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章 雪地熊跡(2)
丁一推著季季,緩緩前行。
大雪無聲地將他的足跡撫去。
默雪兒忽然一抖,將雪抖落,露出她那身鮮豔的紅衣裳。
丁一感覺到眼前一亮,雖然他沒看默雪兒,但他的眼睛卻感到一陣刺激。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緊接著,丁一的風花劍出鞘!
雪地裏隻有默雪兒、季季和他三個人,他的風花劍要刺向誰?
如果要殺默雪兒,默雪兒早已死了。
如果要殺季季,他就不會推著她艱難地在雪地跋涉。
那麽,丁一的風花劍要刺向誰呢?難道,他要自殺?
風花劍出鞘,有幾片雪花在空中停了停。
還沒等它們飄落,就看見從雪地下麵噴出三支血劍。
雪就被融化了。
可是緊隨其後的雪,紛紛揚揚,將紅血掩蓋,連一絲腥味也不留。
白雪。
紅血。
默雪兒隻看見丁一的風花劍出鞘,卻沒有看見風花劍是如何出鞘的。
丁一臉色蒼白。
他還是沒有看一眼默雪兒,好像默雪兒根本不存在。
丁一說道:“你這次一共雇了十一名劍客,現在都死了,你可以走了。”
“不能讓她走。”輪椅中的季季忽然說道:“如果你愛我,就殺了默雪兒。”
丁一緩緩說:“不,我不能殺一個愛我的人,哪怕她做錯了事,就像你,你會動手殺我嗎?”
季季默然。
丁一又說道:“如果要我殺她,不如殺了我自己。”
季季回頭,她看著丁一,一臉的冰霜。
丁一這時正注視著前方,彌漫的風雪裏,默雪兒已經不見了。
雪中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已經走了一天了,丁一感到有些饑餓。
可他們身上沒任何可以充饑的食物。
所有食物一天前就被他們吃光了。
丁一一驚,他這時才清醒過來,季季一定已經餓壞了。
他想走快些,可是,雪太深,怎麽也走不快。
丁一輕輕道:“季季,餓了沒有?”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自己問得實在太傻了。
可是季季卻說:“不餓。”
丁一又輕輕得:“道:”怎麽會不餓,我們已經走了一天沒吃東西了。“
丁一覺得這又是一句多餘的話。
季季說道:“一個將死的人是不會知道餓的。”
丁一驚道:“季季,你不會死的,你不能死的。”
季季的聲音很弱,她道:“能夠讓雪做我的墓床,是我的福分……”
丁一有些茫然。
迷茫的風雪裏,他看見一個人影朝他們奔過來。
盡管他還看不清那人的麵孔,但他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丁一叫道:“梨花!”
人影轉眼到了他們跟前。
這是一個年約四十的清瘦漢子,他飛掠的速度極快,雪花也無法停在他的身上。
他的手裏提著一個小竹籃。竹籃用一塊白色的毛巾蓋著。
丁一笑道:“梨花,送什麽好東西來了?”
梨花也一笑,說道:“我猜你們肯定快要餓死了,所以送幾個饅頭來。”
丁一接過竹籃,打開毛巾,裏麵果然裝著滿滿一籃饅頭。
饅頭還冒著熱氣。
丁一欣喜道:“梨花,如果誰敢把你這個朋友搶走,我一定殺了誰。”
梨花笑道:“放心,我始終是你的朋友,誰也搶不去的。”
梨花說著抱拳道:“丁一,前麵路難走,你多多保重,我可要去烤火爐了。”
梨花望了望輪椅中的季季,轉身,飄然離去。
梨花的速度,當真快得驚人,丁一隻看見他邁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已經在風雪深處了。
丁一呆了呆,發現雪越下越大了
。
丁一拿出一個饅頭,遞給季季。然後自己也吃了一個。
一個饅頭下肚,丁一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再看季季,她一口也沒吃。
丁一雙手握住季季的手,蹲下身子,說道:“季季,饅頭冷了,快吃吧。”
季季一點反應也沒有,滿臉的憂鬱和冷漠。
她手中的饅頭已經又冷又硬。
丁一從藍裏又拿出一個,將她的冷饅頭拿過自己吃了。
季季喃喃道:“丁一,你說,我父親墳前的鬆柏,是不是又長高了?”
丁一說道:“跟去年比,它一定長高了不少。”
季季好像忽然開心起來,她笑道:“真的嗎?”
丁一道:“當然是真的,我們已經長大了一歲,你二十二歲,我二十六歲,鬆柏也三歲了。”
季季咬了一口饅頭,若有所思道:“丁一,你記不記得三歲時的模樣?”
丁一搖頭道:“我什麽也記不得了。”
季季一邊嚼著饅頭,一邊慢慢道:“我卻記得三歲時,父親背著我去趕廟會,結果,我卻尿濕了父親的雙肩……”
季季說著臉容泛起了笑。
丁一癡望著季季的笑容,他想不到季季笑起來也如此美麗。
忽然,季季的臉上又罩上一層絕望的霜,她冷冷道:“你為什麽要殺我的父親?”
丁一低下頭,不說話。
季季又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本來,父親又會陪我到冰洞裏去洗溫泉……”
望著無比傷心的季季,丁一說道:“也許,他是一個好父親,但他不是一個好人,不是好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這時,雪意外地停了。
下雪的時候,滿眼是迷茫,天空好像還很亮。
現在雪一停,才發覺已經是傍晚,暮色四合,若不是滿地的白雪,天地早已一片模糊了。
季季已經吃了第二個饅頭。
他們抖落身上的雪。
丁一道:“半夜時,我們一定可以到達斷劍崖。”
季季歎了口氣,道:“隻有死者才知道死者的寂寞和孤單,你不讓我死,我也不想去斷劍崖了。”
丁一道:“你不想去看看那棵長大的鬆柏?”
