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風華

第二十六章 湊合

鄭建國會寫詩的事兒,在高二五班掀起了陣波瀾,同學們驚訝於這位其貌不揚的同學還有這麽個本事後,卻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拿記憶中的鄭寶貝,和這會兒的詩人鄭建國作比較。

學生間和老師中所談論更多的,還是關於善縣高中的動員大會,很快上午的自習課還沒結束時,消息傳來:“參加動員的不光有縣革委會主任,還有地委的革委會主任,還說地區裏所有的高二學生全部提前畢業,趙楠出名了——”

趙楠出名了,作為城關高級中學建校以來影響力最大的學生,鄭建國是直到揣著畢業證離校也沒再見過她。

等到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還是鄭建國在一周後,從三裏堡大隊知青點的新知青寇陽嘴裏聽來的:“她去南疆了,那批倡議者都去了,你找她?”

“不,我隻是問問——”

鄭建國飛快搖了搖頭,目光在她額頭上的汗珠上掃過,扯了扯嘴角道:“你知道郝運去哪了?”

“這個不知道,他應該會給你寫信的吧?”

扶著和人差不多高的鐵鍁呼呼喘著氣,寇陽一雙眼睛掃過遠處滿臉打量之色的女孩,鄭建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便開口說道:“這是我四姐鄭冬花,我沒想到你也會跟著下鄉。”

“那是我表妹,羅蘭。”

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寇陽說著轉身看了眼身後不遠處正打量著鄭建國的女孩,他也就明白過來這位老同學在說什麽:“她是——”

“對,就是你猜的那樣。”

寇陽不等鄭建國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接著發現知青隊長張國懷正拿著毛巾擦著汗走來,壓低了聲音道:“不要對旁人說。”

“嗯,胃口不好就要多吃,你現在才接觸體力活,沒有胃口吃飯很正常,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

隨著王國懷走近,鄭建國提高了嗓門不高不低的叮囑過。

寇陽不想點出羅蘭的身份,那很可能是連代理支書郭炳河都不知道,按照鄭建國對這時領導們的認知來說,能為子女走後門走到這個程度的才是主流。

子女畢業後沒有留在城裏是他們的底線,舔犢之情又無法讓他們把孩子送到邊疆大荒受苦,那麽折中下做到這個程度也是無可厚非,至於趙楠則是求仁得仁了,鄭建國點了點頭道:“我以為你也會和趙楠她們摻和一起——”

寇陽眉頭微皺:“她叫我了,我沒去。”

“哦,小寇和蟈蟈認識?”

王國懷將毛巾搭在脖頸間,皺著臉望了望初升的朝陽開口問過,鄭建國笑了笑接上道:“我們是同班同學,這不就多說了兩句,行,不打擾你們幹活了,回聊。”

“哦,這小子——”

鄭建國前麵的話是衝著王國懷說的,隻是在後麵臨告別時已經看向了寇陽,揮揮手轉身向著遠處的鄭冬花走了過去。

王國懷瞅著這姐弟倆一前一後的離開,滿臉鄙視的哼聲道:“這麽大的人了,走到哪裏都讓姐姐跟著——”

寇陽從鄭建國消瘦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瞅著王國懷開口道:“王隊長你還是叫我名字吧,畢竟是男女有別。”

粗黑的眉毛抖了下,王國懷轉過半個身後點了點頭道:“這裏是知青點,咱們在這都是同誌關係,不過你的要求我接受了。

寇陽羅蘭,這地你們倆翻的太淺了,春耕深一寸,可頂一遍糞。春耕不肯忙,秋後臉餓黃。”

王國懷黢黑的臉上用大嗓門說過,再加上這時順著風向,已經走遠的鄭冬花聽到便停下腳步,鄭建國這會兒已經回過頭來:“四姐,我讓你看的書看的怎麽樣了?”

“哦,有些似懂非懂——”

被鄭建國一句話扯回了神,鄭冬花麵上閃過忐忑之色,一雙眼睛望著他有些莫名:“你讓我看這些——是想讓我去考那些知青們都考不上的工?”

