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捉拿
除夕過後的第三十七日。
皇城內外早已淡去熱鬧喜色,開春便下了頭一遭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牆上的告示。
上頭畫著姿容清麗的婦人,可若是細細端詳,便會發現那是位女子也不過是二十剛出頭的年歲。而畫像旁頭寫著的字樣卻極為狠辣了:朝廷罪臣定江侯容氏一家四口出逃,罪大惡極,各州府見必捉拿,生擒可賞,死亦不咎。
說是四口,可有著畫像的,隻有一個罷了。
頭戴帷帽的容妤冷眼凝望了那告示一會兒,轉而投身走進了霧蒙蒙的雨幕之中。
她已在泥濘的山路中奔走兩日,實在是糧食已經不足,容莘近來又染了風寒,和父親一起整日咳個不停,她必要下山來尋治病的藥了。
原沒想會遇到這下個不停的雨,自是沒有帶著竹傘,但她心中盼著這雨下得再久一些,最好能斷去她來時的腳印,千萬別被有心人尋到了蛛絲馬跡。
繞過山腳,有一家小茶棧。
她踩著泥水推門而進,棧裏竟坐滿了人,紛紛聞聲來看她。見也像是個本地人的模樣,便也不足為奇。
店小二招呼她坐下,又給她倒了茶水。她打聽了小二這附近賣藥的地方,小二聽出她口音不是徐州的,好奇她是哪裏來的。
容妤亦不知此地是徐州,她帶著父母與幼弟在山間逃亡多日,見此地山間有一無人居住的屋舍,這才稍住了幾日,也怕暴露口音,就謊稱自己是來探親的。
小二離開後,等茶的期間她聽到後麵那桌人的閑談。
“此話可當真?那東宮太子和他皇嫂有染?”
聽聞此言,容妤背脊僵硬。
“這還能有假,我外戚是在皇城裏做差的,定江侯全家跑的當天晚上便見那東宮太子親自帶人搜城呢。可要說也怪,一直搜到大過年的結束,愣是沒把人找出來。”
“但也不能說人家太子和嫂子不清不楚吧?亂說話是要被殺頭的。”
“哪裏是亂說,那定江侯一直被關在東宮刑室裏頭,沒太子玉牌是無人能放走定江侯的,你說誰人能無聲無息地拿走太子玉牌呢?除了床榻間,還能在何處?”
“既是如此,告示上還寫著抓了人生死勿論……”末了又壓低聲音竊竊道:“太子怕是舍不得。”
聽到這裏,容妤握著茶盞的力度便又加大了一些。
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已涼,她留下兩個銅板,起身走出棧,望著夜幕之中的厚重雨簾,她不再猶豫,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待到天色蒙蒙亮,雨逐漸停下,她已經走到了藥坊處。
卻見藥坊門口竟站著皇城侍衛,嚇得容妤心驚肉跳,趕緊轉去小巷裏頭躲藏。
他們怎麽會來到徐州?這地方離皇城是有些距離的……沈戮竟會派人駐紮到這裏來嗎?
正心中躊躇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謹慎的聲音:“妹妹。”
容妤驚得一怔,轉身想跑,但對方眼疾手快,迅速衝上前來抓住她的手,容妤拚命掙紮,那人忙道:“是我,容夙!”
容妤這才看清他的臉,想起方才他的確是喚了自己一聲“妹妹”,立即放下戒備,極盡驚訝地看著他道:“二哥?”
容夙穿的是布衣,頭上也戴著避人耳目的圓沿帽子,他同容妤伸出食指,比在唇前,悄聲說:“這裏不行,借一步說話。”
容妤點了點頭,跟著他走去了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旁。
容夙率先上了馬車,容妤遲疑著沒有行動,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慮,容夙撩開車簾,催促道:“你我之間,也還要懷疑了麽?”
容妤抿了抿嘴角,直言不諱道:“你知我現在的難處。”
“正是知曉,才冒死前來助你一臂之力。”容夙苦澀道:“如今除了我,又還會有誰這樣前來見你?”
容妤聞言,百般猶豫,到底還是鑽進了他的馬車裏。
容夙立即命車夫起程,容妤摘下頭上帷帽,接過他遞來的一塊蠶絲帕子擦起鬢邊雨水,又忙不迭地問:“二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以我對你多年的了解,便知你是周密布局了此事,自然是要走山路才能避開重重搜查的。而山路從皇城分開四方,徐州這頭是最為暖和的地帶,考慮到父親病情,你理應會選南方。”
這一番話令容妤心頭發澀,她垂眼道:“二哥能猜得到,自然也瞞不過東宮。難怪我會見到藥坊門前站著不少皇城侍衛,定是他們已經盯上了徐州城。”
容夙淡淡一笑,凝視著容妤那張雖蒼白,卻秀美的麵容,不禁憐憫道:“旁人猜得到也好,猜不到也罷,總歸是不能讓你落入別人手上的,萬一是個愚鈍的官僚,免不了要好好折磨一番,何苦要受那些皮肉之痛。”
容妤卻默然沉下眼,神色極為晦暗。
隨著馬車的顛簸,她想到自己已離開山間屋舍許久,便催容夙道:“二哥,你先幫父親和莘兒去買藥,我要帶藥先回去山上。”
容夙卻道:“你把父親他們留在了山中?竟不怕林間有豺狼?”
“夜晚時點著篝火,倒也能驅趕猛獸。”正說著,容妤餘光忽然瞥到容夙手腕,她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掀開他衣襟一看,抬起眼問道:“你這燒傷這麽新,如何來的?”
容妤立刻拂開她的手,將臉別開到一旁,又趕忙放下袖子遮掩,低聲道:“何必問呢,你從你逃走的那天,就該心知肚明。”
容妤神色大駭,“他……他連你也要折磨?泄憤在你身上也是無濟於事啊!”
“倒要感謝我是個庶出了,他還覺得我不配算作容家的人呢。”容夙苦笑。
“幸好我帶走了曉靈……”容妤喃聲道。
“曉靈命大福大,隨你離開,也算逃過一死。”容夙沉聲道:“你有所不知,東宮那日與你有過交涉的宮人都被直接燒了,那算是死的痛快的,有一個最慘,是開門的獄卒,他被砍掉了所有手指頭,又浸到鹽水裏,反反複複了很多次,直到他被折磨得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