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官場詭譎
商議定了,馮虞囑咐朱潛,中午就在營中與幾個匠頭一道用餐。那些匠人見馮虞如此高官卻與他們同桌用飯,自然是大為感動,隻是也不免的有些個拘束。倒是馮虞、楊風幾個胃口大開,吃得風生水起。席上,馮虞又將楊風跌跤之事打趣了一番,眾人大笑,不知不覺便鬆了下來。隻有楊風垂頭喪氣,逼著馮虞飯後便要教他騎車。
從壽山工坊回來,諸事如常。馮虞每日督訓部署,晚間與楊風、範長安講授軍略,偶爾回城內看看家人,不覺間已到了臘月。這一日,馮虞正看著軍兵操演如何由橫隊攢射轉換為白刃突擊陣型,邊上親兵來報,“梁鎮守差人過來,請大人過府議事。”
馮虞來到鎮守府,進了正廳,梁裕劈頭就是一句:“馮大人,如今做的好大事!”
馮虞嚇了一跳,心道:這家夥莫不是察知了什麽?“公公說的哪裏話來?這些日子下官也沒做什麽呀?”
“沒做什麽?聽說你貓在營中練兵都練上癮了?怎的,上回那一仗還沒夠,來勁了?工坊那邊多少天沒去了,你還要不要吃飯啦?”
原來是說的這事,馮虞笑嘻嘻地撓了撓頭。“那不是,如今工坊是運作如常。下官又新掛了個提督邊備,也得用心做些事來不是。”
梁裕哈哈大笑:“你啊,你啊。做事就是太過認真。不過也虧的如此,要不也難有今日局麵。找你來,沒旁的事,多日不見了,一道吃個飯,順便議議工坊之事。年終了,得給宮裏弄些新奇物事,明年方好說話。這事你可得多費些心思。早些整出來,開春就送進京裏去。年底給劉公公的年例咱家已派人送京了,你小子想來是忘了還有這事了吧?別笑,咱家已把你那份兜進去了。劉公公一萬,你們錦衣衛都司衙門那邊上下也得一萬。我在你工坊分紅裏扣了。”
“多謝公公。若非公公照應提點,這事還真忘了呢。”
“嘿嘿,什麽事都能忘,這個要忘了,你這官位也到頭了。劉公公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馮虞啊,不是我說你,這兩年你起得太快。官場上很多東西你還沒悟透呢。聽說前陣子你自掏腰包給屬下發養廉金?糊塗!這事是能做的嗎?不錯,你馮虞高風亮節,做事盡心。我梁裕與你深交兩年,明白這個。可是你如此做,置各地同僚於何地?別人跟著你學,卻沒你那賺錢能耐,非要破家不可。不跟你學,那該如何交待?不肯盡心?不肯公而忘私?”
馮虞聽著冷汗涔涔,當初竟沒想到此節。如此說來,還真將同僚得罪光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可這還沒算完,梁裕又說道:“還有一節你可想過,皇上當初為何設錦衣衛?皇上要養的就是一群惡狗,替他鎮宅子,嚇唬不聽話的、收拾不老實的。而不是要養一撥正人君子,那是禦史台都察院做的事。說白了,你進了錦衣衛,注定便是要當惡人讓人怕讓人恨,這才是大忠,這才能保住這碗飯,明白了?”
馮虞愣愣地聽著,腦子裏如開鍋一般。錦衣衛,注定便是要做惡人的麽?注定便是要飛揚跋扈的麽?注定便是要惡名昭彰的麽?皇上要的,便是一條惡犬麽?半晌,馮虞突覺有隻手在麵前晃悠,抬眼一看,卻是梁裕。“小子,這幾句便沒魂啦?嘿嘿,若說腦子,你比咱家好使。若說這些官場上的勾當,咱家卻見得比你多得多。這年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做個惡人也不是什麽壞事。嘿嘿,說起來,這看家狗也分好幾種。”
“怎麽講?”
“一種是見誰要誰,瘋狗一隻,初時好用,最終主子還是要撲殺了事。一種是主人讓要誰便要誰,這是最吃香了。隻是萬一咬了有來頭的難纏的不好收場,還得殺了了事。一種是狗仗人勢,見誰都呲牙,就是不下口。這種呢,當不得大用,卻也沒性命之虞。最厲害的便是那種當麵不動彈背後下口的,這才是真正的惡犬。還有一種,卻是投機取巧的,一般人是不咬的,隻幹些狗拿耗子的輕巧活計,卻也頗有的炫耀。至於盡忠職守抓奸捕盜的好狗,自然也是有的。隻是平日裏若是無賊,便不招人待見了。”說著,梁裕看著馮虞,不再做聲。
馮虞細細聽完,又想了一陣,臉上浮起笑容:“多謝公公提點。馮虞知道當如何做了。”
“嘿嘿,咱家可不曾提點你什麽。隻是信口說上幾句。說正事好了。工坊那邊有什麽主意?”
“這個麽……下官一時也尋不出什麽主意來。若是形製、用料出些新意來,料也不難。隻怕看多了也難令人耳目一新。若是要新奇,恐怕得生出個投機取巧的法子來。”
“怎麽個投機取巧法?”
“這個倒不曾想得切實,總歸是偷梁換柱吧,比方說,漆器作殼,裏頭卻是旁的貨色。要不就做出個功用與往日不同的磨漆具。”
“怎個不同法?”
“這個……”看梁裕不依不饒,非得立時討個主意出來,給逼得沒法子,馮虞隻能是想到哪兒說哪兒了。“平日咱們所產磨漆具,無非是擺件、盛具,若是能弄出旁的功用來,不就是舊瓶裝新酒了麽。至於什麽新功用,就得是投其所好了。當今萬歲喜歡什麽東西呢?”
梁裕想了想,“喜歡玩樂,廢話。”說著自己也樂了。“這個不算,喜歡騎馬、喜歡歌舞、喜歡遊樂、喜歡打打殺殺……”
“不錯,就是它了!”馮虞猛拍大腿,有主意了。“咱們便用磨漆之法,精心打造一副儀甲呈與皇上,定會討得皇上歡喜!”
“妙啊!哈哈,有你的。隻是,這儀甲該如何來打造?”
馮虞一聽也犯難了。龍袍是見過的,可皇帝的儀甲之前還真沒見正德穿過,不知道該是個什麽形製,若是瞎造一氣,隻怕違製。按著正德的脾氣,或許還一笑了之,可若給哪個言官盯上,隻怕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兩人大眼望小眼,愣在當場。最後還是梁裕想了個招,“要不咱們就甭以禦甲的名義上貢了,隻說是做了一副精致甲胄,供皇上賞鑒好了。他愛穿不穿,看著喜歡便好。”
“還是公公高明!呃,那劉公公那頭該怎麽辦?”
“他啊,隻要是值錢便好,沒那麽多講究。你便是多用金玉珠寶來鑲嵌,畫樣麽,討個口彩便好。什麽富貴吉祥,百花齊放,錦上添花。誒,便扣他的名諱瑾,弄個錦上添花的花色來。劉公公見了必然喜歡。”
“行,我這就去工坊一趟,著人開工打造。”
到了工坊,找來管事、匠頭,幾人一商議,那“錦上添花”好辦,弄一大號耳瓶,漆成紅底,嵌進纖細金絲,仿織金錦的質地,上頭盡用珠翠拚嵌作各色牡丹、蝴蝶圖樣即可。可這盔甲,這撥人還真沒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