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引

第81章 鏡靈排疑

鬱離回到馬車上,秦白月朝外看了眼,好奇地問道:“裏頭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崔宅裏有熱鬧,估計那些人都是去看熱鬧的。”

鬱離抬手摸了摸孟極的腦袋,在它的白眼下穩穩坐到了馬車上。

以它對鬱離的了解,崔宅的熱鬧就是她鬧出來的才對。

秦白月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那咱們就到下一處,正巧東光縣主隨夫就住在這坊間,過去第三條巷子內便是他們下榻的宅子。”

馬車很快到了附近,卻不巧趕上東光縣主準備出門,馬車和仆從洋洋灑灑十幾人,想要靠近有些困難。

“她看上去很正常啊。”

孟極一路上聽了秦白月的描述,再看方才走上馬車的東光縣主,看上去好像也沒什麽不同。

“正不正常同我們關係也不大,不是她。”

鬱離隻看了一眼,就確定東光縣主不是她們要找的人,她身上和崔寧一樣,沒有任何隱藏氣息的東西,魂魄同樣穩固。

“也不是她,那就隻剩下一個了。”

孟極和鬱離對視一眼,王氏十六娘王灼,那個小娘子確實很可疑。

隻是鬱離想起每次同王灼擦肩而過,她很是鎮定,如果真是她,難道就不怕被察覺嗎?

“真是王灼?”秦白月其實最不懷疑的就是她,甚至心裏已經覺得崔寧就是那個有問題的人,結果最後確定來確定去,竟然隻剩下王灼了。

孟極笑嗬嗬地把腦袋伸到秦白月跟前,“秦娘子這單大生意怕是要沒了喲。”

秦白月抿了抿唇,很認真地說道:“我不缺錢。”

孟極神情一滯,它剛才是這個意思嗎?

鬱離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孟極的小肩膀,轉頭把眼睛笑得隻剩下一條縫兒,“我缺錢,最近連衣裳都沒做幾件呢。”

“我送你,等你不忙了,就到秦記布莊看看,有喜歡的盡管拿走。”

秦白月目光頓時溫柔,她喜歡鬱離同她不客氣,這樣才能讓她心裏好受些。

“好,一定拉著你去多買幾件,首飾也得買,還有鞋履,還有......”

孟極實在聽不下去鬱離這麽厚顏無恥的絮叨,小腦袋一轉,嗖的一聲從車窗裏飛了出去。

馬車穩穩當當的回到了歸義坊,卻沒直接去王氏別院,因為秦白月的人來說王灼並不在別院中,像是昨日回了長安,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鬱離倒是不急,她如今已經再入一局,知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關係不大,從白家那件事上來看,誘她入局那刻開始,所有後續人家早就安排好了,誇一句運籌帷幄都不為過。

將鬱離送回七月居,秦白月有些擔憂地問道:“董九郎不知何故在東都逗留,阿離,你要做的這件事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知道。”鬱離搖頭實話實說,說萬無一失她自己都覺得虛得慌,目前為止,她從未和董九郎因這件事接觸過,而胡七明顯隱瞞了她一些事。

她現在則是希望老道士那邊有個確切消息,或者她自己有了新的線索。

不過該從何處下手?

那位崔氏夫人又不在東都,而她能走得最遠的距離便是走出洛陽城的城門外幾步。

左思右想,隻有那位將軍可以突破。

“阿月,娶了崔氏為續弦的那位將軍叫什麽?”

“林光遠,如今是金吾衛右將軍,今次隨駕來得東都,現居於上尚善坊東街。”秦白月如同背課本一般將林光遠的大概的事情都同鬱離說了一遍。

鬱離聽得仔細,心道這位林將軍出身並非士族,往上爬的手段倒是不俗,才不過四十出頭,已經能在貴族紮堆的金吾衛中坐到了右將軍的位置。

更別說如今娶的還是崔氏女為續弦。

崔氏好歹貴為五姓,怎麽會同意家中女郎給人做續弦?

似乎看出鬱離的疑問,秦白月低聲問道:“是疑惑崔氏肯為續弦嗎?”

