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說謝謝
陳酌頌帶薑懷夕到最近的醫院做了檢查。
等待的間歇,陳酌頌見她塞著耳機,問她:“薑懷夕,你在聽歌嗎,聽什麽歌?”
薑懷夕摘下耳機側頭看他:“沒什麽,習慣而已。”
她聽的不是歌。
是過去那些年裏,外公發給她的語音消息,她找人把那些消息整合在一起,沒日沒夜地聽。
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她大概也不會想著活到現在。
為了錯開這個話題,她問陳酌頌:“你現在做什麽工作?還在人工智能領域嗎?”
“嗯。”陳酌頌坐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前兩年我開始自主創業,現在也有自己的團隊了。”
薑懷夕垂下眼簾:“挺好的,陳酌頌,祝你成功。”
“你呢?”陳酌頌關注著排隊的情況:“你現在在做什麽?”
薑懷夕想了想:“特殊現場清理,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兼職。”
陳酌頌皺了皺眉,他看過去,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帶著幾分自嘲的唇角:“特殊現場清理,大概是什麽工作內容?”
“凶案現場。”
薑懷夕抬頭看他:“警方做完取證工作,我們會去清理現場,當然,也有自殺,或者有些人死了很久沒有被發現,屍體被處理後,我們會清理案發現場,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點多了。
“聽起來很酷。”陳酌頌笑了起來:“和你一樣酷。”
“酷嗎?”薑懷夕抬頭看他,陳酌頌清晰地看到她眼裏的自嘲。
自殺,情殺,仇殺,病死,在房間裏幾個月才被發現的年輕人和老人,這幾年來,她幾乎看遍了任何人所有肮髒和齷齪的關係。
也看了太多可憐人的下場。
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呢,最後都是死。
陳酌頌假裝沒有看到她的情緒:“當然很酷,可是你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工作?”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薑懷夕學的是建築。
前一個排隊的患者出來,護士叫了薑懷夕的名字,她站起來,順便對陳酌頌說:“錢多。”
陳酌頌沒聽明白:“什麽?”
“沒什麽。”薑懷夕推開他的胳膊:“我自己進去吧,你別來了。”
她快走兩步進了診室,陳酌頌剛要追上去,一低頭就看到她的一隻耳機掉在了地上。
他遲疑了一瞬,俯身拾起耳機,看著手上這隻耳機,他忍不住將耳機放到了耳邊。
耳機裏傳來蒼老而又慈祥的聲音。
“懷夕啊,你每天不要太累啦,好好學習。”
“懷夕啊,外公就是感冒,沒什麽大事,你別操心啊。”
“我們家懷夕最近過得怎麽樣?”
“懷夕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外公祝我們懷夕生日快樂啊。”
……
陳酌頌初遇薑懷夕,她就帶著耳機,她好像跟所有人都融不進去。
每天獨來獨往,一個人去上課,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去兼職,又一個人回學校。
他偷偷找人打聽過她,大學四年,薑懷夕都穩定在專業前幾名。
聽說她原本有保研機會,是自己拒絕了。
又聽說她是他們學院原定的優秀畢業生,她也拒絕了。
薑懷夕不知道的是,她畢業那天,陳酌頌專門從公司請了假去看她。
他畢業兩年,她還是那個樣子,穿的還是他以前見過的黑色帽衫,不跟任何人說話,靜靜地坐在那裏,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
撥穗禮的時候,陳酌頌偷偷給她拍了照。
相較於別的同學要麽喜悅,要麽難過,她似乎對於畢業這件事平靜得不像話。
陳酌頌一路跟著她,所有人的人懷裏都抱著鮮花,所有的人都在熱切地交談,她仿佛茫然無措地站在人群裏,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在哭什麽。
陳酌頌來之前定了花,那一刻他忍不住了,以偶遇的姿態輕拍了她的肩膀。
那時候她耳朵裏也塞著耳機。
他借口來找一個朋友,但不知道對方花粉過敏,所以送給她,並且祝她畢業快樂。
她說謝謝。
兩個人繞著校園走了一圈,最後他鼓起勇氣說一起吃個飯。
當時薑懷夕怎麽說的?
她說:“不用了,我待會還有兼職。”
他詫異地問她:“你都畢業了還兼職?”
“今天最後一天。”薑懷夕拿著花離開,走之前說:“陳酌頌,謝謝你的花。”
陳酌頌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歡那束他挑了一早上的向日葵。
覺得她可能不喜歡吧,拿過那束花的時候她都沒笑。
還有就是,雖然他大她兩屆,薑懷夕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學長。
想到這些的時候,陳酌頌有點苦惱,看著手上的耳機,他又輕輕地把它放在了椅子腳旁邊。
薑懷夕處理好傷口出來,目光在剛才坐過的地方四處搜尋,在椅子腳下找到了耳機。
她鬆了口氣,撿起耳機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陳酌頌失笑:“我去哪兒?咱倆住同一家酒店,要走也是一起走啊。”
薑懷夕有點詫異地看著她。
陳酌頌又笑了:“你不會以為我是隨便給你介紹的那家酒店吧,我既然來了,肯定也要住啊。”
薑懷夕有點羞窘,她有點尷尬地往前走:“噢,那我們一起走吧。”
陳酌頌在後頭忍著笑,快步追了上去。
***
宋聆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怕張秀英已經睡了,還叫了酒店前台來給她開門。
一進去就看到張秀英著急忙慌地從貴妃椅上站起來,迷迷茫茫地看著她:“你去哪兒了?”
宋聆秋拖進來個很大的行李箱,在地上打開,裏麵是衣服鞋子,還有一些醫用藥品。
“衣服和鞋子,你試試吧。”
她不看張秀英的眼睛:“我找人買的,你要是不穿就丟了,拿著也占地方,噢,最下麵那兩套是給薑懷夕的。”
張秀英愣了愣,終於清醒過來:“我試我試,我去廁所試。”
宋聆秋嗯了一聲。
她去了洗手間試衣服和鞋子,宋聆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目光落在了張秀英放在桌子上的挎包,想起她總是這個挎包不離手。
宋聆秋走過去,盯著那個挎包。
挎包上的標誌已經被磨沒了,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挎包當初是什麽顏色,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一定用了很多年,但張秀英又保護的很好,因為她看到挎包上細密的針腳。
宋聆秋總覺得這個挎包很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直到她抓起挎包,看到角落裏同色係的繡字。
聆秋送。
宋聆秋忽然認出了這個包。
那是她高二的時候物理競賽得了全國一等獎,用獎金給張秀英買的母親節禮物。
張秀英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聆秋啊,你來看看,還挺合身的。”
宋聆秋腦子裏嗡嗡地走過去拉開洗手間的門,看到張秀英有點期待的目光。
“挺好的。”她說:“還有幾件,你都試試,順便把澡洗了,睡衣我給你拿過來,淋浴你會用吧?”
張秀英眼尾帶著笑:“哎,好,我會用,你別擔心。”
“我才懶得關心你。”
宋聆秋說了這麽一句,從行李箱裏給她拿了睡衣過去。
洗手間傳來水聲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個挎包上。
宋聆秋走過去,拿起那個挎包。
挎包裏張秀英的舊手機不小心掉了出來。
撿起手機的時候,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宋聆秋發現,張秀英的手機沒有設置密碼。
看到她的手機屏幕,宋聆秋忽然就愣在了那兒。
因為屏幕上是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