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九毒之恥（二）
哥舒狼王打量著哥舒亭的堅定，他點點頭，感慨哥舒亭有骨氣，還遣侍從帶著哥舒亭去兵器庫裏挑幾把用著順手的劍，好做頭陣。
誰知到了那兵器庫後，侍從立刻將門關上，掛著鐵鏈，竟是把哥舒亭死死地鎖在了裏頭。
“世子，你可別怨恨咱，咱們也都是奉命行事，可汗怕你意氣用事會傷了兩族和氣，要你在此先麵壁思過一陣子。賠償的事情，可汗會想辦法的。”侍從說完這話，便離開了。
哥舒亭憤怒地拍打著鐵門，卻無一人應聲。
他就這樣孤立無援地在兵器庫裏度過了一夜，直到第二日馬蹄聲響徹草原，他才知道中原已經帶兵入侵哥舒了。
無恥的中原竟聯合許多個覬覦哥舒土地、財富的小城一舉進攻，由於兵力懸殊，沒用上兩個時辰，就已經衝進了哥舒的核心地。
中原君主沈戮先是取了哥舒最為驍勇的將領頭顱，又斬殺了一大批重臣將領，中流砥柱盡失後，哥舒仿佛隻剩下老弱病殘了。
血腥的屠戮就這樣開始上演了整整三天三夜，戰火衝天，屍堆如山，苟活下來的哥舒人為了換得一線生機，必須簽下血書，並發誓此生都將效忠中原，且永不開戰。
哥舒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族人選擇了歸順、降伏，他無能為力、惴惴不安，更為可怕的是，他最小的弟弟身體一直不好，在被剝奪了領土之中，幺弟無法得到原來領域上的藥草，導致他沒過多久就病故了。
而屍體也沒有留在哥舒族，被中原士兵獻給沈戮，隻因哥舒族生來驍勇，沈戮便用那屍體的人骨來鑄了劍。
活人鑄劍，世世為奴。
死屍入爐，魂飛魄散。
無論是生時還是死後，他的幺弟都沒辦法找到回家的路了。
而那一日，剛好是中原的端午，亦是九毒日。
哥舒族便以此來記為本族的九毒之恥。
“貴妃娘娘，你如今知曉自己的男人是如何的陰險狠辣了吧？”哥舒亭將這一切道盡，望著容妤的眼裏充滿了恨意，“他連婦孺老嫗和孩子都不放過，他的利劍之下，斬殺了不計其數的冤魂，腳下踏著的白骨更是堆積成了通天高塔，就是有我族這些螻蟻來做他禦座上的寶石，一顆又一顆，彰顯著他的榮耀與權勢……”說到痛心處，哥舒亭的眼裏欲迸射出怒意岩漿。
容妤眼前似乎閃現出了那些血淋淋的屍海景象，想來沈戮曾數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他對鮮血和死亡早已是司空見慣，便不會對下位者存在憐憫與惻隱。
可婦女與孩童終究是無辜……就因為他們不是中原人……
哥舒亭當即說出了容妤心中的疑慮，“生來非你中原者的，便該死、該亡？”
容妤眉心一緊，她無法回答哥舒亭這個問題，畢竟在她的心中，也曾認為外族是異。
沒想到哥舒亭卻猛地扳過她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
容妤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那一雙滲透出冷銳之色的瞳中映著她的臉龐，她很快就見到自己的容顏出現了扭曲之色。
隻因哥舒亭的手掌扼住了她的喉嚨，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張臉，就是蠱惑了沈戮的臉，我曾聽聞他為了你，連皇位都可以不要，隻身隨著你躍下高崖——若是把你從他身邊奪走，他必定是要生不如死！”
容妤咽喉猛地一緊，她吃痛地緊皺起了眉頭，微微張開嘴，試圖呼吸。
哥舒亭冷眼打量著她，低哼一聲道：“別以為我會和沈戮一樣被你迷惑，即便你以這副表情來望著我，我也不會心軟。”說罷，他猛一甩手，容妤被他推去地上，她伏在地上劇咳了一陣兒，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後，又感到自己被提了起來。
這一次，哥舒亭將容妤整個人都按去了草堆裏，容妤意識到他在為自己解開捆綁著雙腕的繩索，也聽見他低聲說著“這會兒放開了你，把飯菜都給我吃進去，免得沈戮來尋你之前，你就已經餓死”。
容妤心頭一震，當即懇求他道：“也求你允許我解開雙腳的繩索，綁了這麽久，我實在是難受得很。”
哥舒亭將容妤手上的繩索扔去一旁，他一言不發，又俯身去解她腳上的繩子，大概是咬定她根本跑不走，畢竟她已多日不吃不喝，沒有力氣不說，又如何能從他的眼皮底下離開？
誰知繩索剛一解，容妤就迅速爬起身來，她飛快地推開鐵門朝外跑去，即便她根本不知此處是何地，但她也深知一定要逃走才行。
奈何剛剛跑出一片草地，就發現前方皆是帳篷，她不得不退後幾步，掉轉了方向改了其他路線，誰知又跑了數丈，忽然看到前頭有赤膊壯漢朝她走來。
她一慌，趕忙轉身，竟發現身後也跟來了數名高大的男子。
容妤被圍在中央，她如一隻迷路的小雀，儼然是四麵楚歌。
那幾名壯漢還在放聲大笑地嘲笑她，其中一個會說些中原話，雖不流利，但也發音清楚：“你這娘們真是個不要命的，當咱們這些漢子都是軟包不成？還能讓你跑出多遠？”
說罷，便伸出手臂拉住了容妤的臂膀，用力一扯，就把人抓到了跟前。
“放肆！”容妤怒斥道：“拿開你的髒手！”
“哈哈哈，還當自己是個中原娘娘呢？跑咱們哥舒族的地盤上神氣什麽？看我替少主教訓你——”那漢子揚起了粗糲的手掌，作勢就要給容妤好看。
容妤卻也不怕，猛一仰起臉，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住手。”
一個森然的聲音傳來，那漢子立即收了動作，乖順地躬身道：“少主。”
哥舒亭從月色下走到容妤麵前，他竟不惱她逃跑，反倒是頗有些欣賞地端詳了她一番，而後才命人道：“把她帶去梳洗，再送來我的帳裏。”
漢子們聞言一愣，麵麵相覷，不敢不從，趕忙領命照做。
容妤心裏卻有幾分懼色，她被推搡著離開，聽見那幾個漢子嘰裏咕嚕地說著“少主不會是見色起意吧，他可從不會讓女子去他的帳中，就連侍女都隻能白天打掃時才可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