鬱離點頭,秦白月笑了笑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那位崔氏夫人不能生育,起先曾嫁與廬州刺史,後和離歸家,直到遇見林光遠。”

崔氏這門婚事是林光遠親自求來的,崔氏早前並不同意,後來崔氏夫人私下和林光遠來往,崔氏為了臉麵,這才同意了婚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還是我阿兄當初送了錦緞時無意間聽到。”

秦白月說起這些事情,麵色十分平靜,她如今已經這年紀了,什麽事情沒經曆過,早就練就了波瀾不驚了。

至於說給鬱離也不忌諱,是因為二十多年時間,鬱離經曆的事怕是比她還多,且士族大宅背後這樣的事情不算少,她們尚且年輕時,便也偶爾能聽到一些風聲。

“這位崔氏夫人倒是有趣。”

鬱離站在七月居門口,“今日你也跑了這許久,早些回去吧,林將軍處我今夜再去。”

金吾衛將軍的私宅,大白天想要潛入也容易,隻是鬱離不想讓秦白月跟著勞累。

“好,那你自己當心些。”

秦白月不拒絕鬱離的好意,她自打再次遇見她,就變得格外聽話,連白月茶肆的小廝們都覺得她在鬱小娘子跟前乖巧的不像是秦家那位雷厲風行的掌事。

送走秦白月,鬱離進門坐到矮桌前喝了杯茶,孟極還沒回來,她一個人覺得無聊,便倚在後窗同青竹自言自語。

約莫半個時辰後,聽到隔壁巷子有人說話,聲音壓得很低,隱約像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鬱離將耳朵豎起來,仔細聽了半晌,忍不住嗤之以鼻。

後頭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她和孟極蹲在屋頂上看熱鬧的那個婦人,方才婦人不知同誰說話,大致意思就是她家阿娘心思深沉,這些年攢下的錢全都藏了起來,竟都尋不到。

兩人先是詛咒了一番,那婦人最後惡狠狠地說回去一定要收拾了那老不死的,家中獨那一個兒子,攢了錢不肯拿出來,難不成死了還能帶走?

鬱離一直等到兩人腳步聲消失才嘖嘖兩聲,一手給青竹擦葉子,一邊嘴裏念叨著家中要有不孝子還真是悲慘。

“啥玩意兒就悲慘了?有我悲慘嗎?”

孟極拖著一身髒汙進了門,聽見鬱離的嘀咕,忍不住接了話。

鬱離扭頭一看,撲哧一聲笑問道:“你這是半路被人逮了?怎麽弄成這副鬼樣子?”

“你這叫人話嗎?我堂堂神獸誰能逮我?”孟極抖了抖身上的衣裳,“遇上那隻黑色的狸奴妖了,追了大半個洛陽城也沒抓住,狡猾得很。”

那狸奴妖還擺了它一道,讓它直接摔進了陷阱,折騰了這許久才回來。

“你在什麽地方發現它,又在哪裏追丟的?”

鬱離示意孟極先把自己處理幹淨,孟極幹脆幻化成本體模樣,而後爪子一甩,把髒了的衣裳給丟出門去,蹲在地上一點一點舔舐自己的皮毛。

好半晌才慢悠悠地說道:“從秦娘子馬車上下來我就直奔歸義坊來,在坊門外看見了它,之後一直追到長廈門外,它就沒了蹤影。”

“在這裏發現的它?”鬱離摸了摸下巴,手不自覺伸到孟極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摸,“最值得懷疑的人在歸義坊居住,連狸奴妖也在這附近徘徊,還真是......”

“你說王氏十六娘會不會真是背後算計的人?”

孟極甩了甩腦袋,繼續梳理自己的皮毛,鬱離沒說完的意思大約就是這個,隻是目前他們沒有證據罷了。

“我哪兒知道。”

鬱離嘴上說不知道,但目前所見線索幾乎全部指向王灼。

她突然有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當時董九郎的事不也是如此?感覺上那就是個被人算計的局,可仔細去查又總都是巧合,直到胡七的出現,才確定了這一切確實不是她的疑神疑鬼。

