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野鴛鴦

新氏皇一走，眾店夥便圍了上來瞻仰墨寶，更有人得意洋洋，將這等揚眉吐氣之事向眾街坊傳遞了出去。隻是他們乍然發現老板之一的明端竟是天皇貴胄，不免對之加倍恭敬。亦正因同樣原因，眾街坊亦未敢冒冒失失的湧入店內。否則隻怕堂內早已擠得密不間針。

小斜得意的一疊聲吩咐店夥把擺出的酒壇收起，又叫快去打聽清江手藝最高明的木匠為誰，快重金請了來打造金字牌匾。一時間店內一派的喜氣洋洋，唯有明端與當前氣氛格格不入，站了一會便上前低聲對小斜道：“我先回去了。”

小斜一怔，看到明端清冷的神情，剛才的得意洋洋不覺散了三分。

她怎麽忘記了，他對新氏皇是有心結的啊。前幾天皇宮來人傳見他都一臉不悅，現在為了幫她保店卻被迫向新氏皇求助，他心裏……不好受吧？

“我跟你一塊回去。”她當機立斷，吩咐了店夥幾句，便跟在明端身後出了店門。

然後，她發現自己沾明端的光，仿佛也成了名人。一條街走過來，無數眼光都緊粘著她與明端不放，還有人隱蔽的對他們指指點點。

“啊，這樣名聲可真是響亮了。”她同明端說。

明端難得的一笑：“那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沒人再敢來店裏惹事。而且，店裏的生意一定會更上層樓。”

“那是。”小斜點頭。“可是生意好了，酒賣得多了，雲舸哥哥你豈非更辛苦了麽？”

她關心的言語讓明端臉上的陰霾消失：“雲舸哥哥是修道者，釀點酒花不了多少力氣。”

她眼珠轉了轉：“這樣啊……那，既是雲舸哥哥不會很忙，不如我們去到處玩玩散散心？”

這……算是一個約會的提議嗎？

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好。“小斜想去哪裏玩？”

“雲舸哥哥想去哪裏玩？”她反問。

他想了想，笑了：“我們去碧潭劃船。”

碧潭是清江城郊青年男女踏青遊玩的首選。此時已近初夏，半湖蓮葉掩映著枝枝紅蓮，一艘艘畫舫蕩於其間。聽著湖麵上回蕩的昵聲笑語，小斜有點震撼。“這裏……這裏好象都是夫妻出遊呢？”她婉轉的說。

“不全是。也有一家子出遊的，也有未婚男女私約的。”明端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新氏以武立國，於禮教之道是比別國差點，男女之防遠不如其它幾國嚴密。”

這個小斜倒也略知一二。所以她下山的首選目的地也是新氏。若換了其它國家，女子拋頭lou麵經商便已是千夫所指。既然享受了男女之防不嚴密的好處，現在來攻擊那些攜手出遊的青年男女形跡親密就有些雙重標準了。小斜點了點頭，乖乖的道：“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若是禮教太嚴，我和雲舸哥哥出來玩隻怕也會有人指指點點。”

明端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徑自去船坊處租了一條小船。不是湖上常見的那種畫舫，就隻是一葉扁舟。

連船娘也不要，他帶著小斜上船，慢悠悠的將船劃入蓮葉之間。

這時小斜才體會到扁舟的好處，一入蓮田猶入進入綠羅帳中，清香流轉，水聲縈耳，身邊還有蜂蝶相伴。若是坐了畫舫，吃水甚深，卻隻能遠遠欣賞，不可能駛入蓮田就近觀玩。

明端伸手在水中撈了幾個嫩嫩的菱角剝了遞到她手裏。小斜接過吃了，仰頭望著亭亭如蓋的荷葉笑道：“雲舸哥哥，你是怎生找到這麽個好去處的？”

他垂眸輕笑，一隻手垂在舟邊輕輕撥水，隔了一會方淡淡的道：“據說，母親當初與父皇就是在碧潭結識。”

