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上海灘(偽裝者)

第十六章 雙麵間諜3

明樓似乎沒有考慮給他留下一定的適應空間,而是繼續自己的發言,“黎叔送給南方局有關你的一切檔案和你的自述說明,這個我們不用再說了,你的檔案我幾乎倒背如流。我們現在來說說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明台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他眼裏對明樓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感激而是充滿了敬畏的眼光。

“你將以雙麵間諜的身份去延安,加入邊保的諜報縱隊。南方局方麵,我是你的直接上線,你所有的行動隻對我一人負責。如果弦斷了,南方局的董書記會派人跟你聯絡。現在是你進入邊保的蟄伏期,也就是說,你現在是一名沉睡者,一切要看將來的戰事發展。”

“軍統方麵呢?”

“同樣是蟄伏期。軍統局需要你長期潛伏,打入中共內部;南方局需要你伺機而動,成為將來國共博弈中一枚關鍵的‘反間’棋子,代號沿用‘203’。明台,你記住,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共產主義戰士了。你不僅需要卓越的勇氣與智慧,還要有無比堅定的信仰與忠誠。解放大業需要你。”

好一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明台頓悟,原來如此。

自己將成為軍統局認為埋在延安的一顆定時炸彈,而自己這顆炸彈將來會起到不可替代的“反間”作用。

一場精心策劃好的“反間”局已漸漸浮出冰山一角。

“三天後,你將參與一次代號為‘越軌’的行動計劃,到時候黎叔會告訴你具體行動細節,你將在蘇州站完成列車接軌任務,押運一批生鐵,前往第三戰區。我們的軍工廠急需這批軍用物資。到達第三戰區後,你和錦雲就奔赴延安。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這是明樓要離開的信號。

“我明白。”明台說。

“對了,說起黎叔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的檔案裏提及他妻子的死因,以及他失去的兒子。雖然是隻言片語,我還是派人做了具體調查,調查結果是……”

“我不想知道。”明台截住明樓的話。

“為什麽?”

“我……我怕大姐知道後會傷心。”

明樓沉吟片刻後說:“原來你已經知道了。你有這種想法,足以證明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孩子,但是,父子天恩,骨肉親情,是不可隔絕的。無論出於何種理由,你身由他出,焉可明知天倫而拒,以至孝義有虧?我們明家沒有這種規矩,當然,如果你還想姓明。”

“我永遠都是明家的子孫。”明台說。

“那就好。出發前,你就和他相認吧,二十年了,哪一個父親不是腸斷心裂,他等了二十年和你相認。出發後,誰能知道下一秒的結局?”明樓嚴肅起來,“你必須認他,這是命令。”

“南方局的命令嗎?”明台低著頭問。

“不,大哥和大姐的命令。”明樓抬頭答。

天光漸亮,阿誠從巷口走了過來。

“先生,我們該走了。”阿誠說。

“大哥……”

明樓回頭,說:“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大哥。”明台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酸,說,“我這一去,就泥牛入海了。我舍不得大哥和大姐。”

他終是少年心性,朝明樓撲過來,明樓展開雙臂,兄弟倆在車前擁抱。

“祝一切順利。”明樓拍了拍明台的肩,“祝福你和錦雲,一生美滿幸福。”

“謝謝大哥。”明台讓開車門,“大哥再見。”

“再見。”明樓上車,阿誠關上車門。

明台看見明樓的汽車從眼簾劃過,絕塵而去。他心裏瞬間感受到一種親人間生離死別的痛楚,他步履瞞跚地朝小閣樓走去。

閣樓裏有人在刷牙,在晨光中拉開窗簾,打開窗子,迎接一個晴朗的早晨。而明台滿眼都是牆上窗下掛的常春藤,一種濕氣逼人的綠色直滲到心頭。

春天來了。

上海的春天,延安的春天,屬於自己和錦雲的春天,還有,黎叔的春天。

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車站,人流在月台前逐一分流。明鏡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裏捧著一個黑布包裹好的骨灰盒在阿誠等人的護送下,登上一輛普通列車。桂姨拿著一個小包裹跟在明鏡的身後,她上火車前,四處看了看,確認有特高科特務一路相隨後,轉身上車。

明鏡和桂姨坐在一個很幹淨的臥鋪包間裏,阿誠忙著給她們拎水泡茶。

火車準點開車。

在明鏡的眼底,火車站猶如人生和往事的聚散之地,來來往往,上上下下。譬如二十年前,她站在這裏與所愛過的男子分手,她看著他登上火車,在自己視線內慢慢離去,正如她現在看見站台在視線內慢慢倒退,二十年流光碎影,倒映在心間,仿佛過去的光陰,稍縱即逝。

她有一種預感,這趟列車也許會成為自己永恒的歸宿。

她不知道,這種預感從哪裏來的。

她不畏懼,因為無所畏懼了。

蘇州城郊外,火車鐵軌旁。

黎叔、明台、錦雲正在為晚上的錯軌、接軌做最後的準備丁作。他們都換上了偽滿的鐵路製服,在一座鐵橋的前麵,設立了臨時停車點。

“這裏沒有日本人的警戒線,一條車道通向滿鐵的南滿線,一條通向蘇州站。這個錯車道,是我們唯一的動手機會。”黎叔說。

“車上有我們的人配合嗎?”明台問。

“有我們一個小分隊,大約有7個人。”

錦雲爬上鐵橋,設置一個觀察哨。明台向鐵軌的另一側的隧道口走去。黎叔問:“你到哪裏去?”

“熟悉熟悉環境,今天晚上就要錯軌、接軌,我先適應一下我的新工作。”

“我跟你一起。”

“您不用擔心。”

“擔心你是我的責任。”黎叔說。

明台心裏一震,回頭看看他。黎叔快步跟上。他們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隧道口。裏麵光線很暗淡,明台拿出手電筒來照路。

突然,一輛小型貨車呼嘯而來。昏暗中,黎叔一把抱住明台滾出隧道外,五節小貨車轟隆隆地開走了,像是平地裏刮起一陣颶風。

“你沒事吧?”黎叔的話裏充滿了關切。

明台心情複雜,想著明樓臨行之際吩咐自己的話。他最**的神經被擠壓了,問道:“您有家嗎,黎叔?”

明台一句話出口,自己都覺得自己愚蠢透頂,什麽不好問,脫口而出就是這句話。

“是人誰沒有家啊。”黎叔坐在草地上,“我有過最美好的家庭生活,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兒子。”他回頭看明台,明台的心怦怦亂跳。

黎叔拍拍他,說:“別想太多了,大戰在即,準備戰鬥吧。”

晚上,七點鍾左右。

阿誠開始有所行動了。他的小分隊已經在食物裏下了迷藥,在餐車裏很順利地清理了偽裝成旅客的日本兵,繳獲了武器。他們把旅客車廂的門一個個反鎖起來,雖然造成了不小的**,但是,都被他們有效地控製住了。

桂姨去開水房打開水,前腳進去,後腳門就被反鎖了。桂姨知道出事了。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但是,她清楚地明白,隻要自己能夠及時控製住明鏡,自己就可以保住性命,甚至控製大局。她打開列車的車窗,狂風亂刮,她毅然將頭鑽了出去,然後是手和腳,她徒手爬向明鏡的包間。

她剛爬出去,沒有多久,火車居然開始減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