“那得看什麽樣的知青,剩下的這些知青自然是考不上。”

鄭建國說著轉頭,瞥了眼站在寇陽和羅蘭姐妹倆前,手中鐵鍁正翻飛的王國懷。

這位知青隊長來到三裏堡大隊七年了,幾乎是每次城裏的招工考試都會去參加,可每次都是名落孫三。

鄭建國回過頭來望著鄭冬花開口道:“大浪淘金更淘沙,排除掉那些去了邊疆大荒沒辦法參加招考的知青,也不說那些窮山僻壤,工業基礎薄弱招工計劃不足的農業地區。

單是咱們餘泉地區的知青年們來說,那是每年都有招工回城的,年年也有剩下的,你認為這些剩下又剩下的,他們能考得上工?”

這話鄭建國也不是說了一次兩次了,四個姐姐中大姐也就是脫離了文盲的範疇,二姐三姐四姐的下來倒是識字越來越多,到了鄭冬花時她還拿到了高小畢業證,正好是這套叢書針對的目標人群。

所以自打鄭建國從寇陽手裏接二連三的買下六本自習叢書,特別是化學完整的四本到手後,就拉著鄭冬花一起看了起來,隻是這會兒她有些搞不清狀態:“讓人知道了——”

“知道又怎麽了?”

鄭建國飛快開口打斷她的話,記憶中這個姐姐是內心最敏感那個,所以對於旁人的目光也就最在意,一輩子好像都為了旁人的目光在活著,是身累心也累:“你別看他們比你多學了四年,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比你多學的那四年是一點用都沒有,拋開他們嘴皮子上的本事,真正的這些數理化知識還不如你我。

最起碼咱們跟著老爹這麽長時間,一些基本的知識是不缺的,但是他們就不一樣了,在學校裏麵學的工基農基純粹就是過場,真正的重心還是那些理論,但是現在沒人說了。”

眨了眨眼,鄭冬花知道這位弟弟是不會騙她的,而且在這不到兩年的高中時光裏,她自己也不時的關注著他的學習進度,再加上她這些天看的化學自學叢書,也深知這些並不是現在高中生所能學到的,否則鄭建國也不用花掉將近三塊錢去買了,學校應該發才對。

隻是去考工,這還是超出了鄭冬花的想象:“難道考工時,就不考這些理論了?”

“這些理論是可以背的。”

聽到鄭冬花有心動的跡象,鄭建國笑了:“我聽他們參加招考的知青說過,除了專業方麵的知識,也就是數理化這些部分外,還會考一些文字上的內容。

有的是默寫一段語錄和自己的讀後感,還有的是寫一篇自傳,就是讓你自己介紹自己的情況。

這兩種測驗是用來看你對理論學習或者文件學習的程度,有個考上的知青說,他寫自傳的時候,就著重寫了自己在農忙時用語錄上的內容去鞭策自己,結合實際的進行了描寫,四姐,你對語錄和文件學習的還湊合吧?”

“嗯,湊合。”

鄭冬花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這會兒的社員們也是要學習的,特別是在農閑的空檔更是重點。

現在經過鄭建國的這番說辭,鄭冬花心中的疑慮雖說還沒消失,卻是已經較之先前少了大半,隻是想起白天需要掙工分,也就遲疑的開了口道:“那你得和咱爹說晚上點油燈的事兒——”

“好~”

想起老爹這些天拉的臉,鄭建國撇了撇嘴也感覺有些麻煩,鄭富貴雖然同意他的計劃不去走後門到衛校裏旁聽,可先前投入的本錢就算是打了水漂,得知這個事兒的杜小妹都沒給爺倆好臉色,而晚上讀書就要點燈熬油。

電燈是有的,大隊部和知青的倉庫以及副業那邊的養殖場裏麵都有,可正因為這樣鄭建國才沒辦法去扯一條過來,一是錢不湊手二是這會兒沒有分電表。

一個大表跑下來的電費按照燈的數量來劃分,不說大家使用的時間長短,他總不能跑到那兩個地方去數人家有幾盞燈,再算上那損耗也不是他這小門小戶能撐得起的,這也就把用電燈的想法給堵死了。

油燈對眼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情況,鄭建國沒辦法做出改變,就隻能隨大流的去適應,到了大隊部衛生室看了看發現古麗沒在裏麵,倒是鄭富貴坐在桌子前正給人看病,過去瞅著他給人拿過藥開了口道:“爹,怎麽你在這裏坐診的?古麗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