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密議

陳琛眨了眨眼,說道:“八個字,重開海禁藏富於民。不瞞大人,咱們閩南人都有數,通海之利,千倍於農桑,若是朝廷開放海禁,可謂利國利民。隻可惜滿朝公卿勾結私商圖利這大有人在,卻幾無一人敢公開說出開海禁的話來。此外,我年少時也搭過海船出一回洋,方知這大洋萬裏無垠,域外還有島國無數,皆是不服王化,若是提一彪勁旅,效漢將軍故事,步武四海,囊括八荒,揚我大明皇威於天下,這是何等功業!”

馮虞聽了不禁咂舌,不想這陳琛已到而立之年,竟有如此雄心,看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明憤青了。

隨著陳琛到陳埭鎮見過家人,一行人又轉往泉州府城。原以為也就是一天工夫完事,哪知到了西街孝感巷蔡清府宅,卻得知此公積勞成疾,月前一病不起,而且看情形很是不妙。如此一來,陳琛與朱潛都要留下照料恩師。

看情形,弄不好這就是最後一麵,馮虞於情於理都不好攔阻,便將二人拉到一旁,強塞了百兩會票,“你二人便在此安心伺奉虛齋先生。這些銀兩,你二人先拿了,延請名醫,盡力挽回。實在不濟了……”馮虞壓低了聲音,“操辦喪事也得一筆開銷。我看虛齋先生一世安貧樂道,隻怕這一場喪事辦下來,便要家徒四壁了。這些個銀錢,本是朝陽坊所得,來路幹淨,隻當我尊奉前賢的一點心意。”說罷馮虞辭別出府,自率楊風、周天賜與百餘兵馬往漳州去了。

楊萬榮之前已接著福州來信,這兩天在家中是望眼欲穿。聽說人到了,三步並作兩步走,直出了府門來接。遠遠的隻見一彪馬隊飛馳而來,一馬當先意氣飛揚的正是東床快婿,緊隨其後的便是寶貝兒子楊風。這些日子不見,楊風是又黑又瘦,不過卻是英挺矯健了許多,眉目間隱隱透著一股殺氣,猛一看,竟有幾分沙場宿將的味道了。

馬隊馳至近前,眾人齊齊勒住戰馬,翻身落地,竟如一人般齊整,看得見過大世麵的楊萬榮也不禁喝一聲“好”,身後一幫家丁更是瞪眼睛吐舌頭,看看人家,這才是百煉強兵的氣勢,與周遭駐紮的那些個衛軍、土兵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別。

楊萬榮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馮虞的肩頭,“依虞,又升官了。能耐啊。”接著又轉向楊風,二話不說,當胸便是一拳。這一下來得突然,可楊風吃了這一記,上身隻晃了晃,臉色如常,待父親麵上露出些笑容,方才行了個齊胸禮,“父親安好,孩兒不辱父命,已脫胎換骨,還帶回一支雄兵。”說著一側身,隻見後頭一百屬軍齊齊行禮,“參見莊主!”

看著這上百彪悍軍漢,楊萬榮喜不自禁,大聲說道:“弟兄們一路辛苦,趕緊進來說話。”又轉頭吩咐管家:“安排下去,晚間大擺筵席,好酒好肉隻管上,到家了,讓弟兄們好好樂一樂。明日每人一貫錢,回家兩日與家小團聚一回。”

坐下之後,馮虞將賜婚、重設澎湖守備營、新設都百工使司的好消息一一詳細說與楊萬榮,又將京師萬邦園開業盛況說了一遍,最後示意親兵捧上一個錦盒。“此次收益留了些給萬邦園維持之用,別個都在此處,全由嶽父發落。”

楊萬榮自打坐下,臉上的笑容便沒懈下過,聽了馮虞這話,笑道:“依虞果然能幹,萬邦園能折騰到這般局麵,全是你的功勞。”說著,他將錦盒推回到馮虞麵前,“這些銀錢,老夫分文不取。原本咱們便說過,萬邦園收益咱們五五分帳。你那份自己檢點了拿去。剩下一半,當日老夫說過,你手下那撥人馬餉銀軍器輜重,老夫負擔大頭。今日便用這筆銀錢兌現,想來尚可支撐些時日,不夠了隻管開口。”

看馮虞張口似要推辭,楊萬榮一擺手,“此事就這麽定下了。咱們還是說說澎湖之事。按著方才所說,這澎湖咱們便可明著弄起來了?”

“是,隻需小婿一道軍令,楊風兄弟領澎湖守備,回頭呈報兵部備案即可。另外,小婿再派個心腹之人上島建個錦衣衛百戶所,如此,澎湖便是咱們的天下。嶽父手下船隊、水手換上軍旗號衣,便是我澎湖巡防水師。小婿還打算過些日子,將我壽山軍器工坊撥出部分人手,上島營造火器。不過澎湖不產硫磺、硝石,又無河川水流,隻能是小打小鬧。按著小婿的打算,過段日子,待得澎湖經營穩固,咱們便要進軍台灣。”

“進軍台灣?”

