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懷夢草換
鬱離盯著老道士,臉上的憤怒依舊,良久才無可奈何的轉為了沮喪,耷拉下腦袋嗯了一聲。
孟婆和吉南夜都提醒了她,她也盡可能留心,誰能想到那老夫人的局就是懷夢草呢?
老道士捋著胡須,一臉同情地道:“你也別太自責,裴氏那老婦雖是農女出身,但能在裴氏成為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可不光靠的是她那夫君的喜愛,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手段和能力。
你從前也出身頂級士族,雖說比之那時是沒落了,可到底不是一般門閥,該知道她那樣出身若沒點本事,是不可能立得住腳的。”
鬱離自然知道,當年她的堂兄和表兄娶的新婦出身便都沒有琅琊王氏這般高,在族中的待遇自然是沒那些出身同等的新婦好。
段氏之於裴氏,更是雲泥之別,可她不僅沒有被人瞧不上,還成了裴氏備受尊敬的老夫人。
若說沒點能耐,誰會信?
可......
“話雖這麽說,我終究又是被人算計了。”
這個才是重點。
老道士抖了抖嶄新的華麗道袍,不甚在意地道:“沒事,啊,這種事情你慢慢就習慣了。”
鬱離:“......”
“話說你今天到底來幹嘛的?”鬱離有點不想看見他了,雖然她也曉得老道士不是啥矯情的人,但上門嘲笑有點過了啊。
“也沒啥大事,去歲你走時交代的事老道我仔細查了一二,但古怪的是,無論用什麽辦法,隻能查到人在洛陽城中,卻無論如何找不到那二人的藏身之處。”
東都洛陽,說大不大,但說小也確實不小。
尤其是帝後這些年時常駕臨東都,城中更是比從前繁盛了許多,光是外來的胡商都快趕上長安了。
如此眾多的百姓中去尋兩個女郎,無異於大海撈針。
老道士說完,鬱離沉吟一聲,問道:“除此之外,我仔細想過,那時在洛水上重生的人,會不會就是你那師妹?”
“不可能,她哪有那本事。”
老道士不假思索地否定了鬱離的說法,起初他其實也曾懷疑過,所以待鬱離回了冥府,他就立刻起身去了長安。
他家那徒兒說長明燈之所以滅,隻是因為有鳥雀不小心撲地,並非什麽大事。
他還不放心的再去了師妹的墳上查看,屍骨已經腐爛,想來當時身死,她的魂魄便已經被冥府陰差給帶走了吧。
鬱離上下打量一眼老道士,“我覺得也不大可能有那本事。”
老道士哼了一聲,知道鬱離是對方才他那句慢慢習慣予以反擊,不過這是事實,別說是他們師兄妹,就是師父他老人家也辦不到。
鬱離歎了口氣,“眼下我倒是希望那人是你師妹,也好過如今全無頭緒。”
這情況,那可是妥妥的敵人在暗她在明,還明得跟站在燈輪下一般。
“誰說不是呢。”老道士也是也一臉愁容。
當初是他家師妹造的孽,當時他年紀小不懂事,稀裏糊塗答應了,要是擱到現在,他不跑才怪。
如今倒好,燙手山芋比剛接的時候還燙手了。
“對了,今天怎麽不見秦家那位娘子和孟極?”老道士覺得總這麽發愁也不是辦法,幹脆轉移話題。
“去城外找另一株懷夢草去了。”
鬱離想起在夢中還同上官婉兒說裴炎的好,她就有些想給自己一巴掌。
好人怎麽會訛詐她?
