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47章 靈堂裏的“霖霖”靈位

容妤難得回來,蕭氏哭過之後,必要安排下人為容妤做上幾道好菜,她趕路了一天,風塵仆仆的模樣令蕭氏心疼不已。

容妤見家中的確不見刑部的人,又問了蕭氏,這才知曉刑部早就已經撤走了。

看來沈戮沒有騙她。容妤心裏安寧了不少,叮囑蕭氏要招待好崔內侍,千萬不能怠慢了。

蕭氏瞥一眼長廊後的人,心裏有些不安寧,她悄聲詢問容妤:“那位大人看著有些麵熟……莫不是東宮的人吧?”

容妤心頭一沉,她不知道母親如何能認出崔內侍的,可她必要否定道:“阿娘認錯了,他是我殿上的人,斷不會是東宮的。”

蕭氏這才放下心來,交代下人去引那位大人去廂房裏坐。

處理完了這個,容妤便焦急地同蕭氏道:“阿娘,帶我去看阿爹吧,我這次回來倉促得很,也不知能留多久。”

蕭氏這才發現她瘦了許多,瑩白的臉頰上疲色難掩,知曉她是為家裏擔憂,便立即帶她前去定江侯的房了。邊走邊說著:“你阿爹日夜念著你,盼著能再見一麵都要盼得魔怔了。你今夜歸來,他一定開心壞了。”

容妤跟在她身後,餘光能瞥見甬道上還殘留著斑駁血跡,都已經凝固成了黑紫色,便是很難擦拭得掉的。

她心裏悲傷起來,還沒等到房門,她就能聽見房內時不時地喘出劇咳聲音。

“阿爹病得這麽重?”容妤追問蕭氏。

蕭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隻管沉默帶路,到了門前,她先是敲門道:“老爺,是我。”

定江侯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出:“進罷。”

蕭氏便推開了門,她側過身形,令容妤走進昏暗的房內。

隻見身穿素衣的定江侯側臥在床榻,地上都是一團團絹帕,上頭包裹著血跡,而此時此刻的定江侯手裏還握著一塊白絹,剛一咳,便咳出了血。

容妤驚愕地望著著光景,顫聲喚道:“阿爹……”

定江侯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並沒有立刻回應,直到蕭氏喊著“老爺,是妤兒回來了”之後,定江侯才猛地轉回頭,一雙渾濁淒涼的老眼落在容妤身上,當即浮起了層層水霧。

這一家人團聚,本應其樂融融,可不僅僅是蕭氏,連定江侯也放聲痛哭。

他們雙雙抱著容妤,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容妤也淚眼連連,哭過好一會兒後,她擔心定江侯身體,便勸他不要悲傷,以袖為他拭淚,見他脖頸、手腕上還有著尚未痊愈的鞭痕。

“阿爹,他們竟真的對你動用了私刑?”容妤氣憤不已,“莘兒也就罷了,他畢竟還小,可兩位兄長又如何能見阿爹受此磨難?”

“還能怎樣呢?”蕭氏歎道:“你那兩位哥哥雖是兄長,可到底是庶出,母親去世得又早,心裏對你阿爹是有著恨意的,巴不得……”話到此處,她不便再說下去。

定江侯也道:“不能怪他們,容夙與容樓都是在朝做官,一個乃當今武將,一個又是陛下身邊的文臣,他們想與家中劃清界限也無可厚非。”

話到此處,定江侯又道:“你既然回來了,就一定要記得去靈堂裏給列祖列宗上香,他們也都記掛著你……”

容妤默默點頭應下,看著定江侯那仿佛衰老了十歲的滄桑模樣,心中更是鬱結難耐。

待到黃昏落日後,容妤時刻記著要為曆代上香的事情,轉身便出了房去。

她一路穿梭在長廊裏,遇見好多侍女侍從,他們一口一個“小姐”地作揖請安,每個人望著她的眼神都充滿了欣喜與期盼。

即便她在外為人魚肉,可回了家中,她儼然成了所有人的靠山。

可她區區女子,又如何能擔起這般大任?

容家明明有武臣容夙為皇帝殺伐征戰,卻不肯護垂老的父親周全,難怪沈戮會嘲笑她家道衰敗了。

暗夜中,晚風夾雜著芍藥花的幽香拂來,一團團粉紫色的錦繡盛開在月色下,自是夜深無人見。

容妤提著幽幽燈盞,獨自一人走在去容家靈堂的路上。

長廊深邃狹窄,牆壁上拉長的影子如鬼似魅。

容妤總覺得身後有人隨行,她心中懼怕起來,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猛一拐角,見偏院的靈堂裏亮著光。

才剛到堂門外,就忽來大風。

長風刮亂了簷下琉璃燈,玉翠製成的燈罩相互碰撞,紛亂了流蘇金線,暗紅的燈罩內,一抹燭火滅了下去,燃起青煙嫋嫋。

而堂內橫飛的白色帳幔如浮雲一樣飄出,掃過容妤臉頰,引她踏進堂中。

沉默而安靜的靈堂內,供奉著許多尊靈位,周遭擺滿了金色火燭,其中一尊打從容妤記事起就覺得與旁人不太一樣。

那個托盤是芍藥花樣式的,美則美矣,卻顯詭異。

在曆代祖宗之間有著如此精美的蠟燭托盤,總是格格不入。

窗上又有淩亂的影綽橫飛,容妤背脊發涼,竟有些不敢再向前一步。

而長風穿過,吹滅了靈位前的火燭,堂內登時暗寂,唯有容妤手中的琉璃燈亮著微弱的光。

她有些不安,誰知“吱呀——”一聲,靈堂大門被風吹上,再去推敲,竟也打不開了。

容妤隻好退步進堂內,不料烏漆嘛黑中撞倒了台上靈位,牌子落地,掉出一串色澤藕粉的夜明珠。

容妤顫抖著去撿拾,見到夜明珠下拴著兩個小小玉牌。

其中一個刻著父親的名字,“容重”,另外的那個,則是“霖霖”二字。

容妤低聲呢喃:“霖霖……”

這不是母親的名字,也不是那些妾室的名字,容妤為此而感到困惑,哪知靈堂的門忽然從外麵打開,容妤猛然一驚,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