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蕭祈安的古怪
沈南枝就在牡丹花叢下,她身後就是外牆,根本避無可避。
因為緊張,她原本撐在地麵上的手指下意識的,就想要攥緊拳頭。
可是,下一瞬,她的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一樣東西。
沈南枝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掃過去,指尖的觸感卻已經讓她在那一瞬間渾身汗毛豎起,冷汗直流。
那是一個人頭骨!
恰好這時候,流雲也已經到了牡丹花叢跟前,沈南枝被發現也隻是眨眼的功夫。
情急之下,沈南枝隻得開口:“七殿下!”
自己站出來,總比被流雲拎出來強。
原本已經轉身準備離開的蕭祈安突然頓住了腳步。
已經走到花叢跟前的流雲也跟著一怔,旋即撥開了花叢。
沈南枝蹲坐在花叢裏,麵色蒼白如紙,似是被驚嚇到,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見到是她,流雲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轉頭用眼神詢問蕭祈安。
這時候,蕭祈安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沈南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再抬眼看向蕭祈安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勉強壓下緊張和害怕的神色。
“七殿下。”
在蕭祈安開口之前,沈南枝先開口解釋道:“我看著一隻貓兒跑進了院子,也跟著過來找,沒想到……看到了這個……”
說到這裏,沈南枝勉強起身,指了指牡丹花叢底下。
那底下竟然有一堆白骨!
沈南枝之前躲得太急,都沒有注意看,再加上牡丹花又茂盛得很,不易被人察覺。
要不是她的指尖碰到了,恐怕直至離開,沈南枝都不會發現。
不過,再加上之前的黑貓,倒是給了她一個好借口。
也不知這個說法蕭祈安信了幾分,而且剛剛他確實看到有隻黑貓跑過去了,至少明麵上,他就不敢拿自己怎樣。
沈南枝退開半步,故意做出對那一地骸骨心有餘悸的樣子,轉頭看向蕭祈安。
今日的蕭祈安穿著一身玄色錦袍,依然是那副俊美冷肅的模樣。
隻是在看到沈南枝的時候,那如亙古幽潭的眼底才似是多了幾分波瀾。
蕭祈安皺眉看向沈南枝:“沈姑娘,剛剛那隻貓,是你的?”
還好,他還記得沈南枝上一次說的話,沒再越矩地稱她“枝枝”。
可他這話好似是在試探沈南枝,看她剛剛聽進去了多少,又對這個院子知道多少。
沈南枝退開半步,冷淡疏離道:“不是我的,隻是覺得挺招人喜歡,便一路跟了過來,不曾想看到這些,實不相瞞,也聽到了七殿下剛剛那兩句話。”
即使沈南枝不說,這也掩藏不過去,所以沈南枝隻能大大方方承認,並反問蕭祈安:“隻是,有一點我不明白,姚家的案子已經交給了大理寺的梁大人,七殿下這是要插手的意思嗎?”
能叫蕭祈安親自出現在這裏處理的,絕對不僅僅隻是一個姚征的案子這麽簡單。
很有可能,這溫泉別院裏牽涉到了更大更隱秘的事情。
但這一點沈南枝不能說,更不能表露半點兒自己對這件事的懷疑。
要不然,可能會引火燒身。
“原來沈姑娘也喜歡貓兒。”
蕭祈安讓開了些身子,見沈南枝還站在院牆下,在她身前是茂密的牡丹花叢,怕她不好出來,還朝她伸出手來,要攙扶她出來。
可沈南枝隻是看了一眼,便客氣而疏離道:“多謝七殿下,我自己可以。”
說著,她一手提著裙擺,以免不小心掃到那白骨上麵,一手就要撥開眼前的牡丹花枝。
隻是,沒想到,被拒絕的蕭祈安也不惱,他順勢將那花枝給沈南枝撥開了。
待沈南枝站定,他才開口解釋道:“今天一早,三哥將高景文和高勳的卷宗呈到了父皇麵前,父皇震怒,二哥被禁足,不僅戶部震**,連帶著刑部以趙康為首等人也跟著遭了殃,父皇讓我肅清刑部,剛好姚家還有兩樁舊案的卷宗在刑部,我想著或許跟姚征的死有關,就趕過來瞧瞧,說不定能早日查清此案,幫到沈家和姚家,也替焦頭爛額的梁大人解圍。”
聞言,沈南枝恍然。
蕭祈安的說辭倒也沒什麽紕漏,能圓的過去,而且,以皇上對蕭祈安的寵信程度,直接讓他肅清刑部,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沈南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還有,他剛剛吩咐流雲的時候,那般謹慎的態度,當真隻是來查案的嗎?
