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不愧是我的女兒，有氣度。”古威先表揚一句，接著就開始挑骨頭，“但是，你又怎麽知道他愛的是現在所擁有的呢？”

紜舟沉默不語，一慣的退縮讓前世的她總是錯失良機，雖然很不齒閨mi的挑撥離間，但卻要感謝她讓她學會了先下手為強，不管三七二十一攬進懷裏再說！

“自然是先下手為強！如果這樣子他還是投入別人的懷抱，那我又何妨讓他離開。”

古威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女兒果然太嫩，根本不知道放情歸去那種強烈的痛楚和無奈，那種痛能讓任何人化身成地獄惡鬼，做出最殘忍的事情來。

“舟兒，如果你遇上你所愛的人，而他的妻伴你又不愛，你怎麽辦？”

紜舟撇撇嘴：“我讓他選，如果他愛我，就該選擇我而不是妻伴，我有能力與他共進退，我不是娘親那種溫柔女子！”

“舟兒，你太天真了，雖說這世間不乏真正的女子英雄，但是……”古威歎了口氣，頓了頓續道，“爹曾經提過，年輕時也曾經仗劍天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自然也碰到過那個橋頭燈下的女子。”

“她不美，江湖兒女整天風吹日曬，雖然缺少了那份女子的柔和，但是她令人著迷，就好象突然被天上的閃電擊中，總之爹是迷上她了，接下來我們兩人相識、相知，她落落大方的接受了爹，並且要求我一生一世隻愛她一人，她也隻想愛我一人。於是我自動與妻伴告別，獨自一人與她踏上了漫漫天涯路，但是，有一天，她說她倦了，她想回家，我隨著她回家，沒想到……”

聽著爹爹漸漸用我來自稱，紜舟屏住呼吸，似乎怕驚擾了沉醉在回憶裏的古威，那段也許是煙雨江南，也許是蒼茫漠北的瑰色回憶，正湧出古威深埋的心頭，緩緩道出那令他無限傷感的過去。

古威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到紜舟認為他不會再說了，才又拎起緊縮的幹澀嗓音繼續說道：

“她出身武林世家，家裏也算是名門正派，自然很早就訂了親，當初她尋個借口出門，自此一去不歸，家裏人以為她已遭不測，訂的親也就退了，現在她突然回來了，還帶著個男人，她的父親勃然大怒，她娘親也是習武之人，把女兒的行為視作大逆不道，我們的婚事根本得不到她父母的認可，雖然她一再對我重複誓言，但是我看的出來，她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了，鄰裏鄉親和武林中人都議論紛紛，把她形容成一個**娃**，說她嫌棄訂親的男子，在外麵隨意勾引不知來路的男人，肆意……”古威說到這兒聲音有些激動，緊緊的握住搖椅扶手，紜舟拉著爹爹的大手想要安慰他激動的心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著說下去。

“後來，她終於受不了了，要麽離開家族，但是在外遊曆的日子並不是那麽美妙，風餐lou宿的，她從小嬌生慣養，不明世間煙火，賺到的錢根本不足以花銷，我年輕時也是放浪形骸，對於錢財視為身外之物，天真的以為感情能代替一切，現在想起來真是慚愧，最後，我們都投降了，我先提出了分手，她好象鬆了一口氣，再多的**也被歲月磨光了，那時候她二十一，我二十五，在一般人的眼裏，這個年紀仍然沒有成親也算異數了。”

這樣說起來，如果不是當初這段孽緣，古威現在也是堂堂主夫了，不用象現在這樣淪落成嫁入沒有妻伴的人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想到這一層紜舟默然無語，半晌後突然問道。

“爹現在仍然想她嗎？”

古威愣了一下，從來沒有人對她提過這個問題，哪怕是知道的人，他仰頭望望天空，吐出意外的兩個字：“不想……好久沒想過了，就好象一場夢，夢過，就算了。”

紜舟注視著爹爹平靜的臉，想著她那個比古威還要巨大的夢想，僅僅是尋一份與眾不同的感情都這麽難，她可以挺下去嗎？以一人之力，與世間爭寵。

甩甩頭把陰沉的思想搖出腦袋，紜舟爬起來對古威一笑。

“我知道爹爹跟我說這個是什麽意思了！是想叫我要多賺點錢吧！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啊。”

古威張大了眼睛瞪著眼前女兒得意的神情，驀的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止住了，他撐著頭，呼了口氣。

“女兒心有高誌，爹爹是老了，隻是爹爹希望女兒能夠謹記一件事。”

“什麽？”

古威從搖椅裏站起來，摸著已經個子和他腰部一般的女孩兒秀發，仿佛是在前幾天，這個丫頭還跌跌撞撞的抱著他腿嚷著要學武功，一轉間，已經要離開家門，自由的承受風雨展翅翱翔了。

“如果有天在外麵撐不下去了，就回來，爹爹這兒永遠有一張你的凳子。”