“不錯,台灣物產豐饒,又是無主之地,正是天賜於我。”

“台灣確是好地界,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倒是澎湖咱們這便做起來,老夫還打算讓楊風將手下弟兄好好整理一番。”

“呃,經營澎湖之前,還需些備些東西。”

“什麽東西?”

“人頭!”

“啊?怎麽說?”楊萬榮大吃一驚,身邊的楊風卻早知道此事,安坐如常。

“嗬嗬,嶽父,當日我與皇上說的是澎湖如今已成盜匪淵藪之地,故而才要派軍征討駐防。如今若無戰績,後頭萬事皆無從談起。再說回來,此次小婿打算將這些功勞都記到楊風兄名下,如此他出任澎湖守備更是名正言順。”

“嗯,這主意好。這回……還要弄些倭寇麽?”

馮虞笑道:“若是有現成的自然好,不過也不用如上回一般了。此番小婿想動的是趙大!”

“趙大?”楊萬榮又吃一驚,“為何動他?”

“這趙大來路不明,手又長,與寧王與勾連,小婿還懷疑,隻怕此人與中原匪類也有些勾搭。依小婿研判,此人日後隻怕必生禍患。與其日後大費周章,不如現下就將其剪滅。隻是手上沒有鐵證,官麵上無可奈何,隻能是私底下動手了。如今便是機會。”

“如此說來倒也使得。收拾了他咱們海上也少個對手。隻是賢婿打算滅他的莊子還是抄他的海船?”

“若是直接拿他老巢開刀,一來沒證據,二來動靜太大,怕他身後人物出來生事。先拿他的船開刀。船隊滅了,等於斬去這趙大四肢,身後那些人必棄之而去,到時候再收拾他輕而易舉,頂多以為小婿是落井下石罷了。隻是小婿不知此人海上實力如何,咱們能否不露身份將他收拾了,這個還得聽嶽父的。”

楊萬榮站起身來,在屋裏轉了幾圈,一番盤算之後,回身說道:“這些年,老夫可沒少盯著這趙大。此人手下有大福船四十來艘,還有幾艘廣船,船員莊丁數千人眾。每年冬、春走兩趟東瀛,夏秋兩季台風太多,運氣不好整個船隊都得賠上。每次出海,都是傾巢而出結為船隊。即便遇上海盜,憑著人多也能應付得了。

要想在海上動手,不容易。老夫手下有船百艘,人手也多於他。不過,茫茫大海上要想將堵住對方船隊,本就不是易事,想要一網打盡更是不易。你看,上百艘船要四下合圍,每個麵不過二十五艘,對方若是全力衝一麵,想來不易堵截。此外,咱們手上的都不是水師船,雖零星弄了些弩車,不過交戰時依然是跳幫肉搏為主,即便滅了趙大船隊,自己想必也是損失慘重。”說到這兒,楊萬榮連連搖頭,又坐回到座位上了。

馮虞聽了這話,也覺著心中沒底,想了想,問道:“可有海圖?”

“有!”楊風應了一聲,起身到博物架上取了個木匣,打開匣蓋,取出一幅折疊起來的白絹,抖開來往桌麵上一攤。三人湊在一塊兒,隻聽馮虞說道:“趙大船隊路徑,想必是沿海岸走到浙江海域而後取近道直趨東瀛,要麽是經澎湖、台灣、琉球至東瀛。依小婿看,不管怎麽走,總是要出月港、經海峽的。”

楊萬榮插話道:“趙大船隊一般要走後一條線。海上行船難免不測,若是漂到大明海岸難免失風,走澎湖、台灣、琉球、東瀛一線,一路靠泊補給沒問題,還要安全許多。”

“嗯。若是經澎湖,那便是送上門來了。其次,不論來回,趙大船隊總要滿載貨品,吃水深、船重,跑不快。隻要能給咱們堵上,跑是跑不了的。咱們還可以布十來條船,打上水師旗號,在戰場以南巡弋,若有零星突圍的,見著水師船必來求救,到時候攻其不備,必能克盡全功。”

聽馮虞所說有理,楊家父子二人一齊點頭。

“再說傷亡之事。據我所知,海戰憑的是強弓硬弩,再就是縱火燒船,其次跳幫肉搏。小婿可調用營匠打造大弩火矢。鑄炮恐怕一時半會是來不及了,不過可以趕製藥包,拋射也好,投擲也好,總是管用的。這個咱們回頭再商議,實在不行小婿回去就將工匠派上澎湖另建工坊,茫茫大海隔著,不易走漏風聲。總之這回不幹則已,要幹,就將那趙大的船隊一掃而空,免得打蛇不死隨棍上。”

“若是如此說來,這一戰倒是打得。不過,春季這一趟隻怕是趕不及了。幹脆讓他再蹦?幾日,到冬季他們船從東瀛回來再下手。想來這一趟一進一出,趙大至少得賠上大半身家。”楊風在一旁補上一句。

看楊萬榮點頭認可,馮虞便不再多說此事。大方針定下,接下來的推演運籌、物資準備,盡可交給楊家來辦,畢竟楊萬榮是老江湖,楊風前段時間又學了不少參謀功課,料也不難應付。馮虞隻需把工匠、火藥這一攤事辦妥就好。隻是還有件事未了,趁著這會兒幹脆一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