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魚婦籌謀
兩支蠟燭約莫燃燒了半個多時辰,蠟燭熄滅的同時,胡**的李陵苕緩緩睜開了眼睛,臉色看上去比方才好了許多。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兩隻腳上都是淺薄的傷痕,在髒汙的裙擺下若隱若現。
“醒了?床下有足衣和鞋子,都是新的。”
鬱離給對麵兩人再續了茶,待李陵苕過來時,請她坐在了矮桌旁。
“現在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鬱離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她心中有諸多猜測,隻是不能確認罷了。
李陵苕雙手握著茶杯,掌心的溫暖讓她寒冷的心多少有點溫暖,“亥時初我本打算先行睡下,但躺下不久我就覺得渾身難受的厲害,猶如刀割般,但奇怪的是我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
那時她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想伸手去摸枕下的紙錢,可連這簡單的動作她都完成不了。
“身不由己?是中了術法?”鬱離將茶杯放下,想了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那紙錢防的就是術法,且今日試過那女冠的道行,也就那麽回事。”
當初楊氏受騙隻能說她笨,至於康娘子,八成是因仇恨蒙蔽了心智,這才被玉卮蠱惑。
倒是阿沅和那隻狸奴的死有些意外,以鬱離和玉卮交手來看,她決計做不到一個照麵就將妖魂震散。
“不是,是我從長安帶來的一個侍女將那紙錢拿走了。”
李陵苕歎了口氣,“她跟了我近十年,我著實沒想到她竟會聽信旁人蠱惑,將那紙錢拿走,將我陷於此等進退兩難之地。”
“蠱惑?”鬱離越聽越迷糊。
“是,我傷她便是為了逼問緣由。”李陵苕一共傷了三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最不無辜的,便是袁良功。
可她為何那一瞬會覺得失望和心痛。
呼出一口濁氣,李陵苕將夜裏發生的事細細說來。
她尋到侍女問出緣由,得知乃是管家陳池在外聽人說袁家新娶回的娘子是個妖怪,雖然郎君不在意,袁家遠在長安的阿郎卻不得不在意。
隻是袁家礙於她阿爺乃是將作監少監,這才想著先試探。
沒想到她真的化身半人半魚,倒是坐實了她是妖的事實。
“除此之外,那侍女還將我那日於新中橋落水的事也一並交代了,那日即便沒有意外,她也會推我下水,因她所愛慕之人曾被我阿娘檢舉杖殺。”
鬱離已然明白李陵苕所說,這中間不僅牽扯私怨,還有各家的考量。
如此看來,袁良功求娶李陵苕一事,袁家阿郎怕是並不多欣喜。
老道士則有點沒反應過來,“等等,你這意思,今夜鬧這麽大動靜,竟然都是試探?可你一早不是說因為你家夫君嗎?”
李陵苕點頭,“先前所說便是管家陳池和侍女告訴我的真相,若非我最後執意要出宅子,他袁良功也不會告訴我真相。”
閉了閉眼,李陵苕整個人都微微抖動著,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忍耐。
“真相之後的真相,怕是不怎麽友好吧。”
鬱離這二十來年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知道這才是最為撕心裂肺。
有時候想想,倒還不如就知道第一重就好。
“何止不友好。”李陵苕深吸一口氣,苦笑一聲,“這些時日袁良功待我比從前更好,即便外間傳言我是妖,他仍是相信我,我以為我們二人起於利益,卻終能真的心悅彼此。
可我卻從未問過袁良功,他這般待我究竟為了什麽,是不是真的心悅於我。”
“難道不是?”鬱離觀察過袁良功,也從旁人口中知曉他當年為了求娶李陵苕下了多大功夫。
可如今聽著李陵苕的意思,袁良功做這些並不是為了她。
老道士已經插不上嘴了,男女之愛他一知半解,畢竟少時便開始跟隨師父修道,沒機會接觸。
至於如難法師,他從一開始就決定少說少錯,今夜就當在茶肆聽了場說書。
“看吧,你也會疑惑,那我這個身在局中的人,又怎會不自作多情呢?”李陵苕再次苦笑,隻是這一次多少帶了點酸澀,“他做這些確實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一個女人。”
李陵苕口中那個女人她並未見過,但在衝出袁宅的時候袁良功哀求過她,求她不要離開,隻需等到七月半,大家都能各歸其位。
“我因為他一時憤怒衝出了袁宅,落得傷痕累累,但事情起因卻是我那侍女和管家陳池策劃,所以我傷了他們三個,且並不後悔。”
李陵苕微垂了眉眼,她從前看那些長安坊間流傳的話本子,上頭說妖要傷了人,那便無可挽回了。
“這個不重要。”鬱離揉了揉眉心,她覺得今年這七月過得格外讓她七上八下,眉心都要揉爛了,“袁良功口中那個女人叫什麽你知道嗎?”
李陵苕抿唇,良久才低聲說道:“我當時滿腔憤怒,耳朵裏嗡嗡的,隱約聽到他說什麽元姬。”
李陵苕神情悲傷,轉瞬間又變得平靜。
“元姬?”老道士瞪著一雙眼睛,“她不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煮茶娘子嗎?”
“你認得?”鬱離挺意外的。
“曾在禁中見過一次,聽聞是為皇後殿下煮茶,隻是當時我著急離開,並沒有仔細瞧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個美貌女郎。”
老道士回憶得很認真,“那女郎年過桃李,與袁家郎君可有些年歲差呢。”
鬱離沒接這話,轉頭問李陵苕,“你們成婚之前那元姬就在長安?”
“是,我與袁良功成婚時,元姬還曾出現過,不過那時是我家阿爺花重金請她為前來祝賀的貴客煮茶,她那時臉色並無異常,還畫了時下最受歡迎的妝麵。”
李陵苕就是因為那妝麵才記住了元姬,沒想到連死都要記住她了。
“這麽說他求娶你為妻,根本不是因為愛慕,為的是眼下的你。”鬱離看著李陵苕,後者眼中雖有一瞬茫然,但很快就點頭了。
於是鬱離繼續說下去,“可眼下的你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他圖什麽?且如何知曉你會走到今日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