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7章 你不是一個農夫
“哪裏，哪裏。”被李七夜這樣一說，老人不由幹笑了一聲，說道：“我現在也不是什麽商人，隻是想回歸原本。”
“回歸原本？”李七夜看了老人一眼。
“我以前，乃是一個種田的農夫呀。”老人說到這裏，不由頓了一下，說道：“隻是每當耕盡歸來，不由仰望星空罷了，不知不覺之中，走上了這一條道路。”
“是嗎？”李七夜似笑非笑地看著老人，說道：“我還沒有老到這個年紀吧，至少，我記憶還不會出錯吧，你還一個農夫？”
“有一世，有一世了。”老人不由幹笑了一聲，隻好如實地說道：“那一世，就是一個農夫呀，我一直以來，最好的了。”
李七夜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老人，說道：“怎麽，你走了這麽多路，為何卻偏偏這一世放不下？不對，你也不是這一世放不下，像是放不下農夫的時候吧。”
“也是。”老人不由沉吟了一下，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個時候，很好了，很好了。”
“你腳根這麽高，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比了。”李七夜看著老人，不由說道：“你卻還念著自己是農夫之時，也不念著自己成仙的時候，這就是有意思了。”
“其實，有時候，做一個凡人，也蠻好的。”老人不由輕輕地歎息地說道。
李七夜慢悠悠地看著老人，淡淡地說道：“那就是有一個讓你忘不了的人了，一個讓你放不下的人了，在你生命中有著無與倫比的份量。”
李七夜這樣的話，讓老人握著茶杯的手不由為之顫抖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不由輕輕地點頭，說道：“是的，是我老妻呀。”
李七夜不由眯了一下，最後，他不由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說道：“這就是很美好了。”
“是很美好，的確是很美好。”老人不由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然後抬頭看著李七夜，說道：“人世間，什麽都可以換吧？”
“你做了這麽久的商行，你比我更懂。”李七夜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因為答案就在你心裏麵。”
老人不由為之沉默了一下，最終，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不僅是人世間，就是仙人的世界，也是什麽都可以換。”
“也是可以不換。”李七夜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說道：“在有限的認知下，或許換不了，鎖死的狀態之下，就是不可換的。”
“也對，知道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知道得越多，就會越痛苦。”老人不由感慨地說道。
李七夜不由笑了起來，看著老人，悠然地說道：“你認為，智者的痛苦好，還是愚夫的幸福好？你想做一個農夫，但，你為什麽要仰望星空呢？你做一個農夫，夠快樂了吧，夠幸福了吧。”
老人不由沉默起來，不由看著手中的茶杯，一時之間沒有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最終，輕輕地說道：“突然有一天，覺得生命中缺了什麽，缺了一環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你已經很幸福了。”李七夜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你自己兜來兜去，也不止隻有這麽一世，但你卻偏記住它，這夠幸福了吧。為什麽，你還會覺得還會缺一環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呢？”
老人不由輕輕地歎息說道：“或者，我生命中，就是需要有這一環，很重很重的一環，就像天性使然一樣，你就永不住去追逐它。”
“因為，你不是一個農夫。”李七夜笑著說道：“你天生就不是一個農夫，你的命，也不在那微小的塵世間，你天然而生，隻不過是走過這一世罷了。”
“但，曾經還很想留下。”老人不由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有著一種說不盡的悵然。
“這就是一種幸福吧，能讓你一直未曾釋懷。”李七夜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但，天性就是天性，你若是去禁錮它，要麽讓你平庸，要麽讓你瘋狂。所以，你走了哪一步呢？”
說到這裏，似笑非笑地看著老人，說道：“當年，你與芒有這麽一個交易的時候，僅僅是因為心裏麵的貪婪與妥協嗎？隻怕，這都不是吧。”
老人握著手中的茶杯，不由為之顫抖了一下，不由沉默起來。