還沒等沈南枝細想,蕭祈安已經掃了一眼花叢底下的白骨,耐心解釋道:“之前姚家這別院是姚家一遠房表親姚宿在負責修葺打理的,前幾年,姚宿貪了工匠的月錢,惹得工匠不滿紛紛罷工,最後兩邊起了衝突,姚宿的人失手打死了兩名工匠,他給了其他人封口費來了結此事,就算後來那兩名死者的家人鬧上了門來,姚宿和其他得了好處的工匠口徑一致,謊稱那兩人是離開溫泉別院之後失蹤的,跟姚家無關,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說到這裏,蕭祈安將目光從那個那白骨轉回了沈南枝的麵上,有些感慨道:“此前一直都沒有找到的那兩名工匠的屍體,不曾想,竟然被埋在了牡丹花叢下,想來,應該是被剛剛那隻黑貓刨出來的,說來,我還要感謝沈姑娘。”
沈南枝也轉頭看了一眼那堆白骨。
上麵的土還是新鮮的,有貓抓過的痕跡,蕭祈安的話聽起來也沒什麽問題。
而且,如果是因為這樣,那知道了內情的姚征為此而拒絕謝四姑娘借用湯池,似乎也說得過去。
隻是,蕭祈安剛剛那般謹慎,隻是為了查這一樁陳年舊案,找這一堆屍骨?
當真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心中疑慮更甚,但沈南枝麵上不顯,隻擺了擺手,“沒給殿下添亂便好。”
其實,若不是蕭祈安在這裏,她肯定是要悄悄進去探查一番的。
但眼下,她隻好起身告辭。
可叫沈南枝沒有想到的是,蕭祈安竟然主動叫住了她:“沈姑娘既然來了,不妨進來喝杯茶,也幫我看看這案子,做個參謀也好?”
蕭祈安這般坦**,倒真叫沈南枝有一種是她此前懷疑錯了的感覺。
不過,也有可能是蕭祈安故意這麽說,好叫她放鬆警惕的。
論拿捏人心的本事,沈南枝從不敢小瞧了蕭祈安。
就比如說,之前在烏衣巷那院子裏,沈南枝那些冷漠疏離的話,還有砸向他的茶盞,幾乎已經代表著跟他決裂,可是,今日一見,他依然能同她談笑風生,甚至體貼入微,看起來竟似毫無芥蒂。
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人城府太深,叫人完全看不透。
他可以裝沒事人一樣,沈南枝自然也可以。
所以,雖然萬分不願意同蕭祈安待在一塊兒,但也想要一探究竟的沈南枝含笑應下:“如此,便叨擾七殿下了。”
她正好看看,這姚家別院到底有什麽。
見她應下,蕭祈安似乎也並不意外,他抬手一引,“沈姑娘,請。”
沈南枝提步跟了上去。
穿過回廊,又經過了一處修了假山的小院,才終於來到一處小花園。
院子裏有一八角涼亭。
他們剛落座,就有丫鬟送來了熱茶和新鮮的瓜果。
穿過這花園的月牙拱門,就是姚家湯池的入口。
遠遠的,沈南枝就聽到裏麵傳來的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她隻掃了一眼,蕭祈安便開口解釋道:“據說姚家那個池子前段時間斷了活水,這才又請了工匠繼續開鑿。”
姚家隻占了一個稍大一點的湯池,所建的溫泉別院也不算大,沈南枝這一路過來,都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剩下的,就隻有幾間客房和那正在修葺的湯池了。
見沈南枝端著茶盞,無心飲茶,蕭祈安又提議道:“沈姑娘,左右無事,可要去看看?”
沈南枝點頭道:“也好。”
兩人一前一後地步出了涼亭,穿過了那月牙拱門。
再往前,就看到幾座假山搭建的湯池入口。
穿過假山,再往裏去,果然看到半個院子大小的湯池。
正如蕭祈安所說,應該才幹涸不久,池底濕滑,還有些泥汙,在湯池偏南一麵,有四五個工匠正在繼續往下開鑿,剛剛那些叮叮當當的聲音,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這些工匠都是些糙漢子,因為天氣熱,也為了使上力氣,都光著膀子,有兩個甚至索性都**著上半身。
沈南枝不經意間掃到,便連忙轉過了頭去。
見狀,蕭祈安一個眼神過去,流雲立即上前嗬道:“還不快穿戴好了,省得汙了貴人的眼!”
