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的來電
宋聆秋的目光落在張秀英身上的時候,沈素卿適時開口:“你也別看她,她什麽都不知道,我們都三十多年沒見了。”
張秀英那慢半拍的腦回路終於反應過來:“所以,聆秋上大學的時候,你一直在幫她?”
“是啊。”
沈素卿理直氣壯:“為了這丫頭,我還專門在她們學校開了個咖啡館呢,生意還行,到現在還開著呢,哪天帶你去轉轉?”
張秀英愣了愣,緊接著咬了咬牙,兩巴掌拍在她肩膀上:“沈素卿!你這是人幹的事兒嗎!啊?你人在東州為什麽不來找我!你個混賬東西,你到底在搞什麽!”
沈素卿捂著肩膀:“哎呀,那不是你當初說的?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甭管咱倆誰先死,誰都不要再見誰了,我怎麽找?我不要麵子的?”
張秀英氣的胸膛起伏,又一巴掌打過去:“我說過那麽多話你沒聽進去,就這兩句你聽進去了是吧?沈素卿,麵子頂飯吃是嗎,啊?我說了那麽多話,你就聽進去這兩句了是吧?那你既然這樣,你現在又找我幹什麽!”
沈素卿有點委屈了,她看著張秀英:“我這不是想你了麽……”
一聽她說這句話,張秀英又氣又心疼,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了。
縱然當年的事情她有錯,可三個人最後就剩下他們倆,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麽矛盾是不能解開的呢,過了當時那個氣頭,大家都冷靜下來了,誰成想竟然再也沒找著人。
一蹉跎就把幾十年的歲月蹉跎完了。
張秀英深深地歎了口氣。
沈素卿朝她笑了笑:“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麵條,想你這一口想了幾十年了,你要不給我做一碗?”
張秀英瞪著她,到底站了起來:“行了,等著!”
沈素卿高興了:“做好了叫我,我跟聆秋去上頭聊聊。”
張秀英臉色微僵,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回旋:“那……那行吧,我做好了叫你們。”
她進了廚房,沈素卿站了起來,端著咖啡往樓上走:“來吧,聆秋,咱倆聊聊。”
宋聆秋跟著她去了樓上。
***
薑懷夕上車,輸入沈素卿紙條上寫著的地址,地圖顯示來回大概兩個半小時的車程。
車子開出幾分鍾後,她下意識去掏耳機。
一隻耳機剛塞到耳朵裏,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取了耳機,連接了手機藍牙,找到音樂軟件,又放了那首《盛夏》出來。
也不知道陳酌頌怎麽樣了。
歌聲在車裏回**起來的時候,薑懷夕透過車窗看到遠處的小道上,穿著藏服的老者磕著長頭,一步一步地走向一個未知的終點。
她在尋找她的神嗎。
可是這世上真的有神嗎,薑懷夕覺得是沒有的。
都說神愛世人,可世上怎麽還有那麽多人過的那麽難呢。
錢都流向不缺錢的人,愛都流向不缺愛的人。
最後隻留下他們這種人,沒有愛,沒有錢,有時候連活下去,都要反反複複,挑挑揀揀一個理由才能堅持到天亮。
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茫然的無助,究竟是她膽小怯懦不敢死,還是她心裏真的愧疚,覺得就這麽死了,外公一定不會原諒她?
這麽想著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薑懷夕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除了熟人,基本沒有人知道她的電話。
薑懷夕沒有接,按了拒接。
兩秒後電話又打了過來。
薑懷夕皺了皺眉,再次掛掉了。
電話第三次打了過來。
這次她皺著眉接通了:“喂?”
“懷夕,是我 。”陳酌頌的聲音傳了出來。
薑懷夕渾身的經絡都僵硬了起來,過了好幾秒她才問:“你怎麽了?”
“我隻是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陳酌頌的聲音透著疲憊:“我在這裏的殯儀館,再過半個小時,欣婷就要火化了。”
薑懷夕不知道說什麽,過了好半天她才說:“不等她父母嗎?”
“不等了。”
陳酌頌深深地歎了口氣:“警察把欣婷的遺書給他們看了,他們現在一時半會應該也沒辦法趕過來。”
薑懷夕想起在客棧的時候,客棧老板說陳欣婷的父母悲傷過度進了醫院。
有句話在薑懷夕舌尖逗留了很久,直到她感覺到兩人隔著電話,隻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時有點尷尬時,那句話不受她控製地說了出來。
她說:“陳酌頌,你節哀。”
陳酌頌低低地嗯了一聲:“接下來,你會去哪裏?”
薑懷夕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陳酌頌沉默了好一會兒,薑懷夕聽到他呼吸的時候帶著壓抑的難過。
她忽然說:“你聽那首歌了嗎?”
陳酌頌啞著嗓子:“什麽?”
“那首《盛夏》。”薑懷夕說:“陳酌頌,你聽聽吧,挺好聽的。”
陳酌頌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很快又說:“懷夕,我要去火化間了,你忙吧。”
“好。”
掛電話之前,她聽到陳酌頌又問:“我還能聯係你嗎?”
“能。”薑懷夕說。
她掛了電話,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那首歌繼續纏繞在車裏,薑懷夕忽然想,原來開車的時候聽歌,是這種感覺。
日落來臨之前,薑懷夕趕到了紙條上的地址。
竟然是個攝像館。
薑懷夕走進去的時候,前台的男生正好抬頭,看到她愣了愣,見她走過了才問:“你是……薑懷夕?”
薑懷夕微怔,緊接著點了點頭:“沈素卿讓我來的。”
她說完這話,一轉頭,看到牆上的業務範圍裏的“遺像拍攝”四個字。
男生走出來:“沈女士啊,那麻煩你等我一會可以嗎?”
薑懷夕點了點頭。
男生給薑懷夕倒了杯水,讓她坐下來等才出去。
他離開後薑懷夕打量著這個攝像館,雖然小,但收拾的很有感覺,店名是用藏語寫的,她不認識。
藏語下麵好像還有另外一種需要,看著像法語,又像阿拉伯語 。
店裏的牆壁上掛著很多拍攝作品,其中甚至夾雜著很多張黑白色的遺像。
等到三分鍾的時候,店裏進來了個小姑娘,她帶著帽子,但薑懷夕還是看到她帽子下淺紫色的頭發。
兩個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沉默了幾秒。
然後女生開口:“不好意思,我來拿我的照片。”
薑懷夕站了起來:“老板剛出去,要不你等一等?”
女生有點尷尬的笑了笑,說了聲好。
兩個人相對無言,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牆上的那些照片上。
誰都沒有打擾誰,但也不讓人覺得尷尬。
那女生忽然側頭看過來,她看向薑懷夕問:“你也是來拍遺像的嗎?”
“什麽?”薑懷夕疑惑地看向她。
女孩子歉疚地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薑懷夕還雲裏霧裏的時候,剛出去的男生帶著個女人進來了。
男生看到紫色頭發的女生立馬笑了:“你的照片好了,我拿給你。”
薑懷夕看著女生拿著裝著照片的袋子離開,收回目光的時候,她忽然看到照片牆上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似乎和剛才那個女生長得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隻是照片上的女生頭發是棕色的,她張嘴大笑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隔著照片,薑懷夕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當時的快樂。
可她剛剛,是不一樣的感覺。
薑懷夕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她好像被褪去了一層皮,靈魂都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