼吸。

他沒再跟我說半句話。

同樣再沒有回應的,還有沈暨白。

我也記不清那天在車裏等了多久,好像隻是幾局遊戲的時間,又好像足足等了半個世紀。

直到司機孟大哥的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禮貌地跟電話裏的人回應,“好的,沈總。”

掛了電話之後,他轉身看向我,“江小姐,不好意思,沈總有事脫不開身,今天怕是讓您白等了,我先給您送回去。”

我苦笑,“給我送到工作室吧,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車子緩緩啟動。

隔著車窗我好像看到了沈暨白匆匆從會客廳那間雕梁畫棟的小樓裏走出來的身影。

一如平常他工作時的樣子,被人包圍著,簇擁著,正互相握手,寒暄著什麽。

雖然隻能看清一道模糊身影,但它桀驁挺拔,清逸優雅,隔著玻璃都能感受到走路帶風的瀟灑氣勢。

“別看了,都走出二裏地了,再看脖子該扭斷了。”

我忘了沈矜還在旁邊坐著,此時他已經恢複了一貫慵懶隨意的樣子,口氣裏不無揶揄。

“奧,好”。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索性慵懶地倚到舒服的座椅裏,後腦勺緊緊貼著椅背,然後覺得這樣好像還不夠放鬆。

於是直接把禮服裙掀到了大腿位置,脫掉鞋翹起了二郎腿。

既然心已經很痛了,那總得讓身體舒服一些吧。

回工作室處理完工作以後,外麵的街區已經華燈閃爍。

手機裏,沈矜的發來了一個酒吧定位,“我和老林在這兒等你,忙完過來,喝兩杯。”

隨手點開導航,熟悉的係統音提醒我即將出發的時候,我走向一輛嶄新而奢華的黑色轎跑,整個人竟無端地怔了一下。

即使平日裏並不覺得突兀,今天看這輛豪車,也顯得格外紮眼。

一個月前我剛抱怨完那輛紅色跑車太過招搖之後,沈暨白便帶我去4s店提了這輛,盡管我一再拒絕,也沒能拗得過他。

他做事總帶著一股殺伐果斷的決絕,哪怕是在情愛上,也偶有難掩狠戾的時候。

我輕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別無選擇得開著他送的車,去赴沈矜的局。

一路上燈影交錯,城市的繁華總是在夜裏才會不遺餘力地完美呈現,而我卻總在等紅燈的時候愣神,好幾次被後車鳴笛催促。

白天時他和宋亦心一起扶住二姑的畫麵,這一會兒工夫就在我腦子裏閃現了無數次,就好像老式光盤出現了故障,即使再怎麽努力播放卻也總是反複卡頓在同一個片段。

有一個很魔性的聲音在耳邊提醒,你看啊明明他們才是一家人。

心裏像窩了一團火,有時候我也是心眼小得都不好意思讓旁人知道。

今天沈矜選的酒吧很清淨,沒有舞池沒有dj,不大的場地一角有一處複古舞台,背景是紅色絲絨簾子和老式led燈,一支樂隊在上麵唱著一首布魯斯搖滾,後現代感濃鬱。

顯然沈矜和這家調酒師很熟,我剛在吧台落座,他便遞過來一杯上麵還燃著半根肉桂的“教父”,

“這是沈哥讓我給你調的,有用肉桂熏過杯,手鑿冰,而且加了比特酒。”

沈矜對我的喝酒喜好,簡直不要太了解。

我接過酒杯,微微點頭以示感謝,然後輕抿了一口,讓數十度的酒精沁入肺腑。

“我哥聯係你了嗎?”沈矜側臉問我。

“沒有。”

“哦,他可能沒抽出身,據說下午你走後,宋亦心因為太過激動也暈倒了,現在還在醫院掛鹽水呢!”

