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田榮一郎暢談宮崎駿:望再出新作
目前位於東京三鷹市的森吉卜力美術館正在舉行宮崎駿導演引退之後的首個企劃展示活動“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展”(「クルミわり人形とネズミの王さま展」)。而利用這一契機,目前少年漫畫界當之無愧的王者兼勞模·尾田榮一郎也發表了感言,暢談他對於宮崎駿各方麵的感受。感言節選如下:
我是宮崎駿的粉絲,因此隻要是他創作的東西,我什麽都想看。這一次的“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展”據說是宮崎先生連奧斯卡獎頒獎儀式都沒去參加而精心籌劃的。消息我也是從鈴木敏夫的廣播節目當中聽說的。於是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份工作,能讓宮崎先生這麽投入呢?興趣也隨之被調動起來了。而看了展出之後,我覺得非常滿足。能夠看到宮崎先生的話,我真的很開心。
老實說,《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的原作(德國浪漫主義作家恩斯特·特奧多爾·威廉·霍夫曼創作)雖然以前看過,但是沒辦法理解(笑)。我曾經嚐試著自己邊畫畫邊來追劇情,但是依然無濟於事。因此,我對於宮崎先生將如何表現這部作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展示內容的觸屏上,我看到宮崎駿先生的評論寫著“搞不懂”,於是感覺鬆了一口氣。啊啊,太好了,宮崎先生也看不明白啊,宮崎先生也是一個普通人啊。
就我而言,《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其實是一部連載漫畫哦。我認為重點在於:要帶著連載漫畫的心情去創作故事,才能構建出這樣的劇情來。
如果說起我小時候看過的周刊少年連載漫畫,基本上都有點前後邏輯不太通順的感覺。我最喜歡的《筋肉人》也是如此呢。當時的漫畫啊,上周還作為“新角色”大量登場的人物,有時候在下一周如同順理成章一般就沒影了。漫畫家們也希望將作品的趣味性作為重點,而不去考慮邏輯方麵的合理性,孩子們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很從容地接受了作品。這就是過去的連載漫畫了。因此,當我成為漫畫家的時候,就希望能夠創作出一部邏輯縝密的故事。而能夠將過去與未來聯係在一起、個性地表現出來的作品正是《onepiece》這部漫畫。
在現在這個時候,大家似乎都變得嘴裏囉囉嗦嗦了。如今的風潮,就似乎是“能夠細致地指出劇情矛盾的人很偉大”。曾經《少年jump》是隻屬於少年的讀物,但是現在大人們也會閱讀了吧。而創作者們為了讓大人們能夠接受作品,也就不得不好好地整理邏輯問題了。我覺得這也是形成如今風潮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歸根結底,要好好地把劇情聯係在一起啦、充分地回收伏筆啦之類的規矩,按理說是不應該存在的。能夠讓大家感到開心的作品,才算是好作品。而這方麵,《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之類的故事就非常自由地表現出了想象力哦。
我個人對於電影的觀點是:隻要世界觀成立了,那麽怎麽編都沒有關係。如果說問我為什麽喜歡宮崎作品,那麽應該是他製作出了給我們印象深刻的場麵。即便故事在邏輯性上不怎麽縝密,隻是看到這些劇情就足夠讓人感到開心了。因此,在《千與千尋》之後,如果隻從劇情而言,我壓根搞不懂後麵的幾部宮崎作品到底想表達什麽了。《哈爾的移動城堡》、《懸崖上的金魚姬》等作品,我看了好幾遍之後也不過是有了一個自己的解讀,並且為了做到這一步,也花費了我很多的時間。
宮崎先生在製作電影的時候,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全部的劇情,而所有的工作人員也都是在不知道結局的情況下進行製作的吧?所以說,我認為宮崎先生就是一名連載作家。並且他的做法,跟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些巨匠們的手法一模一樣。“隻要劇情有趣就行了”,宮崎先生帶著這樣的觀念,一點點地編織出故事來。
而如果我們單純地追求作品的趣味性,那麽自然而然會形成這樣的做法。如果成為了宮崎先生這樣的人,那麽隻要他希望劇情變得合理,依然可以辦到。這是肯定的。隻不過他並沒有這麽做而已。我一直覺得很疑惑:他為什麽不這麽做呢?為什麽刻意地讓作品難以理解、看不懂呢?