“城外?”老道士捋著胡須,“不曾聽聞城外有什麽異草出現啊。”
“是去歲白月回長安時無意中發現的,曾有高人也去過,也許做了什麽手腳。”
鬱離說罷微微蹙眉,如果做了手腳,那孟極和秦白月豈不是要無功而返。
但讓她意外的是,不到黃昏,孟極和秦白月就帶著懷夢草回來了,隻是兩人身上都髒兮兮的,如同被人兜頭蓋了泥土一般。
“你們遇上打劫的了?”老道士上下瞅瞅,覺得這年頭打劫應當也不會搞得這麽狼狽。
秦白月尷尬的抬手整了整了碎發,搖頭道:“遇上了一個道士,要不是孟極眼疾手快,這懷夢草就不一定在誰手裏了。”
當時情況危急,那道士眼見著就要得手,孟極當即一個閃身就衝了上去。
而後秦白月壓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孟極拽著袖子往回跑。
兩人一路狂奔,秦白月覺得,這輩子沒用上的體力這一回全用上了,到最後她甚至都跑得腿都沒了知覺。
可是他們還是被那道士在城外林子追上了,也沒見那道士怎麽動作,秦白月便見頭頂有一片泥土兜頭下來,似是想將他們活埋。
又幸好孟極能耐,拽著她一個起跳飛出去老遠,那一片泥土才隻掉了滿身,而不是直接被埋下去。
一路入了城,那道士才有所收斂,可還是窮追不舍。
“這麽說人追來了?”鬱離從孟極手中接過那株懷夢草,確定這株沒有問題後,才探頭朝門外看了眼,並沒見到有任何人靠近。
孟極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追肯定是要追過來的,不過且得過一會兒。”
它讓秦白月在一處僻靜地方等自己,然後它折返回去領著那道士轉了好幾圈,即便要找到這裏,也得等上一段時間。
“我倒是覺得人已經差不多要來了。”
老道士搖頭,“你們身上這泥土可並非尋常東西,你們沒發現嗎?這泥土裏混了旁地粉末。”
經他提醒,鬱離才看見孟極身上抖落的泥土掉在地上竟有些許亮晶晶的東西在裏麵,仔細一聞,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還不等她詢問那是什麽東西,巷子裏已經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著樸素道袍的年輕道士走了進來,橫眉喝道:“哪裏來的妖孽,竟敢搶道爺的東西!”
“嘿,哪裏來的小道士,敢在老道跟前擺譜兒?”
都不等鬱離張嘴,老道士已經第一個跳了出去,朝著那年輕道士腦袋上就是一個爆栗。
年輕道士被打得捂著額頭呲牙咧嘴,剛要動手,卻發現是個身著華麗道袍的老道士,不由動作一滯,上下打量許久才問道:“敢問可是九靈真人?”
“正是。”
老道士頗有些得意地捋著胡須,心道總算有在鬱離等小兔崽子麵前展現他德高望重一麵的機會了。
哪料到下一刻那年輕道士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扒拉了幾下說道:“那就沒錯了,下山前我師父說若是遇見九靈老道,一定要記得討要上次去觀中喝茶的茶錢。”
在場眾人誰都沒想到最後竟是這麽一出。
鬱離尤其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老道士,那眼神的意思很明顯,你這麽有錢,竟還賴著人家的茶錢不給?
老道士被眾人看得麵上火辣辣的,但麵對年輕道士那期盼給錢的目光,他還是較為平和。
“上次走得急給忘了,沒想到你師父倒是記得清楚。”
老道士說著從錢袋子裏摸出幾個錢遞給年輕道士,年輕道士一點不覺得他那話是暗諷他家師父斤斤計較,反而一派從容地道:“我們觀中窮,師父也是沒辦法。”
將錢收起來,年輕道士再次把目光落在正看戲看的有趣的孟極身上,“小妖為何搶我東西?”
孟極愣了一下,摸了摸耳朵,“怎麽就是你的東西了?那草長在山間,即便要分,也該是那處村子的,怎麽就成你的了?”
年輕道士挑眉,“這麽說你是打算同我耍無賴了?”
孟極沒有回答,但態度儼然就是我耍了,你怎麽著吧。
年輕道士不再多言,直接從隨身的布袋中拿出一隻銅鈴,“既然如此,那咱們也沒什麽好說的。”
秦白月看得緊張,她知道鬱離如今半人半妖,那遇到道士會如何?
倒是孟極和老道士一臉無所謂,似乎孟極不怕年輕道士手中的銅鈴,而老道士不擔心年輕道士能動的了手。
反倒是鬱離無奈地在年輕道士搖鈴之前開了口,“小孩子不懂事,並非有意奪這懷夢草,實在是迫不得已。”
鬱離說著朝那年輕倒是行了一禮,又繼續道:“不知道長要這懷夢草有何用處?若是無用,我可拿其他同等的東西同道長換,如何?”