我去,真是什麽熱鬧她都湊。

“你哥去陪她了?”我挑眉,雖然很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但也終是無法逃避。

若我不問下去,怕是今晚都睡不了覺。

還不如硬著頭皮打聽到底。

沈矜喝了口酒,“他去醫院陪二姑了,畢竟這事跟你有關嘛,他也得拿出些態度平複家人的情緒。”

白天,我終究是有些唐突了。

沈暨白現在該是怪我的吧,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一條信息,更不用說打一通電話。

從沈家老宅回來,連我自己都數不清今天多少次聽見信息提示音時心髒驟然一緊,點開手機後又掩飾不住失望地歎氣。

後麵沈矜安慰我的話我都沒怎麽認真聽。

他的話實在太密了。

我皺眉,“打住,這個風格不適合你,接下來什麽後果姐都能承受,請不必擔心我,好好喝酒,謝謝。”

我字如珠璣語速很快。

這輩子我倆一起做過太多荒唐事,說過太多無端的醉話,唯獨不適合互相安慰。

林兮從廁所出來時的狀態,顯然我來之前已經大喝過一輪。

看得出來她最近被離婚折騰得不輕,心情沒比我好多少。

不知是出於愁緒還是很多天沒見有太多話想聊,我倆碰著杯,眼見著她在我的視線裏,越來越模糊,甚至連背景燈光都開始變得迷離……

經驗告訴我,我喝多了,但又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意識尚清,因為內心的痛覺始終都在,一整晚不曾消失過一點。

好像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了些許吧台的光,我用手杵著腦袋,慵懶抬眼。

一個陌生的麵孔,著裝高貴,清秀冷峻。

他張口,聲音不似沈暨白溫柔,卻更低沉渾厚,“這位女士,我知道我的開場白有些俗,但我在那邊看你半天了,你長得很吸引我,方便加個聯係方式嗎?”

搭訕我見多了,這種開場確實庸俗。

我挑眉,“你有錢嗎?”

如果說剛才他對我隻是套路般地搭訕,但此刻愣了一秒之後,眼裏的興趣顯然濃了一些,他臉上露出些許不可思議,“呃,還真沒人這麽直白地問過我這個問題。”

“所以你有錢嗎?”我不覺冒犯,窮追不舍。

“我……名下有個公司,在全世界有幾十處房產。”

說這話時,倒是有一些真誠的樣子。

其實即使這貨不報身家,從著裝和儀態也不難看出出身殷實。

但誰又在乎他是真有錢還是假有錢,我隻不過借著酒勁拿他發泄情緒罷了。

誰讓他自己找上門來。

所以聽罷他的身家,我隻是莞爾一笑,“那你確實有錢,但我很窮,我家破產了。”

顯然他被我的不按套路出牌怔了一下,半天沒說上話來。

這個效果我相當滿意。

雖然此刻他的帥臉在我的視線裏,也開始有些搖晃模糊……

但隻是瞬間,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我不在意這個。”

哈,那怎麽樣你會在意呢?

酒精驅使下的大腦果然運轉迅速,下一秒我幾乎脫口而出,“我還行事無度,不計後果,缺乏教養,睚眥必報,比如我今天剛把一個長輩頂撞到心髒病發住院,然後我還削尖了腦袋想嫁豪門,總之就挺垃圾的一個人,你也不在意嗎?”

爽!第一次罵完自己覺得爽!

甚至已經在腦補他落荒而逃的樣子。

然而他沒有再像我預料中的那樣毫無準備地愣住,而是笑了。

笑得還挺好看,醉眼朦朧中竟然覺得有些寵溺。

有些類似某人。

渾厚的聲音傳來,

“你不但長得好看,人還挺有意思”。

他笑著,仿佛完全沒把我剛才神經病般地自我介紹當一回事。

這下倒換作我吃癟了,一下被噎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隻是低頭悄悄嘟囔了聲,“沒勁,”便不打算再搭理他。

“我叫顧修遠,這是我的聯係方式,如果你明天醒來還能記得我,隨時歡迎加我。”

他見我驟然臭臉,倒是也沒過多糾纏,微笑著把一張質感不俗的名片塞到我手裏,便紳士地轉身回去了原本的座位。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在用名片,而且還用在酒吧裏?我大概是喝多出現幻覺了……

沒這回事,根本沒這回事。

但待我第二天醒來以後,再次從手包裏翻出這張似曾相識的名片的時候,簡直五雷轟頂!