古威指的是她一開始紮馬步的那張長條凳，木頭的凳子一直陪伴她渡過了幾乎整個童年時光。

紜舟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急忙眨眨眼睛，高聲的叫道：“我才不要那張臭凳子！我會自己蓋個大屋子，再打張漂亮的凳子！再養……”幸好理智尚在，把養字後麵的話憋回肚子裏，不然肯定又被罰基礎練習一百次。

古威沒有再說什麽，他與自己即將離巢的女兒散步在小小的庭院裏，回答著她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平和的渡過離別前最後相會的時光。

第二天，村裏的獻貢的隊伍集結了，丘元村的貢品不是什麽名品，隻是普通的絲綢，談不上什麽名貴大家，隻是因為今年獻貢的地方遭受蝗災，幾乎顆粒無收，尋寶集“組委會”下令一切從簡，於是丘元村這個小小的，未遭受蝗災的地方，總是連年送上獻貢樣品，年年被涮下來的地方，第一次得到了獻貢的榮耀，整個村莊都沸騰了，對於這種莫大的榮光興奮不已，還有些老婦人跑去祖宗祠堂一跪幾宿，害得幾個丈夫一起跟去跪著，老胳膊老腿了，沒跪出祖宗來，倒是有好幾個差點跪到祖宗那裏去，這也是喬父這兩天特別忙的原因。

紜舟打著哈欠跟著晨暮走著，打量著遠處的車隊，眼神轉在前麵穩步行進的男子背後，歎了口氣。

晨暮鍾午分別是天姓加四個字，當年古威嫁與娘親時也送了妻子四個人當禮物，現在這四個是古威家裏送來的，作為古威有女的賀禮，他一轉手就送給了女兒，自然就跟了紜舟姓，有時候她真覺得封建社會不是人呆的，如果是她這樣被送來送去，估計早氣爆了。

為了防止未來主夫的妒忌，他們四個人早早被許給了紜舟的貼身丫環，一人兩個，不偏不倚，本來以丫環們的地位，娶個五六個算正常，但是因為有了紜舟貼身丫頭的光環，一人兩個也算正常，紜舟對於這種越貧賤越娶更多男人的做法惱火不已，這不就是說，如果有天她登極封王，不就隻能娶一個男人了嗎！？那後宮還怎麽搞！？她的小草園還怎麽建設！？

紜舟的丫環之一名月，天月，服侍人的名字大多拖不開月啊春啊的，誰沒事為一個丫環的名字費盡心思啊，她本來想顯示一下所謂的禮賢下士，就是那種很通俗的“從此以後我們就姐妹相稱了”，但沒想到她話才一出口，兩名丫環嗵的一聲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嘴裏叫道：“小姐請不要嫌棄我們！我們能夠侍奉小姐左右是三世修來的福氣！絕對不敢越雷池一步！”

晨暮鍾午看著妻子跪在地上可憐模樣，仍然立定不動保持平靜的表情，雖然說疼愛妻子是丈夫的責任，但到底沒有丟掉所謂的貴賤之分，嚴苛的禮教是不分男女的，不過兩丫環的動作仍然嚇的紜舟急忙叫她們起來，等屏退眾人後，紜舟鬱悶的想著：

難道是“王八”之氣練的還不夠？她們應該一麵高叫謝主隆恩，一麵感激零涕的從此對我死心塌地啊！這樣子我還怎麽讓她們背黑鍋啊！？

不過紜舟也就這麽一想，轉頭也就忘了，該支使的時候還是支使，有時候興致來了與侍從丫環調笑兩句，跟隨她左右的人漸漸了解這名小姐是個性情中人，也就放開了點拘束。

與想象中的古代最大不同的是，這裏的女子從小沒有親密的人，無論是貼身丫環或者是侍從都一茬一茬的換，這是為了防止從小產生過密的情感以形成勢力集團，女子最親密的關係必須是未來的丈夫，紜舟當初知道這條理時很佩服那個最先考慮到的人，連這都想到了，簡直是從根把女子孤立到丈夫一邊，一麵是孤零零的麵對世間風雨，一麵是丈夫溫暖關愛的懷抱，是個女人都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吧。

不過她天紜舟可不是那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至少現在能文能武，還有顆想要賺錢的心！她現在很後悔沒有順便去學喬父的醫術，當初一心隻想到行走江湖或者穿梭宮庭，有份武功可以防身保命，就沒想到醫術也是一把金剛鑽啊！

不過如果單單隻學醫術，可能又會變成懷璧其罪的目標，百無一用是書生，她可不比喬父是男的，至少沒人會去強了男的是不？想想身懷絕頂醫術，貌美如……呃，這條就算了，總之弱女子身懷絕頂醫術萬一要被哪個黑道大哥絕頂高手看上搶走了怎麽辦！？沒有武功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啊！如果那人把她先jian後殺再jian再殺殺了再jianjian了再殺……

“小姐，小姐，我們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