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89章 苦肉計

沈戮因此而停住了手中動作,他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去陳最的身上。

蕭氏趁機爬過去將地上那已經嚇傻的容莘抱進懷裏,定江侯也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他餘光偷偷打量沈戮,見他的眼中唯有在聽見容妤之事時才閃過一絲平和之色。

“她說了什麽?”沈戮的聲音裏有著沉怒。

“殿、殿下……夫人說她……”陳最抬起頭,“她想見殿下。”

有那麽一個瞬間,沈戮是想要飛奔去容妤房裏的。

他等了這麽多天,連定江侯全家都折騰進了東宮,等得就是容妤妥協的這一刻。

可他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理智在這一刻壓過了情感,他“當啷”一聲丟下手中的利劍,神色恍惚地踏上玉階,坐回到玉座上時,他沉聲道出:“不見。”

陳最聞言一愣,不敢相信這“不見”二字竟是從沈戮口中說出的。

但很快又想到是東宮裏的那些眼線尚在,沈戮必定是對太後有所忌憚。

亦不知他與太後之間有了何等交涉,打從上一次從太後寢宮回來後,他便半次都沒有去見過容妤了。

隻是,陳最傳來的這話仍舊令沈戮心中動容,他到底還是鬆了口,對陳最道:“把容家人帶下去。”頓了頓後,又道:“讓他們見上一麵吧。”

陳最如釋重負般地應聲起身,定江侯與蕭氏也像是從鬼門關裏重回陽間那般欣喜,他們慌慌張張地跟在陳最身後,急不可耐地出了大殿。

徒留沈戮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殿中,他靜默地聽著外頭雨聲,心覺冬時暴雨滂沱,實在詭異。而雷聲滾滾,更是碾壓著他心口。

母妃慘死的那夜,亦是這樣可懼的天色。

那日殿內火光通天,侍衛衝進來開始屠殺宮女、侍女,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光景,殿裏已屍橫遍地。

唯有伺候母妃數年的薛老抵死不從,一家十幾口都是烈性子,痛斥來者傷天害理,又訓罵趨炎附勢的一眾臣子,隨後對著母妃的屍體叩拜,接著閉門放火,全家服毒殉葬。

那些叛變之人可惜的隻有母妃殿中上好的瑪瑙玉翠,甚至派出死士進入火海搜尋值錢的物件兒,得手者,坐地官升三級。

而親眼見過那慘劇的沈戮寡不敵眾,他此前已被投毒,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自無法去護母妃與殿裏的任何一人。

如今想起那些往事,沈戮對定江侯的恨意便又加深了許多。

殊不知心裏的雨,何時才能渡過萬重山。

彼時,定江侯跟在陳最身後諾諾地走著,他時不時地低咳出聲,每一次都咳出血跡,那血令他想起五個月前,沈戮殺回朝堂時的模樣。

他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錦衣已經染滿了血,靛青變成赤紅,一路滴落血珠。

長風吹來,吹散他鬢中腥臭的腐骨之氣。

而他途經之處,自是屍身堆砌、白骨成山。

想到這,定江侯忍不住打了巨大的寒戰,他一把握住身側的蕭氏,夢囈般地絮絮著:“見了妤兒後,一定要讓她想辦法護住容家,護住咱們,你做母親的定要勸她才是……”

“阿娘,你方才說了什麽?”

此時此刻,容妤不敢置信地看著坐在自己房中的蕭氏,她竟沒想到夜思夢想的親人在相見時說出的第一句竟是——

“妤兒,娘和你爹也是走投無路了。”蕭氏紅著眼眶,重複了方才那話:“太子對你有意一事,咱們容家人皆知……你——便要好生利用才是!”

容妤極其驚愕,她忍不住去看坐在桌案旁的定江侯。

他別開臉去,背對著容妤咳嗽不停,容莘則是趴在父親的膝上,還未從在大殿內的驚懼中回過神來。

蕭氏哭哭啼啼,她也是萬般無奈。

容妤背靠著玉枕,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娘在來見你之前,也聽那位侍衛大人說了些近況,你身子的事情……咱們也都知道了。”蕭氏悲痛欲絕,探手便要去觸碰容妤,可見她神色憤恨,倒也不敢了,隻能哀聲道:“你的苦楚我是心疼的,但眼下你已與沈止和離,再也不是他夫人,已是自由身的……”

容妤大駭道:“阿娘,你再不要多說這事了,否則,便與阿爹帶著容莘一同離開我這罷!”

蕭氏卻是放聲大哭起來,她從未這般撒潑、哭鬧過,一把年紀了還要在女兒麵前放肆,她也是在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我說,我也是必須要和你講的!你全當是可憐你爹了,容家上下五十幾口人是死是活,可全都握在你手上!”

容妤怒到極致,反倒冷漠異常,她閉上眼,竟是無視起蕭氏的哭嚎。

定江侯也提點蕭氏道:“你說就說,哭什麽?東宮這麽人呢,你分得清誰善誰惡?咳咳……咳……”

蕭氏這才收斂了哭聲,仍舊是不肯放過容妤,“妤兒,你不要怨恨爹娘,你爹曾經也是因為你才被那些人脅迫的,你如今更是不能見死不救……”

容妤咬緊牙關,她知曉自己在母親眼中必是固執不已,可仍舊要回絕道:“一日叔嫂,終是叔嫂。”

蕭氏竟有了幾分怒氣,她甚至指著容妤道:“可他當年也曾是你的情郎!你敢說你們那時是清清白白的嗎?”

容妤麵無表情地看向蕭氏:“阿娘,我終究是你的女兒,人人都可以懷疑我當年曾與他情至深處而忘乎所以,可你不應懷疑我。”

蕭氏被容妤寥寥幾語說得無地自容,她起了身,再也受不了似的躲到一處擦拭眼淚。

定江侯見容妤油鹽不進,倒是心生一計,他推開了容莘,讓他去找阿娘,自己站起來的瞬間劇烈咳嗽,再搖晃身形幾下,如泰山轟塌般的重重倒地。

容莘大叫:“阿爹!”

蕭氏也倉皇地跑去定江侯身邊喊著老爺、老爺你醒醒!你若死了,我也得和你一並去了!

容妤被他們吵得頭大,她亦是擔心定江侯情況,隻好對蕭氏道:“你去找陳最,就說是我說的,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