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第一百零九章 又生事端

見著馮虞,朱潛劈頭便是一句:“大人好自在,可知朝中又出事了麽?”

馮虞聽了一楞,又出什麽事,為什麽說又?“這裏不是講話所在,隨我來。”

兩人進了帥帳,馮虞吩咐親兵四下把守,無令不得擅入。“說吧,何事驚慌?”

朱潛從懷中掏出一摞紙張遞了過來。“這個是今日收著的邸報,京師那位劉公公受不得寂寞,又整出一套東西來了。”

“謔,比往日厚了許多嘛。”馮虞接過來一看。這劉瑾劉公公不簡單,分明是要大行新政嘛。按邸報所說,此番是給事中屈銓、祭酒王雲鳳,奏請將兩年來劉瑾陸續頒行政令匯編為律令,統稱《見行事例》,按六部為序,編集成書,頒布中外施行。

八十五條新法,吏部二十四事,戶部三十四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洋洋灑灑數十頁,難怪如此厚厚一摞。其中有些是之前頒行的,此番正式行文入律,如懲戒官員瀆職貪墨的“罰米例”。還有些新頒的,如對各地官吏不再定期考績,隨時抽點考察。又如西北邊防增設文職九邊統製,鎮、巡以下皆受節製,以免邊將擁兵自保或各自為戰。此外又有複核軍屯、整頓鹽課、賑災撫恤、整治漕運等等。

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馮虞將邸報輕輕放在書案上。抬頭問朱潛:“你怎麽看?”

朱潛笑了笑:“劉公公有心振作,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細看這八十五件新政,雖多中時弊,隻是其中許多是治標不治本,有些用的又是虎狼之藥。更有些純屬心血**,不知所雲。一一行來,隻能說是利弊參半。加上一旦底下行事走樣,隻怕罵聲還更多些。就如這罰米例,本意是想重處貪官。可是再重也重不過洪武年間的剝皮實草吧。管用嗎?貪官墨吏還不是前赴後繼。加之這罰米例罰多罰少全在一念好惡,必然有失公允。”

馮虞歎了一口氣。“劉公公我是知道的,貪歸貪,倒是想認真做一番局麵出來,隻是阿附之人沒幾個是真有治國之才的,也就是焦芳、張彩二人略上得了台麵。上有所好,下必甚之,一個個的爭先恐後出些歪點子餿主意來。加之又摻雜私心,自然是多有離譜之處。不過也不能說全無可取之處,例如這編著《曆代通鑒纂要》,整頓鹽課漕運,倒是善政。隻看如何去做。做得好,民心所向,若是歪嘴和尚念歪了經,想來倒黴的還是黎民百姓。”

朱潛“哼”了一聲,“隻怕難免如此。變法哪那麽容易,商鞅、王安石可是殷鑒在前。”

馮虞搖搖頭,想了想,“原想讓你近日赴京,眼下暫不忙去。我想,下旬召各地百戶到千戶所碰個頭,摸摸家底,再就是,看如今天下情勢,恐怕要預作部署,以備不測了。這事忙完,待到年後你再上京不遲。”

朱潛應了下來。“那我明日便行文各處。”

“好,這事你去張羅。再有,派人摸摸闔省衛所的底子,看看還有沒有可戰之兵,有沒有頂些用的將領。武備如何,空額多少,都查查。”

“行。各處衛所皆有眼線,這事倒也不難。無事我先告退。哦,這邊還有大人一封書信,我一並帶過來了。”

馮虞接過信一看,卻是王守仁所寄。拆開來讀了一遍,原來是報平安的。自武夷山一別,王守仁回到南京,與父親見了一麵,之後途經廣信、袁州、長沙、玩州,進入貴州玉屏。再經過鎮遠、黃平、清平、福泉、新添、尤裏等地,方抵達貴州龍場驛謫所。信中說,這龍場驛地處邊鄙,除了他這個驛丞,就剩一個白胡子小吏作伴了。當地四境荒涼,蛇獸橫行,人煙稀少。說是驛站,卻是既無房,又無糧。王守仁到得此處,隻好棲居山洞,采蕨充饑。幸好當地苗民質樸不時接濟米糧,自己又開墾了些坡地,勉強度日。

不過這位守仁兄興致倒還不減,隨信還附詩一首: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裏,月明飛錫下天風。信的末尾還有這麽一句:“昨日晨起,觀山花爛漫,忽有所悟。吾未看此花時,此花與吾心同歸於寂。吾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吾之心外。弟以為然否?”看樣子,王守仁似乎已有些徹悟的跡象了。

馮虞看得興起,取來紙筆,將年來政局變化,以及自家升遷之事一一相告,寫完之後意猶未盡,又添了一句:“兄之言大善。聖人之道先天地固存於吾心,不必外求,吾心即道。”

馮虞將信封好,交與尚在一旁等候的朱潛。“此信速發往貴州龍場驛。”

“交軍驛麽?”

“……民驛吧。與謫貶犯官通信,不敢太過招搖。慢就慢些,總歸沒什麽急事。”

接下來幾日,馮虞每天上午或去工坊、大食堂視事,或拜訪梁裕等人互通聲氣,要不便到千戶所處理公務。下午便一心打熬自家人馬。隊列動作、射擊要領、戰術動作……要教的東西多了去了。按著他的估算,少說得有一個月工夫才能出個雛形,之後便讓範長安依葫蘆畫瓢反複打磨,到了今年冬狩時,再看看此番練兵可有實效。如果能戰,明年少不得找機會讓他們上陣曆練幾回。沒見過血的軍人,練得再好也不過是個花架子。

這幾日,錦衣衛派在各地衛所的眼線陸續發回詳報。馮虞翻看了一回,禁不住慨歎,不想如今衛所旗軍竟然不堪至此。福建全境兩都司二十一衛三十四所,堪堪能戰之兵不過數千,多在閩西,隻因常平滅山民作亂,還算是有些戰力。其餘各處,武官克扣軍餉奴役軍戶,旗兵荒嬉日久,兵甲兩缺。

最絕的是福寧州桐山堡巡司,兵員實數不足定額的四成,餘下的空餉將官長喂了個腦滿腸肥。兵器甲仗也都是爛得不成樣。去年冬狩點驗,軍中所有的戰鼓,鼓麵都已殘破,居然沒一麵敲得響。以至無法立時聚將點兵,要一個屋一個屋地喊人出來列隊,直讓點驗官哭笑不得。就是這樣的部隊,點驗考績居然還是一等。背後文章可想而知。

馮虞越看越怒,最後“啪”的一聲將一疊密報擲於案上,與朱潛二人麵麵相覷。“聽說最近閩粵贛交界地方又不太平。一旦有事,旗軍想來是指望不上了。咱們錦衣衛又沒多少戰兵,總不能大家一起看熱鬧吧。一旦失控出了大亂,這位子也就不保了。”

朱潛連連苦笑,一時半會也沒什麽好主意。“要不,大人以提督邊備名義調集旗軍冬狩?好歹也敲打敲打,練上幾日,總好過如今這般的渾渾噩噩。”

馮虞聽著直搖頭。“此計不妥。三五日練不出個什麽東西,卻將這幫鎮將官佐統統得罪個遍。不妥。我倒有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