“所以，好好去衝你的天之仙吧，你不是一個農夫，不然，你還是會再一次瘋狂。”李七夜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淡淡地笑著說道。
“你就這麽信任嗎？”老人過了好一會兒，抬頭望著李七夜。
“信任什麽？”李七夜笑了一下，淡淡地說道。
老人看著李七夜，徐徐地說道：“這一切，你教導的人，你所愛的人，你所遺留下的遺產……以及芸芸眾生。”
“不，我談不上信任誰。”李七夜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說，把命運交還給每一個人，最終還是要看他們自己，我教的弟子是如此，芸芸眾生也是如此，最終的結局，還是看他們自己，這一切，不在於我，而是在於他們。”
“就沒有你所想要的結果？”老人對李七夜說道。
李七夜看了老人一眼，淡淡地說道：“我交給了他們，這就是結果，我就是我的結果，剩下的，就是他們的結果。就像是一株樹，種下它，結的果，那就是樹的果，不是我的果。“
“所以，你是需要當農夫的果呢，還是別人給你那個幸福的果呢？”李七夜認真地問老人。
老人沉默不說話了。
“所以，你，不是想當農夫，知道了吧。”李七夜不由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認為是可以換，那為何又如此的篤定？”老人再問李七夜。
李七夜不由笑了起來，淡淡地說道：“我的篤定，那是我對自己的篤定，不是對別人的篤定。行於我，律於我，這便是我要走的路，若是要說宿命，這便是我的宿命，至於別人，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也是他們自己的命運。我不求別人能給與我什麽，我隻去獲得我想要什麽。”
“你這有什麽區別？”老人不由笑了起來。
李七夜慢悠悠地說道：“求別人給予，那是在於別人，我獲得，那是在於我。你可以不給，但，我想要，那是非要不可，由不得你不給。”
“哈，哈，其實，你骨子裏從來都沒有變過。”老人不由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從始至終，都是那個王八蛋，哪怕你成為真仙，你都是一個王八蛋。”
“那我就當它是一種讚譽了。”李七夜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至少我這個王八蛋，是為己而求真，而不是因為滿口芸芸眾生而恐懼。我便是我，無論於生與死。而滿口芸芸眾生，卻懼於死，屈服於黑暗。”
“所有滿口芸芸眾生的救世主，最終，都不會有一個好下場的，最終，都是芸芸眾生為之陪葬。”李七夜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你這話，就有失偏頗了。”老人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李七夜看了老人一眼，慢悠悠地說道：“是嗎？你是仙人，如果你所作所為都不是為了自己，若是為了芸芸眾生，你相信嗎？如果任何一個仙人，不是為了自己，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芸芸眾生，那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得與失，一個連自己得與失都不在乎的仙人，那他還在乎什麽？”
李七夜看著老人，不由眯著眼說道：“當你自己最眷念的幸福你都在不乎的話，毫無疑問，你會毀了當年的紅塵金仙界，所以，問一下自己，當年，你在乎了嗎？不在乎自己，真的在乎芸芸眾生嗎？”
李七夜的話，讓老人握著杯子的手不由為之顫抖了一下。
“所以，為什麽現在會讓我拯救那已經死亡的紅塵金仙界呢？是因為你在乎芸芸眾生嗎？不是，那是因為你在乎自己能不能斬因果，能不能登彼岸。如果你不在乎自己能否斬因果，不在乎自己能否登彼岸，那麽，你會讓我去拯救已經死亡的紅塵金仙界嗎？其實，答案是很明顯的。”李七夜緩緩地說道。
“是的，不在乎。”老人不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
“道理，也是一樣的，沒有與你交易，沒有想得到我想要的，我會去救活一個死亡的世界嗎？”李七夜笑了一下，輕輕搖頭，說道：“不會，這與我又何幹呢？”
“也是。”老人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李七夜淡淡地笑了一下，悠然地說道：“所以，沒有一個利己的世界，就是一個死亡的世界，不是當下死亡，未來也會死亡。因為所有的利，都與自己無關，最終是怎麽樣的結果，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你還是王八蛋。”老人不由苦笑了一下，點頭。
“不要給自己太多的戲，你不是農夫，你是那塊石頭，三塊石頭之一。”李七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可以去懷念，可以去回味，但，不要去做那種要再做農夫的念頭，不然，總有一天，你會再一次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