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蟲異香
鬱離很快找到了前來要賬的小廝,先將兩千錢遞過去,又不放心地要了收據,上頭寫明了賠償已經兩清,免得過後再訛人。
等小廝去找賬房寫收據的時候,鬱離就立在院中一處角落,她看了眼已經修複的七七八八的院牆,心道果然在秦家隻要錢能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情,這才不過一上午時間,這牆可就修得差不多了。
又想自己太好說話,即便需要吉南夜幫著帶李陵苕的魂魄去冥府,也不該這麽冤大頭替她賠這兩千錢。
話說回來,昨夜南市死的那個人就是她每百年就來找的那個嗎?
她和那人之間又是什麽樣的故事呢?
鬱離捏了捏拳頭,花了兩千錢,衝孟婆要一個故事始末應該不算過分吧。
正胡思亂想間,鼻尖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酒香,卻又夾雜著一股極輕的腥甜。
鬱離順著異香抬頭看過去,正巧和二樓開了窗子往下看的秦白月四目相對。
兩人都愣了一下,還是鬱離先避開目光,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
她容貌永遠停留在了死的那一年,她不知道秦白月還記不記得她那時的模樣,如果記得,她會不會害怕?
這個問題鬱離很快就知道了,因為秦白月衝到了院中,衝到了她麵前。
她目光中有驚訝、詫異,更有抑製不住的興奮,明明近四十歲的端莊婦人,卻愣是如同小娘子般無措的看著鬱離,聲音顫抖地喚了她一聲,“阿離?”
鬱離一直垂著眸子不敢抬頭,這一聲阿離隔了二十多年,如今重新聽到從秦白月口中喊出來,竟讓她感覺恍若隔世。
鬱離將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緩緩吐出,抬頭笑看著秦白月,“兒乃歸義坊七月居鬱離,娘子識得兒?”
老道士聽到動靜從砌牆處三兩步走過來,聽到鬱離這麽介紹自己,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這是不打算同秦娘子相認?
秦白月更是沒料到會聽到這麽一句,臉上的興奮陡然僵住,紅了的眼圈沒籠住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到了地上。
拿著收據出來的小廝瞧見自家主人這模樣,呆了一下,立刻氣勢洶洶地上前就要嗬斥。
“許是認錯了,不過鬱小娘子真的與我一位故人很像,連眉眼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秦白月聲音略顯沙啞,不好意思地抬手將眼淚拭去,“怎麽說都是我唐突了,我便請兩位在茶肆中吃茶聊表歉意,萬望兩位不要拒絕。”
鬱離張了張嘴,一個不字還沒說出來,就聽見老道士大喜過望的應了聲好,還一個勁兒地誇茶肆茶好果子更好。
更讓鬱離無語的是,秦白月竟然和老道士先頭走了,把她和拿著收據的小廝留在了原地。
鬱離長歎一聲,行吧,她剛才白傷感了。
從小廝手中抽過收據,鬱離抬腳跟了上去,既然選擇不與白月相認,那自己就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的好。
上了二樓,秦白月將兩人帶進了雅間,又親自煮了茶給二人喝。
“這段時間所存好茶不多,隻能讓二位先將就一二。”秦白月說著將茶杯放到二人跟前,又把桌上的木盒打開,裏頭擺著各色茶點果子,看著分外誘人。
老道士是個愛茶之人,往常沒事也往鬱離的七月居跑,就是因為她那裏的茶凡間沒有,且味道極好。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老道士兩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福州方山露芽,這可是稀罕東西。”
本朝名茶不少,兩京更有不少賣茶的鋪子,但這種品質的方山露芽卻極少見。
鬱離不似老道士,她喝得有些心不在焉,方才聞到的那種異香此時縈繞在鼻端,她竟沒第一時間發現,這異香是從秦白月身上散發出來的。
若非方才她遞茶過來,鬱離都沒注意到。
“怎麽?這茶鬱小娘子不喜歡?”秦白月有些在意的看著鬱離,茶肆最好的茶雖然不是這個,但方山露芽也算得上極品了。
鬱離忙搖頭,“不是,隻是......”
她緩緩抬眼看著秦白月,歲月在她臉上幾乎沒留下什麽痕跡,給她的隻有經年積累的穩重和優雅。
“隻是?”秦白月見她欲言又止,笑著示意她有什麽但說無妨。
“你身上有一種奇異的香味,我很喜歡,不知娘子是從哪裏配的香料?”鬱離實在不放心唯一的好友,雖然知道這麽說有些唐突。
秦白月怔了怔,抬手在自己心口位置不著痕跡地拂了一下,再往上將碎發塞到耳後,“我不大喜歡香料的味道,所以從未配過,鬱小娘子說的奇異香味,大約是我先前釀製果酒的時候沾染到身上的氣味。”
“果酒?”鬱離有些驚訝地問了句,她認識的秦白月根本不喜歡酒,因為她阿爺便是因酒亡故,那時秦白月甚至同她痛哭發誓過,這輩子再也不會碰一滴酒。
可她方才竟說她自己釀製果酒,這怎麽可能?
也許鬱離的目光太過直白,秦白月心中升起了一股異樣之感,似乎眼前的鬱離能看透從前的她,讓她沒來由想避開她探究的目光。
“是,果酒,秋季本就是豐收的季節,但我唯獨喜歡李子,可它不能留得太久,我便想釀製一些李子酒,隻要想嚐一嚐李子的味道,我就可以喝上一口。”
秦白月這話是解釋給鬱離聽,也是給自己聽。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僅僅是因為喜歡李子的味道才釀製果酒,她是離不開酒。
似乎從和離後回到秦家那一刻起,她突然就喜歡上了酒的味道。
起初還隻是大半年喝上一杯,後來就月餘,再後來不到半個月就要喝上一壺。
如今更是連一日都撐不過。
“那是要嚐一嚐娘子的手藝。”
鬱離不相信秦白月的說辭,不相信她隻是為了秋季之後嚐一嚐李子的味道,秦白月身上那種奇異的香味,也絕對不是這些酒香。
二十多年未見,那個總把心事藏在最深處的秦白月並沒有改變,她仍是將秘密深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