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01章 寵妾

宮裏近來倒是發生了不少熱鬧事。

先是瀟妃入葬。

沈戮倒是讓她死得風光,在皇宮裏大操大辦了整整三日,以國喪之禮入了皇陵,還要求民間百姓三個月內必須夜夜點燈,為的是能讓瀟妃循著光亮早日投胎入輪回,免得在夜路上做了孤魂野鬼。

而這些,亦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尤其是要讓宋沅滿意了才行。

他如今是朝中重臣,與不少朝臣關係密切,在朝野之上有著一定的話語權。

沈戮是不想得罪他的,畢竟有個能幹的臣子,也不是易事,他總要想方設法地籠絡人心。

可偏偏前腳剛辦完了喪禮,這後腳,就出了個冊封禮。

嫻妃因侍寢而得了貴妃一位,旁人都要替她受寵若驚了一番。

這冊封禮很快便舉行了,並在短短月餘之內,又得了個新封號,改嫻位羨,羨貴妃,是沈戮親賜,她一時之間成了盛寵的貴妃,是皇宮內所有奴仆們搶著巴結的寵妃娘娘。

此訊傳去了東宮耳中,對於容妤來說,再多再高的位階也不過是一杯餿了的老酒入腹,品不出絲毫醇香,隻剩辛辣與愁苦。

紫苑還有些氣不過似的,心想著到底是男子,這麽快就有了新歡,便一邊擇菜一邊口吐怨言:“奴婢聽說那羨貴妃就是趁著娘娘與陛下心生隔閡之際鑽了空子,如今得了盛寵,她宮裏的奴才先到耀武揚威了起來,奴婢今日去上林坊取物,她宮裏的侍女見了奴婢,都要揶揄上幾句了。”

容妤默不作聲,隻翻看著手中書本,全然不把紫苑的話放在心上。

綠禾在一旁見了,對紫苑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說。

紫苑是不服氣的,心有不甘地哼道:“無非是個脾性好些的妃子,怎就能這麽快升格成貴妃了?都是因為她,害得陛下有好些日子都沒來過東宮了……”

容妤這才開口道:“他不來,最好。”

這下子,紫苑也不敢多嘴,隻能默默歎息一聲。

綠禾悄悄湊近紫苑耳邊,說了句:“我明日就去見陛下,也到了稟報東宮事由的日子,定要把娘娘近來的苦楚一並告訴了陛下。”

紫苑連連點頭道:“姐姐一定要說明了娘娘受的罪過,她脖子上的傷到現在還沒好,得虧禦醫上次送來了給小皇子的藥時也一並帶來了傷藥……”

綠禾頷首應下,心裏卻也覺得沈戮這次寵幸了羨貴妃之事,略顯蹊蹺。

沈戮近來很喜歡去羨貴妃的住處,他也同心腹們說起過,說她就算什麽都不做,隻坐在那裏讓他看著,都是件令他欣慰的事。

“你的麵部輪廓,最為相似。”沈戮的手總會觸碰羨貴妃的眉心、她眼睫、她臉頰,且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囈語。

然而,在他坐擁三千佳麗的偌大後宮之中,她隻是盛寵而非獨寵,他也開始在興起之時去往其他妃嬪的溫柔鄉中。

後宮的美人多不勝數,皆是柔情似水的溫香軟玉,她們的繡帕上刺著同床共榻的鴛鴦,全身上下都搖曳著惑人魂魄的香。

沈戮給她們綾羅珠寶、眾多仆從,妃嬪們得了甜頭,就開始熱衷在他的麵前爭相鬥豔。

她們就像是他把玩在手中的玉珠子,一顆又一顆,琳琅滿目地堆積成胭脂紅粉的高殿,殿內皆是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朝歌夜弦……

沈戮已有三個月不再前去東宮。

就連綠禾多次前去他處稟報東宮事由,他都拒之不見。

綠禾極為詫異,私下裏與紫苑說起此事,“隻怕是這一次……陛下真的變心了。”