年輕道士將銅鈴放下,琢磨了片刻問道:“如何個同等法?”
“懷夢草屬於奇花異草,不知道長想要奇花還是異草?”
鬱離手中沒有這些東西,但她自上次入夢後腦子裏的記憶清晰了許多,自然知曉什麽地方有這些東西。
當然了,即便沒有這些記憶,鬱離覺得孟極也一定弄得到。
她記得孟極從前就說過,長安的妖集什麽東西都買得到,隻要你有能交換的東西,或者天大的麵子。
她沒有東西,也沒有那個麵子,但她有孟婆。
年輕道士將信將疑地看了眼鬱離,眼前的小娘子不過及笄的模樣,能有什麽好東西?
何況這店中幾排貨架上除了香燭紙錢再無其他,她當真能有好東西同他交換?
“道長放心,隻要你說,我定能辦到。”
鬱離朝老道士使了個眼色,後者心裏多少有點忐忑,鬱離的底細目前為止他知道的很清楚,她除了這一屋子香燭紙錢,就隻有孟極和腕上的鬼王鏈了,哪有什麽好東西同人家交換。
可也不能看著她這樁生意黃了不是。
於是老道士捋著胡子,擺個了自認十分仙風道骨的姿勢,張口說道:“道友放心,這位小娘子可非常人,她既然說可以,那就可以。”
前頭是實話,後頭,權且當成也是實話吧。
一屋子人,年輕道士隻認得老道士這一個,又知道這老道士身份不俗,他都肯擔保,想來問題不大。
於是,年輕道士隻遲疑片刻便說道:“我想要鬼草。”
孟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洪荒之中的鬼草?你這東西可不止是同等了。”
聽到鬼草那一瞬間,鬱離腦子裏竟也浮現出了關於它的記載。
牛首之山,有草焉,名曰鬼草,其葉如葵而赤莖,其秀如禾,服之不憂。
這種草凡間幾乎絕跡,比之懷夢草可難找千百倍,沒想到年輕道士想要的竟是這種草。
“服下鬼草可以忘憂,你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麽擺脫不掉的憂愁?”
鬱離不解,先不說鬼草是不是能弄得到,她倒是好奇這年輕道士要鬼草做什麽用。
“給人用,曾有故人為舊事困擾不得解脫,原本懷夢草隻是治標,並不能治本,若是有了鬼草,便萬事大吉。”
年輕道士並不隱瞞,他之所以守著這株懷夢草等它長成,為的就是那位故人。
鬱離點頭,沒有打算問的更深。
她猶豫片刻說道:“鬼草比懷夢草更難尋找,我需要時間,若道長信得過我們,不知可否先讓我將懷夢草拿走,隨後我定會盡快找到鬼草給你。”
年輕道士猶豫了,但他心裏清楚,九靈真人是站在這些人那邊的,若真動起手來,他一樣什麽都拿不到。
“好吧,可我不能等太久,還望......”
“放心,不會太久。”鬱離信誓旦旦。
左右她打定主意了,實在不行就找孟婆幫忙,不過在那之前她先找孟極想想辦法。
拿了懷夢草後,鬱離一刻都沒耽擱,直接去了裴宅找裴炎。
裴炎似乎沒料到她能這麽快就找到第二株懷夢草,但還是將匣子收下,十分抱歉的道:“母命難為,鬱小娘子莫要怪在下。”
“不怪不怪,反正從此之後你我再也不會相見了,但鬱離有句話奉勸裴郎君,有些事能做,有些是做不得,裴郎君好自為之。”
鬱離不知道裴炎最後為什麽會被以謀反之罪斬於都亭,但不可否認,他一定接觸過那些人,否則怎麽會被人抓住把柄。
天後那樣的人,手段了得,但從來不是無事生非,不管是從前的王皇後,還是後來的上官儀,哪一個不是一步錯步步錯,這才最終敗在了天後手中。
裴炎愣了一下,十分有禮的抬手道:“多謝鬱小娘子良言,在下必定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