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引

第7章 女怨鬼氣

等跟著老道士尋上那人的時候,那人正瘋瘋癲癲地被關在一處宅子裏。

鬱離左右看看,竟是她認得的為數不多的私宅。

“當初明麵上確實隻有長安令家的公子和譚元青,但離別院不遠的道觀裏還住著幾位貴人,便是鄒國公的妻兒。”

老道士捋著自己的胡須,一臉欣慰地道:“我家徒兒幾個雖然平日裏頑劣,可運氣著實不錯,月前去了一趟長安,正巧遇見了當日在別院中護衛的一個郎君,從他口中得知當夜張家郎君曾潛入過別院,不過是不是他不確定,且事後沒過多久,這人就瘋癲了。”

鬱離微微挑眉,沉吟一聲,道:“先進去看看吧。”

她想,楊氏八成知道張郎君那夜潛入過,這才幫著毀滅證據,多半是屈服於鄒國公府的權勢。

兩人一前一後潛入了張宅,鬱離看見張郎君的第一眼就從他身上看到了鬼氣。

“靈台被鬼氣侵擾,不瘋才怪。”

鬱離蹙眉環視一圈,這屋中布置十分簡單,除了床榻便隻有一張書案,且這些東西棱角都被磨平了,大約是怕傷到屋中被囚著的人吧。

“我也是這麽說的,可張家人不信。”老道士背起一隻手,老神在在地道:“何況人家信了我也驅散不了。”

鬱離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自詡高人中的高人,連鬼氣都無法驅散,你怕不是比洛陽街上的神棍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此言差矣,你沒瞧清楚,他靈台聚集的鬼氣可有什麽不同?”

老道士示意鬱離仔細看。

尋常鬼氣自然不難驅散,可若是鬼將身上的鬼氣,別說是老道他了,就是換做他恩師也不一定辦得到。

鬱離依言,很快便看出端倪,“怎麽可能是鬼將的鬼氣?”

冥府一共二十一位鬼將,皆歸冥王麾下,若無冥王之令,別說凡間,就是連黃泉都走不到。

而眼前張郎君身上纏繞的分明就是鬼將的鬼氣,赤中帶黑,且隱隱有淡淡的血腥氣,仔細再聞,便又有了幽幽花香。

“可真就是。”老道士原地轉了一圈,“關於冥府,我所認識的人中沒比你還清楚的,你要不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鬱離點頭,牽扯鬼將,這事兒可就不簡單了。

思來想去,她猛地握緊拳頭,腕間鎖鏈慢慢浮現,一瞬間便將老道士和瘋癲的張郎君給震開了些許。

尤其是那張郎君,方才還瘋瘋癲癲地想衝到二人跟前,如今卻隻敢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老道士站穩了腳,心裏不由嘀咕,這鬼王鏈果真了不得,要不是有這東西傍身,他也不至於每次都被一個小丫頭追得滿街求饒。

鬱離卻不管二人的反應,劈手抓住其中一條鐵鏈,用盡了全力拉扯。

“小東西,差不多得了,你還真能自行碎了這鬼王鏈不成?”

鬱離的力氣都還沒全使出來,一隻纖白的玉手已經一巴掌拍在了她後背,隻把她拍得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一身胭脂色長裙的孟婆一臉不耐煩地瞅了眼四周,“說吧,叫我上來什麽事?”

每次都用這一招,讓她焚個香請她上來就這麽難嗎?

老道士不是第一次見孟婆,但每次見都如同初見一般,不是他矯情,實在是因為眼前的孟婆每次都能給人耳目一新的衝擊感。

“你看看他。”鬱離很不想去看孟婆裙子上沾著的瓜子皮,可胭脂色上那一點不同,實在讓人很難忽略啊。

孟婆狐疑的轉頭,終於在角落裏看見了縮成一團的張家郎君,“喲?還是離垢的,他那大忙人,一天到晚都腳不沾地,什麽人能拿到他的鬼氣在凡間困住一個凡人?”

孟婆口中嘟囔著,上前一步蹲到張郎君身前,一根細白的手指將張郎君的下巴挑起來,左右看了看。

張郎君也不知道是為孟婆美色所迷,還是早就被嚇傻了,竟乖巧地任由孟婆將他的腦袋轉來轉去,一點不抗拒。

“確實是離垢身上的鬼氣,不過看樣子被留存得久了,沒什麽大作用,連弄死個人都得三五年。”

鬱離和老道士難得表情一致,嘴角齊齊抖了抖,果真是看多了生死的孟婆呀,果真是與眾不同呢。

“既然是離垢的,不知孟婆可能將這鬼氣驅散?”鬱離收了收情緒,試探著問道。

“能啊,怎麽不能,說到底他隻是鬼將,老娘我......”說到一半,孟婆像是想到了什麽,蹙眉道:“不對呀,離垢的鬼氣可沒有凡人的氣息,這裏頭的一滴血是怎麽回事?”

鬱離張了張嘴,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呢,孟婆已經大手一揮,道:“不管了,先驅散了再說。”

然而老道士卻似乎想到了什麽,大喊一聲就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張郎君靈台上的鬼氣在孟婆結印施法的一瞬間猛然擴散開來,不過眨眼之間屋中隻見淡淡的鬼氣繚繞,就是久久不散。

而在鬼氣擴散開那一刻,鬱離和老道士都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裏。

孟婆已經知曉出了問題,可做都做了,後悔好像也來不及了......吧。

她上前看了眼鬱離和老道士,見兩人隻是被拉進了幻境,暗暗鬆了口氣。

老道士她不了解,但鬱離肯定不會困在裏麵太久,左右不算大事,等等便是。

而被孟婆十分放心的鬱離此時有點叫天天不應,她竟成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娘子,腦子裏空****的一片,卻記著現下是上元二年,也就是何茵出事那一年。

而她此時此刻正一個人於黃昏時獨自行走於南山山路上。

鬱離暗自叫苦,多少明白自己是中招了,八成是方才孟婆驅散鬼氣時出了岔子。

可眼下怎麽辦?大半夜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連法術都用不了,難不成要宿於山林?

這小娘子也真是的,大半夜瞎逛什麽?

正想著,餘光看見身前不遠處有燈光,接著是一道尚算熟悉的聲音問道:“阿雨姊姊,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