小斜噤聲。

他卻恍似無所謂的笑笑，道：“這裏原本就是清江城中青年男女最愛來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人就是在此結緣。隻不過，就不知道這些緣，是孽緣還是良緣。”

小斜呐呐不語。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時好不為難。

他沒看她，眼睛定定的看著湖水，沉默了好久，突然說：“或者……我的出現，才真是孽緣。”若是沒有自己，母親亦不會與父皇衝突吧，更不會被賜死。

聽到他這樣自我厭棄的話語，小斜驚怔的向他望過來。

碧色的蓮葉隔開了一切凡囂，自成封閉的小空間。這幽靜的小空間裏，仿佛光線都染成了淡淡的碧色，清透而溫柔。

碧色的光線映上他的臉，映得他的眉目愈發深黑，有種絕美的出塵感。這樣風神如玉實力超群的男子，居然會自我厭棄？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麽羨慕他嗎？

想到自己提議“出來玩”的原意，她開始在腦中組織語言。她知道他看到新氏皇不開心，偏又把情緒藏著不肯說出來。所以，她特別製造開解他的機會，希望可以讓他開心起來。

清了清嗓子，她找到了切入點：“雲舸哥哥，象你這樣真好。”

“嗯？”他探詢的對她瞄過來。

蓮葉包圍的小空間裏，她的笑容甜mi而真誠，可愛的麵孔仿佛會發光，映亮了這一方小天地。“我很羨慕雲舸哥哥啊，好有本事，一出手就讓那霍大將軍刮目相看。雲舸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本來我也是修道者哦。隻是……我實在是太沒天份了，所以練不出來，隻好到俗世中來打滾，想做一點可以讓自己覺得自己有用的事。”

她輕輕的微笑，然後接著說道：“本來把酒行辦成這樣，我也覺得自己其實蠻不錯的。可是今天跟雲舸哥哥你一比，我才發覺，我還是那麽沒用啊。所以，聽到雲舸哥哥說自己不好的話，我聽著好刺耳！希望雲舸哥哥以後都不要再這樣說了。”

他說了什麽，讓她有著這樣大的反應？

“小斜……”他剛想問，又被她打斷：“所以，象雲舸哥哥這樣的天之驕子……”

她精心炮製的安慰開解還沒能切入主題，就被中途打斷了。

一艘花舫突然箭一樣的飆過來，撞進重重蓮葉之中，將他們的小小扁舟幹脆的撞翻，然後才歪歪倒倒的在蓮田中擱淺。

明端正因小斜而心情動蕩，全沒防到這等變故，與小斜一同掉進了水裏。

好在這處並不太深，不致沒頂。電光火石間，明端更倏然想起在紫雲境的蓮池中與她的那番親近，心中泛出溫柔漣漪。

那邊畫舫上的人雖是擱淺卻仍在嘻嘻哈哈，隻聽一名男子的聲音道：“怪我，都怪我。誰叫我力氣太大。可提議撐船玩兒的人莫非便沒有懲罰麽？”

一個女聲笑道：“這上下可怎麽辦？就算不玩了，總得上岸吧？”

另一個女聲道：“還撞翻了人家的小船……”

說話間，一名男子出現在船尾，看到站在蓮田之中的明端與小斜，眼睛一亮，肆無忌顧的大笑起來：“喲，這一對野鴛鴦可是倒黴了哦。來來來，那男的上來替我將畫舫推入深水，少爺重重有賞。”

明端眼神一冷。

好不容易得來的約會被打斷，他心中已怒到極處。此刻看著男子打量小斜那色迷迷的眼神，心中更是湧出殺機。

小斜聽到那一句“野鴛鴦”，也是既窘且怒，雖然身子自肩頭以下仍是浸在水中，她仍是條件反射的縮往明端身後，小聲的說：“雲舸哥哥，替我教訓下這胡說八道的家夥。”

明端心中恙怒，聽小斜這麽一說，反倒沉住了氣，回頭問道：“嗯，小斜想怎麽教訓他？”

“把畫舫給他們砸了，讓他們也掉水裏泡泡去！”小斜恨恨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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