對此,我有了一個自己的答案。我認為宮崎先生的腦海中擁有龐大的映像構想,這樣的構想即便耗盡他一生的功夫也是沒法全部繪製出來的哦。這麽一來,如果什麽東西都必須符合邏輯的話,那麽他就不得不減少繪畫的時間。因此宮崎先生就不去在乎邏輯性了。就算前後矛盾也無所謂,隻要能將所有想畫的東西給畫出來就好了。而這種心情的升華,才產生了《千與千尋》以後的電影呢。
我現在正在《onepiece》當中繪製玩具兵登場的故事。說到玩具,往往給人非常容易壞的印象。和人不一樣,玩具壞了就不會恢複的。而通常玩具壞了的話,人們也不會去修理吧?我覺得這種惆悵的感覺非常棒。
我是先在腦海想想畫麵,然後進入工作狀態的類型。而我也會先畫一些東西,就類似於宮崎先生在製作電影的時候繪製的印象草圖。如果說到目前連載的劇情,那麽我首先在筆記上繪製出玩具兵跟嬌小的女孩子手拉手一起走的畫麵。之後從這個畫麵出發膨脹想象力。我對於這些士兵的印象,如果極端一點來說就是死去的人們。這跟《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的時代、以及體驗過戰爭的宮崎先生相比,或許會有不同的感受吧。我覺得在《假麵超人》跟戰隊係列作品誕生之前,士兵可是英雄的象征呢。
而在士兵玩具的旁邊繪製少女,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的願望呢。如果女孩子能夠得到幫助,那麽肯定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或許因為我有女兒的關係,才會這麽胡思亂想吧。環境的影響真的不容忽視呢。例如說到我自己,在結婚之前很羞於那些親子之間的故事,也沒法畫出來。要問我為什麽?因為我單身的時候,要說起自己知道的親子,那麽就隻有我跟父母了吧。因此在《onepiece》連載到某個時期之前,我都完全不會刻畫血脈相連的親子關係哦。
我的作品當中有個名為妮可羅賓的女性角色,而在繪製她的故事時,實際上才是我第一次描述親子關係。對此我自己也感到很吃驚哦。因為
此前從來都沒想過這方麵的劇情。而我側眼一看,身邊有妻子、有女兒。於是我對於親子的印象,就不知不覺從“自己和父母”,轉移到了“妻子和孩子”上了呢。
在接受這次采訪的時候,有人覺得無論是宮崎先生的《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還是我繪製的玩具兵,從本質上都是從“玩具”的角度出發的。但是就我看來,如果說我的玩具兵有什麽模板,那麽並非《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而應該是來自於《堅定的錫兵》這部童話。故事中,講述了隻有一隻腳的人偶兵與芭蕾舞女的玩具之間的故事呢。至於《胡桃夾子與老鼠之王》,則是這一次再看的時候才發現相同點的。
我和宮崎先生在同一個時期將“玩具”作為主題,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如果就漫畫而言,我有的時候也會跟完全不認識的漫畫家在設定上出現雷同的地方。而連載的時間一長,這種事情也就屢見不鮮了。我覺得肯定是因為周圍發生的事件、以及對於時代背景的思考被我們反映在了作品當中,才會導致出現同樣主題的吧。
有些東西,我自己覺得是腦海當中自然而然想到的,但實際上卻是受到了社會的影響。在不景氣的時候,積極向上的漫畫就會受到歡迎呢。因為跟時代背道而馳的作品,最容易為讀者們接受。隻有在痛苦的時候,人們才會去想要目睹充滿想象力的理想世界吧。
在此次展出當中,即便是一張海報,也屬於宮崎先生的繪畫作品當中比較溫暖的作品呢。畫線的觸筆很輕。並沒有過度用力。所以,很棒。所謂線條,如果畫家越年輕的話,越容易繪製出很用力的線條出來。沒有人能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繪製出柔和、給人舒適感受的畫。因此,如果我們將技術真正掌握,進入到“已經什麽都能畫”的狀態之後,就會覺得繪畫作品仿佛從腦海當中自己蹦出來的一樣了。也不會感到吃力了。但是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做到這一步啊。
我希望過去那些有關製作方麵(畫稿分鏡之類)的資料能夠逐步成書出版。大日本繪畫發行的《宮崎駿的胡思亂想》被我看了無數次哦。就算是信手的塗鴉,宮崎先生也能夠繪製出非常棒的效果來。看到這樣的作品,人也會感到放鬆了。
不管宮崎先生以什麽形式創作,我都喜歡他能夠繼續繪製畫。我也希望能夠再看到他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