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65章 你就叫哥哥好了

那是沈家老宅的原址。

也是我和沈暨白做了幾年鄰居的地方。

現在那片地已經被列入重大項目,原住戶們早已悉數搬了出去。

出於對老宅的保護,原本電影的拍攝場景是到外麵找類似戶型一比一改造的,而經曆了這次輿論風波,劇組被我連累,本來已經把房子租給了我們的房主中途毀約。

這件事造成的各種損失,歸根結底還是要我們工作室承擔。

而現在可以在原址上拍攝,無疑是雪中送炭,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原址拍攝的總成本至少比之前降低了一半。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原址拍攝,沈暨白批的?”

我接到副導演發來的消息後,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問林兮。

“小大姐,你覺得除了他誰還有這個閑心管我們?”林兮反問。

也是,隻要和我相關的事,沈暨白甚至比我自己考慮得都周全。

而我卻背叛了他,轉頭就把他的籌謀告訴了沈矜。

滿心愧疚甚囂塵上。

開車來到大家口中的新片場,那是我舊時最熟悉的地方。

我永遠都可以將這個地址所在的社區、街道、門牌倒背如流。

曾幾何時,每天出門和回家都要經過這個地方。

這條路就像是我青春相冊的膠卷,事無巨細記錄著我某段人生歲月裏的每一個寒來暑往。

路過已經無人值守的門衛崗樓,走進有些荒廢的小區大院,我抬腿邁進沈家老宅正廳那一刻,眼眶就開始發酸。

周遭人聲嘈雜,混亂一片。

一些工人在忙著拍攝場景的搭建工作——搬挪扛抬,叮叮當當。

偶然還有一些大修土木的機械聲傳來。

我抬頭便能看見大廳中央那個熟悉的樓梯,依稀又見到了當年樓梯上初見的少年。

薄涼清冷,拒人千裏之外。

然後迎麵朝我走來的是林阿姨,她笑容和煦,俯身將我擁在懷裏。

再後麵站著同樣滿臉笑意的沈叔叔。

他說,小梨啊,你暨白哥哥是學霸,你功課有哪裏不會可要抓緊問他哦!

林阿姨聽罷趕緊拉著我的手介紹,

“暨白比你大8歲,按輩分算,你就叫他哥哥好了。”

她暖得像太陽,從那天起,照亮了我的人生。

他清冷地點頭,聽見我被迫叫了聲哥哥。

歲月流轉至今,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而林阿姨和沈叔叔當年小心翼翼守護的溫情依然存續在這棟房子裏,甚至此刻置身其中的我還能感受得到。

那份濃烈的偏愛。

曾經站在樓梯上和我之間隔著數年代溝,冷漠寡言的少年,後來沒有緣由也不問後果地執拗地牽起了我的手。

有三五個人推著一個大型設備從我麵前路過。

設備太高,擋住了看向樓梯的視線,許是移動底座年久失修設備又太重,他們每往前推一步,底座的輪子都跟著發出吱吱呀呀的尖銳聲響。

刺得我耳膜疼。

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但周遭卻突然傳來了更刺耳的聲響。

什麽情況?

一瞬間眼前突然發暗,又突然白得刺眼。

我有些恍惚,甚至腳底不穩往後退了幾步。

腦子裏出現了一些記憶裏未曾有過的畫麵。

我坐在一棟房子的二樓窗台,樓下路過一個模樣幹淨的少年,那個人的臉,好像沈暨白。

又不似現實中那樣清晰。

他看見了我,想跟我打招呼,又逃避般地挪開視線。

轉身的刹那,眼睛裏滿是擔憂和思慮……

不知不覺眼前的窗戶被裝上了安全護欄,陽光被分割成了一道道細長的射線……我雙手抓著冰冷的欄杆,樓下的少年不見。

身後背景雜亂,有人在歇斯底裏地哭喊……

有幾聲尖銳嘶嚎鋒利到仿佛要劃穿我的心髒,整個人不禁渾身顫抖。

“江梨!你愣著幹嘛呢,導演喊你半天了!”

有人拍了下我肩膀,我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幾個已經架好的攝像機位的中間。

恍若隔世般的感覺。

並沒有時間去追究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導演的催促聲已經夾雜著不耐煩,我隻能倉惶惶挪開腳步,

“哦……不好意思,這就來”。

甚至剛才的錯覺讓我分不清此刻是幻想還是現實。

它有些類似之前做過的夢,但為什麽夢境會出現在白天?

而在這場白日夢魘裏,我的心又那麽刺痛。

接下來幾天劇組開始緊鑼密鼓地趕進度。

很多演員們都知道我最近正在被網友口誅筆伐的事,即使平日裏和我關係比較好的一些人,也迫於經紀人和公司的壓力大,有意和我保持著距離。

搞得休息時間裏我隻能和攝像大哥們在一起——他們甚至很多人連新聞都不知道。

吃飯間隙,周漾抱著盒飯朝我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然後若無其事地把筷子伸進我的那份盒飯裏夾了塊糖醋裏脊,“可算吃上肉了,經紀人最近看我飲食看得特嚴,天天清湯寡水,整個人都要抑鬱了。”

他邊吃邊滔滔不絕,看樣子確實是很久沒吃到肉了,此刻正滿足得顧不得明星形象,吃得滿嘴油乎乎。

我瞅著他,嫌棄地撇撇嘴,“吃完趕緊走,我現在是全民公敵,小心被代拍給拍到又上頭條。”

他胡亂擦了擦嘴,仿佛沒聽見我說話似的,自顧自地打開了自己的那份盒飯。

確實健康,滿眼綠油油。

他把它遞到我麵前,“要不要嚐嚐我的?”

我再次嫌棄地撇嘴,並迅速把凳子往後撤了至少一米距離。

一份低鹽低脂的減肥餐而已,並不至於讓我嫌棄到如此地步,我隻是需要個理由可以坐得離他遠一些。

距離安全了些,也便稍稍鬆了口氣。

周漾淡定地看著我,將我的避之不及全然收進眼底。

他側臉垂眸的氣質像極了我劇本裏對那個少年的描寫。

清冷俊逸,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憂鬱,隻管倔強地隱藏著,沉默的模樣讓人有些心疼。

他淡淡開口,“江梨,我不會讓他們孤立你的,外麵人太多我管不了,至少在這個劇組裏,我不允許。”

說完他便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一隻手始終端著他的盒飯。

甚至還邊走邊夾了一顆西藍花放進嘴裏。

隨意的樣子,讓我覺得好像劇組是他家開的。

劇組果然快變成周漾開的了。

當晚他就以給我壓驚的名義召集全劇組人吃火鍋,大擺十幾桌筵席。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的頂流明星,這樣的飯局大家平日裏削尖了腦袋都進不去,當然誰都不肯放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同時大家也都深知今天之所以能和明星吃飯合影,全是因為沾了我的光,內心自然也對我多了幾分親切。

而接下來幾天則更為離譜。

動輒就有幾大箱子寫著我名字的奶茶被大張旗鼓地運到劇組。

“感謝江梨請全體劇組人員喝奶茶”的標語比劇組開機那天的橫幅還大。

我無奈地看著大橫幅,伸手也拿了杯奶茶,插上吸管。

畢竟都是按我的口味點的。

說來也怪,周漾這麽看似幼稚地折騰個一來二去之後,大家也便不太好意思刻意避著我了。

劇組很快恢複了往日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