季季欲言又止。
輪椅繼續在雪地上前行……
這時,在另一個地方,在一間溫暖的臥室裏,一個女人端著一隻碗,碗裏是冒著熱氣的燕窩湯。
這個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
她的胸脯緊靠男人的胸膛。
女人左手端碗,右手拿匙,舀了一匙,喂給男人喝下。
男人微閉著雙眼。
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此刻很滿足,很幸福。
女人一匙一匙,直到將一碗燕窩湯喂完了,才用她小巧的嘴親了男人一下。
男人本來很安詳,很滿足,那女人親他一下之後,他卻皺了皺眉頭。
女人道:“驚天,你是不是沒有把握戰勝他?”
被女人稱作驚天的男人微笑道:“三娘,別擔心,軒轅刀是不會敗的。”
原來他就是“天下不敗刀”軒轅驚天。
這個女人就是軒轅驚天的妻子杜三娘。
杜三娘道:“可是你今天的心情很亂……”
軒轅驚天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又大雪紛飛,一定是個好兆頭。”
杜三娘道:“十三鷹奴說梨花有一個好朋友,但梨花從不要丁一的幫忙。”
杜三娘放下碗,站了起來。
她在屋裏踱了兩步,說道:“可是,十三鷹奴說,丁一並不是那種不管朋友死活的人。”
軒轅驚天也站了起來,但他的眼睛仍舊閉著。
他手扶著杜三娘的肩,說道:“三娘,正月十五我跟梨花的決鬥關係到軒轅驚天的聲望與存亡,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杜三娘道:“驚天,我怕你……”
軒轅驚天道:“你怕我雙目失明之後,不是梨花的對手?”
杜三娘望著他,憂傷道:“如果不是為了與梨花決鬥,你就無須苦練軒轅驚天刀法最後一招‘刀外刀’,你的眼睛就不會失明了……”
軒轅驚天笑道:“三娘,我雙目失明也許是天意,幸好我練成了‘刀外刀’,梨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戰勝我。”
杜三娘道:“誰也不知道梨花的武功有多高。”
軒轅驚天接道:“可是,‘刀外刀’的威力,也沒有人知道。”
杜三娘還是擔憂道:“驚天,你真的有把握?”
軒轅驚天沉默了一會,然後堅毅地點點頭。
篤篤篤!有人敲門
“誰?”杜三娘道。
“我,十三鷹奴。”
杜三娘並沒有去開門,而是在**坐了下來,繼續問道:“外麵的雪停了沒有?”
“停了。”
“丁一呢?”
“丁一正往斷劍崖而去。”
“梨花呢?”
“梨花送了一籃饅頭給丁一之後,就不知去向了。”
“究竟去了哪裏?”
“不知道。”
“飯桶!”杜三娘怒道:“不知道梨花的下落,為什麽還要回來見我?”
“是的,我是飯桶,可是,我回來不是為了見你。”
“是不是來見我的?”軒轅驚天說道。
“是的,公子。”
“見我為什麽不進來?”
“有人叫我送一封信給你,說從門縫裏塞進來就行了。”
軒轅驚天驚訝道:“是誰叫你送信給我的?”
“那個人我也不認識。”門外的十三鷹奴道。
十三鷹奴始終沒有進來,但他聽了軒轅驚天的話,好像猶豫了一會,才接著道:
“那人的身手實在太快,我根本看不出他是哪門哪派的人物。”
杜三娘喝道:“來曆不明的信,你怎可帶它進來!”
十三鷹奴道:“他說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杜三娘正要發作,軒轅驚天道:“好了,你走吧。”
“是,公子!”一陣腳步聲漸遠,屋子裏,留下一封信。
信被拆開,軒轅驚天失聲道:“幽蘭花!”
一縷奇異的花香,立時彌漫了臥室。
信封裏什麽也沒有,隻一朵幽蘭花。
斷劍崖。
丁一終於將輪椅推到一座墳前。
這時,雪雖然不下了,但風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
跟一年前一樣,墳前的鬆柏幾乎長高了一倍。
季季始終不說話。
沒有了父親的孩子總是孤單的。
季季覺得,她不應該現在還活著,而且,養活她的,是她的殺父仇人。
季季還覺得,她應該死,一個連殺父之仇都不能報的人,就不配活著。
仇人就在她身旁,隻要她願意,她隨時都可以用風花劍刺穿他的咽喉,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殺一個愛她的人。
她可以殺自己,卻不能殺丁一。
如果她殺了他,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愛她了。
而沒有人愛的人,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可是,她絕不能放過丁一。
他殺了她的父親,她一定要懲罰他,她要讓他受到折磨。
就像默雪兒折磨她一樣,她要讓丁一飽受痛苦的煎熬。
她知道他愛她,卻不讓他得到。
丁一用身體為她擋住寒風,說道:“季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殺你父親?”
季季冷冷道:“不想。”
丁一道:“那麽,你還恨不恨我?”
“恨!”
“要怎樣才不恨我?”
季季長歎了口氣,道:“要你殺了我……”
冰冷的白雪,漫山遍野,整個天地都在它的包圍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