那幾人當即丟下手裏的工具,手忙腳亂地穿起了衣服。
即使這樣,沈南枝也不好多看,她就要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想到了剛剛那一眼是哪裏不對勁了!
這湯池底部到處都是濕滑無比,尤其越靠近中間區域,積水越多。
說明湯池的活水在中心區域,
而那幾個工匠開鑿的地麵卻又幹又硬。
按蕭祈安的說法,他們既然是為了引活水出來,自然是要順著池眼往深處挖,可為什麽去挖與中心位置偏離了那麽遠的地方?
沈南枝想到那幾個光著上半身的工匠,甚至都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就是為了不讓她仔細觀察,利用她不得不避嫌這一點,刻意安排的!
可就算是她察覺了,眼下也隻能當做不知情。
在沒有想到這群人和蕭祈安到底什麽關係,又到底在做什麽的情況下,沈南枝不能打草驚蛇。
她壓下了下意識要轉頭再去查看的動作,就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可腳下突然一滑。
沈南枝身子不穩,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就朝著湯池底下栽了下去。
底下沒有水,卻是實打實的青石板鋪成的池底,摔下去絕對很慘。
沈南枝想都沒想,腳腕一轉,就準備鯉魚打挺一個翻身而起。
可是,池邊實在太濕滑了。
這一下子,非但沒有穩住,反倒又滑了一腳,讓她整個人都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幾乎是出於本能,沈南枝順勢抬手去抓可以抓到的東西,結果一把就抓住了湯池邊上的一處凸起。
她將將抓緊,就要借著那一處凸起用力,將自己送上去,不曾想,那一處凸起竟然哢嚓一聲脆響,突然向裏凹陷下去。
旋即就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原本青石板鋪就的池底突然碎裂開來,並出現了一個漆黑無比的巨坑,池底的東西全部被那巨坑吞噬了進去似得。
失去了著力點的沈南枝整個人也跟著摔了下去。
天旋地轉間,她看到距離她最近的蕭祈安滿臉焦急,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似是想要抓住她的手。
“枝枝!”
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眼看著她跟著碎裂的青石板和兩邊的泥土朝下麵的巨坑跌落,沈南枝幾次想要抓住池壁,可都是徒勞。
池壁濕滑無比,不但難以抓住攀附,就算抓住了,那一塊地方很快也跟著她一起往下跌落。
既然衝上去無望,沈南枝隻能盡可能地在不斷地在墜落的青石板碎片和池壁之間用腳尖來回翻轉騰挪,盡量躲避大塊的青石板碎片,並緩衝自己下墜的力度。
在躲避不斷墜落的碎石間,她似乎看到了蕭祈安的身影。
但也隻是一眼,而且沈南枝哪裏還顧得上想其他的,在她不斷地躲避、下墜的過程中,她的腳尖終於落到了實處。
可還沒等她鬆一口氣,鋪天蓋地的青石板就朝著她剛剛落地的位置砸下。
沈南枝匆忙掃了一眼四周,竟看到一處方方正正的密室。
生死關頭,她甚至都來不及細想,這湯池底下怎麽會出現一間密室,她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翻身就地往那密室裏麵一滾。
轟隆!
整個池底徹底坍塌。
幸運的是,密室無恙。
沈南枝也隻是受到了一點擦傷。
但不幸的是,她被徹底掩埋在了坑底的密室。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刺骨的冷意瞬間爬滿沈南枝的骨頭縫裏。
不僅如此,那鋪天蓋地的黑暗幾乎要叫沈南枝崩潰。
這叫她腦子裏不由自主的,一遍遍回想起當初被困在暗無天日,絕望又冰冷的棺木中的情形。
陰冷,潮濕,黑暗,絕望。
猶如跗骨之蛆,即使重生,也烙印在了沈南枝的靈魂最深處。
堅強如她,也在這一刻止不住地顫抖。
偏偏在這時候,她耳畔突然響起蕭祈安略帶焦急的嗓音:“枝枝?你有沒有事?”
沈南枝的心跳幾乎靜止。
剛剛那一眼不是錯覺,蕭祈安也一起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