鬱離和孟極在七月居待到更鼓聲落才準備出發,鬱離把林光遠的事情告訴了孟極,後者對這樣的將軍表示不屑。

它在大唐時日不算短,所知的將軍不少,那些將軍多數在戰場上立過戰功,不說以一己之力滅了一國,也是百戰百勝的實力。

林光遠算什麽?靠著姻親才走到今日,聽聞連戰場也就去過那麽一兩回,且都是蹲在營帳中擺擺樣子而已,怪不得它看不上。

從歸義坊到尚善坊不過幾坊的距離,鬱離嫌穿越坊間麻煩,便和孟極過洛水直到尚善坊。

尋林光遠的宅子不算難,因為尚善坊多半都是五姓或者勳貴,林姓著實不多。

林宅從外麵看是尋常規格,鬱離越牆而過,見裏頭花園別致,顯然經過精心打理,隨手推開的房門內也都擺設不俗。

這林光遠倒是挺會享受。

“如此宅子,美食肯定也不會缺。”

鬱離想了想,也不管孟極是不是願意,直接帶著它去了灶間,裏頭果然美食無數,似乎今夜林光遠在宴請什麽人,且還未開始的樣子。

挑了幾樣沒有吃過的,還有幾樣從前喜歡吃的,當然,她沒有把一盤吃得精光,而是一樣挑了一點,保證那盤子裏的擺盤沒有問題。

孟極就不那麽用心了,幹脆直接端了一盤肉走到旁邊,吃完了把盤子往柴堆裏一扔,算是直接毀屍滅跡。

兩人在灶間待了兩刻鍾,這才心滿意足地晃悠著往正廳去。

這個時辰,如果客人還沒有開始入席,那一定是和主人家在正廳說話。

結果正廳裏一個人都沒有,反倒是不遠處有不少仆役來回走動。

“那個方向是什麽地方?”

“書房吧。”

鬱離和孟極一問一答,慢悠悠往仆役來去的地方走,臉上的表情就跟逛自家後花園似的。

書房裏,林光遠看著對麵正襟危坐的女郎,嘴角的笑就沒消失過,“既然來了,何必如此拘謹,你那個主人沒交代你千萬不要輕視本將軍?”

“奴家哪裏敢輕視將軍,奴家隻是覺得事情已經有些失控,主人如今不在,奴家隻能尋將軍想辦法。”

女郎含蓄的一笑,眉眼間的柔情如同一池春水,卻又帶著幾分凜冽。

林光遠當即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不是尚在可控範圍之內,如何就失控?難道還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女郎微微點頭,“那麵琉璃鏡生出了鏡靈,鏡靈已經察覺到了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那又如何?你家主人不是號稱真人轉世,小小鏡靈,解決了不就好了。”

林光遠不以為然,他見識過那人身邊人的能力,且都說自己遠不如她們主人的萬分之一,可見那位絕度不是欺世盜名之輩。

隻是他打聽過,無論是兩京,還是別處州縣,似乎並未有這樣一個高人存在。

“鏡靈解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有旁人參與其中,那人背後勢力強大,非凡人可以抵擋。”冥府,就連主人也無法踏足之地,更不知道在冥府有著怎樣的玄妙。

自然,也不會有活人想要去,主人想去,是為了長生之法。

但這些她不會告訴林光遠,一顆棋子,不需要知道的太多,他隻要知道自己該做的事就行。

林光遠皺眉,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凡人不可抵擋,那我又能如何?”

他這幾年見識過不少非同尋常之事,知道有時候人力不能回天,那些東西玄妙之極,連國師也參透不了的玄妙。

“不如何,將軍隻需將當年的事忘記,誰也不要說,如果有人提起,那就讓那人閉嘴。”

女郎的意思很明白,林光遠一愣,隨後眼中浮現了笑意,“這可不是難事。”

當年知道內情的人他這些年早就清理了一遍,如今剩下的那幾個隻是手伸不到才沒有處理,可現在不同了,他馬上就要再次晉升,又因為崔氏的關係,他的勢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那就好,那奴家就等著將軍的好消息了。”

女郎起身,朝著林光遠姿態端莊的行了一禮,“奴家就不打擾將軍宴請貴人,先行告辭。”

“小娘子慢走。”

林光遠微微頷首,將人送到了書房外,看著那女郎在院中憑空消失,才強自鎮定的喚來仆役準備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