顧修遠……

我的媽呀我到底喝了多少酒……

腦袋空白又混亂,在跟林兮打完電話以後,兩個宿醉的人絞盡腦汁,捋清了昨晚的大致故事脈絡。

我倆後來喝得酩酊大醉,沈矜一個人顧不過來兩個醉鬼,還是在顧修遠的幫助下才把我倆扶到車上。

“你還記得你上車的時候說了什麽嗎?”林兮的聲音還帶著明顯睡意。

我虎軀一震,“啥?我說啥了?我根本不記得自己怎麽上的車!”

“你對顧修遠說,名片你收下了,讓他先排著隊,等你回頭就把他收編,隻需耐心等待……”

我欲哭無淚,“你記這麽清為什麽當時不攔著我?”

“我當時還一個勁跟人說,對對,我姐妹胸大腿長,未來可期……”

老天爺!快殺了林兮!

平日裏還是得多做好事,這算不算把二姑頂撞到醫院去後,遭到的報應。

此刻我正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好像被封印了般生無可戀。

那些關於顧修遠的每一條官方資料,都在告訴我,他昨晚所報的身家非假,甚至還有謙虛的成分。

比如,名下的公司,在世界500強之列。

原本昨晚的一麵之緣即使再狗血也不過是酒後失態所致,今天開始隻需要完美隱身這件事倒也就過去了,指不定日後哪天再見他也不一定記得我。

但回過神一想,仍心有餘悸。

這樣的人物在京城裏並非一抓一大把,所以很大幾率他和沈暨白是互相認識的。

與其有可能日後暴雷,還不如趁早解釋清楚。

幾乎不敢耽擱地,我加了顧修遠的微信,然後也出乎意料地,對方很快就通過了申請。

看樣子是私人賬號無疑了。

“很抱歉顧先生,我昨晚喝多了,說了些胡話請你不要當真。”

“突然這麽客氣,知道我是誰了?”

“百度查過了。”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真實。”

那天我和顧修遠一起吃了午飯,在一個以工作餐種類豐富而小有名氣的中餐店。

看得出他很忙,而且並不想和他有過久的交集,所以我選了這個離他公司很近,又節省了點菜和等餐時間的最佳餐廳。

很顯然他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小意思,莞爾一笑,“怎麽,這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對不起顧先生,我有男朋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奇怪,有些人認識半輩子依然白頭如新,但我和顧修遠認識不足24小時便有著老友般的默契。

所以有些情緒如果藏著掖著,反而會適得其反。

無論那件事發生以後沈暨白的態度如何,在我們彼此確認分手之前,我都是他女朋友。

在感情裏人會分很多種,就像很多人不會低三下四地去挽留一樣,我也不會朝三暮四地未雨綢繆。

吃過工作餐,我便匆匆和顧修遠道別,臨走前他叫住我,說讓我把他微信留著,萬一以後哪天我就突然需要他了呢?

話語間的暗示意味不輕不重。

不多想,便也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置可否,隻是回到車裏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從微信裏徹底刪除。

此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偶爾在新聞裏聽說一些關於他的消息,結婚、離婚……桃色緋聞也是有一些的,但這些並不影響他是個成功的商人。

如果要說和顧修遠這段際遇在我的生命裏究竟有什麽意義,或者留下了什麽痕跡,那就要說大概兩天後的事了。

那時我已經回自己公寓住了兩天,晚上下班回家以後,剛抱著電腦吃完外賣,沈暨白的名字終於又在手機來電界麵上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