紫苑痛心歎道:“若隻是變心倒也罷了,他乃皇帝,前些年一直把心思放在咱們娘娘一個身上已是極限,守了那麽兩年,算是仁至義盡,如何能讓他不去碰別的女子?但即便如此——也不該疏忽了東宮的物件兒啊。”

說到這個,才是令東宮上下開始難心的關鍵。

早在容妤是沈戮的心尖肉時,上林坊也諂媚著東宮,什麽好的都緊著東宮挑選,貴重的物件兒也是先送來東宮裏。

可如今不同了,得寵的人變成了羨貴妃,其他一些妃子也得了沈戮臨幸,上林坊自然顧不得東宮這頭,恨不得拿些剩下的打發了東宮。

紫苑將此事稟報了容妤,“娘娘,這樣下去可不是法子,咱們得去和陛下說明了此事。”

容妤不以為然,要紫苑耐得住。

在她眼中,這都是沈戮的伎倆。

可羨貴妃卻不是這樣認為的。

她隻覺得自己是可以取代容妤在沈戮心中的位置的。畢竟,他每每下了早朝,都會來到她的宮裏,與她同吃,與她同睡,他二人就像是尋常夫妻一般,令她不禁對東宮的那位充滿了不解。

陛下這般柔情蜜意,東宮的那位何必與陛下擰著來了足有兩年光景?

而且沈戮也會同她說一些朝野上的事情,包括戰場上的士兵們在為國家征伐廝殺、殘垣斷壁的修羅場上鋪滿身首分離的屍體、鎧甲上爬滿了虱蟲、年少的死者暴露野地無人收埋、無家可歸的百姓衣衫襤褸……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截無孑遺,屍骸相撐拒。”

當時的她不自覺地呢喃出此話,身旁的沈戮竟略有驚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問道:“你方才念了什麽?”

她心中是畏懼沈戮的,並不敢坦誠相對,隻急忙求饒道:“臣妾是一時糊塗,想到多年來的戰亂,心中略有感慨才情不自禁,還請陛下恕罪。”

沈戮毫無責怪她的意思,反而是歎道:“羨貴妃何罪之有呢,不過是寡人在許多年之前也曾聽見過這首詩罷了,如今從你口中念出,自是令寡人更加憐惜於你了。”

果然如沈戮所說,自那之後,他對她似乎更為上心,像是覺得她與別個妃嬪不同似的。可盡管如此,羨貴妃仍舊不敢有絲毫僭越之舉,她始終覺得沈戮對她是寵,而非愛,既不是愛,便容不得放肆。

沈戮喜歡的,就是她這般溫順、明白事理,她不會越界,也懂得拿捏好了分寸。

尤其是在夜晚同榻而眠時,她不會、更不敢勾引般地將手伸進他衣衫裏。

畢竟在“臨幸”的那一夜裏,沈戮的確是想要在她身上發泄了欲望的。

她身上那麽香,身子又那麽軟,肉體終究是誘人,沈戮也確有幾個瞬間想撕開她衣帶,盡情地、狠狠地進入……

但那份欲望很快就冷卻下來。

他看見了她的臉。

眉眼間的確是有幾分清麗姿容的,也與年少時的那人有相像之處,鼻子,最像。

可她終究,不是那人。

“好在你性子溫順,和鳥兒一樣。”沈戮當時起了身,靠在紗幔裏頭,抬袖命她道:“今夜,隻管唱曲取悅寡人便是。”

羨貴妃當時可嚇壞了,怕會沒命,用盡畢生所學來為他唱曲。

他閉眼聆聽,一夜過後,將她從妃位升為貴妃。

哪怕時至今日,羨貴妃仍是完璧之身。

而此事,除了她與沈戮,亦是無人知曉。

她也漸漸怕起來,倘若那些豔羨她的妃嬪、諂媚她的奴才知道沈戮根本沒有碰過她的話,她會否遭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