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345章 罪證(三)

同昌帝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他不能允許哥舒亭破壞目前的一切,便冷靜下來,坐回到禦座上,沉聲詢問道:“你可以將你的訴求向寡人道明,寡人會視情況而做出定奪。”

哥舒亭從嘴邊露出一絲冷冷的譏笑,他知道,同昌帝怕了、退讓了,主動權便把握到了他的手上,甚至說道:“看來中原的皇帝,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庸主。”

同昌帝咬住牙關,忍下了怒火,可晏景卻不似他那樣好脾氣,已是忍無可忍地咒罵道:“你實在太過猖狂了!不要以為我中原禮教能保你狗命,倘若此刻不是在朝堂之上,我定抽刀取了你性命!”

同昌帝自是知曉晏景會如何處置哥舒亭,便不能讓他昏了頭腦,於是,他揮手遣了晏景的請命,又將矛頭拋向了明意,問他道:“輪到你了,明意,你身為中原人,為何要與哥舒族聯手迫害同族?你可有愧疚之意?”

既然已經被同昌帝識破,明意也沒打算繼續遮掩,他緩緩站起身來,拍掉了褲腳上的灰塵,挺起胸膛,直麵同昌帝的質問,平靜地回道:“的確,我是自願與哥舒族聯手行凶的。”

這一次,不隻是同昌帝、晏景與文武百官,哥舒岐也無比震驚地看向了明意。

而此時的同昌帝已經極為震怒,他的心火“騰”的爆燃起來,晏景立刻下令:“抓住他!抓住這個凶手!今日決不能放過他!”

誰想到明意根本就沒有絲毫反抗的舉動,他任憑晏景將刀劍架在他的脖頸上,也無視衝進殿內的禦侍擒住他的雙臂,好像很自信自己並不會在此刻有生命危險,直到,他看見了朝臣之中走來了新科狀元的嶽丈方大人。

明意的瞳孔倏地收緊,隻見方大人氣勢洶洶地奔向他,怒目相視的瞬間,狠狠地抽了他一記耳光。力度極大,連方大人自己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前傾了一下。

明意的嘴角瞬間流出了一絲血水,他聽見方大人近乎歇斯底裏地怒喝道:“你這賊人實屬大逆不道!害得老夫女婿慘死,攪亂了中原太平,老夫要將你淩遲處決!”

同昌帝向晏景使了眼色,晏景心領神會,命禦侍去安撫方大人,再趁他沒察覺的時候將他帶離朝堂。哪知方大人識破,一把推開禦侍,附身去撕扯起明意的衣襟,同時懇請同昌帝道:“陛下英明,今日抓住了這禍亂中原之人,這般血海深仇豈能不報?必要降罪他九族才能解老夫心頭之恨啊!”

說到痛恨之處,方大人作勢要再去打明意,卻反而被明意啐了一口,血水濺在方大人胸口,他臉色氣得鐵青,明意譏諷道:“你少在這裏虛情假意、胡說八道!盼著中原覆沒的人不正是你嗎?”

方大人氣得哆嗦,他顫抖著雙手,指向明意:“你這賊人究竟是何居心?!”

明意冷笑著:“我隻知誰敢到我的碗裏搗弄飯食,我就要與之誓死方休!且再退一步來說,你憑什麽口口聲聲地喊著我賊人,方大人,你可真是老糊塗了,竟連我這張臉也忘得幹淨了嗎?”

聽聞此話,方大人當即蹙起了眉心,他打量了明意片刻,忽地瞠目結舌,後知後覺地呢喃道:“你……你是當年的……霖妃娘娘的……”

“看來對自己的罪行還是有些印象的。”說罷,明意的視線掃過晏景,最後停留在同昌帝的臉上,他麵不改色地直斥道:“同昌帝,是我找到哥舒亭唆使他與我聯手的。他與我一樣,對中原都深惡痛絕,不過我也沒有將我的全盤計劃告訴過他,畢竟他隻是想給中原一點兒顏色瞧瞧,而我,則恨不得中原與你都灰飛煙滅!”

同昌帝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明意見狀,直接給出致命一擊:“你應該是不會忘記你父親曾做過的狠絕之事,對我明府的迫害,上下百餘人的性命,那一場暗殺,也是時候還我一個人情了!”

同昌帝陰暗著臉,此刻靜默不語,一旁的晏景忙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不該牽扯到如今,更不該奪走那麽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新科狀元與那妓女的死與我無關,我壓根就不認識他們。”明意又說,“我犯不上為了他們而提早將我自己暴露。”

晏景略有怨恨地指責他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出全部實情?”

明意獰笑道:“我有什麽好說出的?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那些撲朔迷離的案件謎底,與我何幹?我不過是想要看到皇帝為這些事煩心、不安的局麵,隻要沈家不再盛世,我就心滿意足!”

“你……你簡直歹毒至極!”晏景在這時怒喝。

明意冷冷歎道:“比起朝廷,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正當明意與晏景各執一詞時,同昌帝像是有了盤算一般,他忽然下了令,道:“把哥舒岐押下去。”

這話令聞言的哥舒岐、哥舒亭,甚至晏景與明意等人都怔住了,可誰人都不敢多嘴,但他們心中都有著共同的疑問……

明明謀劃這些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是哥舒亭,為何要拿哥舒岐治罪?

哥舒岐心下更是左思右想,他暗暗猜測道:難道這就是沈家的狡猾之處?利用手足之情來挾製他,畢竟由親阿兄來做替罪羊,於情於理,他的良心也是過意不去。

哥舒亭握緊雙拳,心裏天人交戰。

燕山衛已在這時匆匆入殿,抓住哥舒岐便將他拖下去,而連那還在試圖與同昌帝求情:“陛下三思,還請陛下三思啊……”

眼看著哥舒岐被拖下大殿,哥舒亭額際冷汗緩緩滲出,再一轉頭,瞥見明意正盯著自己,他眼神狠戾,明顯是在威脅著他。

“敢說出實情的話,不僅哥舒岐要死,你也活不過今朝。”

明意的眼裏寫著這樣的暗示。

哥舒亭的背脊,因此而僵了僵。他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迫上了賊船,也恍然大悟了一件事——明意是恨極了朝廷的,為了報複朝廷,他什麽都做得出來,哪怕犧牲掉一兩個無關緊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