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9章 洞中(3)
有一張卻空著。
那三張桌子坐得很擠。
唯有剩下的修長桌子一個人也不坐,好像專門給丁一準備的。
丁一並沒有說晚上要來這裏喝酒,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就算知道丁一要來喝酒,也不必給他一張桌子。
給他留一個座位就足夠了。
這有點奇怪。
可丁一並沒理會,他徑直在那張空桌前坐下。
季季就在他身旁,她依舊坐在輪椅上。
丁一還沒有開口,夥計就開始上酒上菜了。
不一會,桌上擺了九菜一湯。
九隻菜都是丁一最喜歡吃的菜。
湯也是他愛喝的湯。
望著這麽多他愛吃的菜,丁一很想吃一口嚐嚐。
菜的熱氣鑽入他的鼻子,他有點坐不住了。
可是,夥計還沒有將酒拿上來,他麵前也沒有筷子。
夥計是不是忘了拿酒拿筷子?
如此粗心大意的夥計丁一還是第一次碰到。
他剛想叫夥計過來,問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隻聽另一張桌子有人喊道:“夥計,過來!”
夥計是一個年紀稍大的老人,他戴著一頂毛線打織的帽子。
夥計道:“大爺,還要點什麽?”
“大爺我已經喝飽了,吃夠了!”
“是不是想結賬?”
“結賬?結什麽賬?”
“菜的賬,酒的賬。”
“酒菜的賬不是已經算過了嗎?”
“大爺您說笑了,你們三桌二十七個人一塊來,現在一個也沒走,賬沒算過怎麽可以說算過?”
“誰教你這樣說話的。”
“沒人教過。”
“那一定是你在娘胎裏的時候你娘教你的?”
“也許是吧。”
“你娘呢?”
“找我娘幹什麽?”
“告訴她應該怎樣教兒子說話。”
“難道我說得不對?”
“不對。”
夥計忽然歎了口氣,道:“就算我娘教得不對,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是不是死了?”
“是的。”
“死了其實也還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
“把你殺了,將你們葬在一起。”
夥計“啊”了一聲,然後道:“殺了我不要緊,那兩位客人就沒酒喝了。”
“沒酒喝,可以吃菜,喝湯。”
“話是這麽說,可他們一定不會答應讓我死的。”
“你這麽肯定?”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
丁一聽他們一問一答始終沒有抬頭。
這時,有人走到他的桌前,問道:“你剛才是不是都聽到了?”
丁一覺得很無聊,他懶得回答。
他不回答,有人已幫他回答了:“當然聽到了。”
“夥計說得對不對?”
“對。”
“為什麽不可以隻吃菜和喝湯?”
“因為他到這裏的目的是喝酒。”
“可是,他麵前的九菜一湯都是他平時最喜歡的。”
“這不一樣,菜和湯再合他胃口,也不及酒。”
“沒酒喝,他是不是會死掉?”
“會。”
“不是有酒喝,他就不會死嗎?”
丁一在洗耳恭聽他們的對話,他很想知道接下去那個人會如何幫他回答。
可是,丁
一等了好久,也不見回答。他終於抬起頭。
他看到原本隻他一個人的桌子,這時已多了三個人。
在這三人當中,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誰在幫他回答。
這是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人。
他看上去有些憨厚,但眉宇間閃著睿智。
其他兩個人的年紀也跟他差不多。
這個人見丁一抬頭,哂然一笑,道:“你說我應該怎麽回答?”
丁一也笑著,說道:“你想怎樣回答便怎樣回答?”
這個人馬上不笑了,他注視著丁一,緩緩道:“我想你就算喝醉了,也一樣會死。”
丁一還是笑著,道:“為什麽?”
那人道:“因為我們有二十七個人。”
“二十七個人?”
“如果二十七個人一齊揮刀,可以將一粒芝麻砍成三百九十八快,可惜……”丁一頓了頓,接著道:“可惜我不是芝麻。”
“你當然不是芝麻,她是季季。”
“當二十七柄刀砍向她的時候,你以為你還可以救她?”
丁一掃視屋裏的人一眼。他雖然目光掠過,但二十七個人的神情均收在他的眼底。
丁一知道,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殺手。
如果他們同時出手,天下或許真的沒有人可以抵擋。
丁一遲疑著。
那人這時又歎息道:“其實,你就算不救她,你也會死的……”
丁一道:“哦?”
那人道:“因為我們殺了她之後,就會殺你。”
丁一道:“那擺在我麵前的豈不是隻有一條死路?”
那人道:“事實是這樣的。”
丁一道:“能不能改變?”
“不能。”
“那麽在死路上,我連選擇的機會也沒有了?”
“是的。”那人的臉色漸漸陰沉起來:“跟羅堡主作對的人,都是這樣的。”
“我並沒有跟羅堡主作對。”丁一道。
“你要殺他,還說沒跟他作對?”那人的聲音比外麵的寒風還冷。
“我殺他,有什麽不好?”
“好在哪裏?”
“羅家堡有十二個分堡,十二個堡的堡主都是他的幹兒子,我說得對不對?”
沒等那人回答對錯,丁一接下去道:“可是他的十二個幹兒子很早就想殺了他了。”
那人注視著丁一,冷冷道:“我們十二個人都辦不成的事,你行嗎?”
“沒試過,怎知不行?”
“有些事,是不需要試的。”那人道:“你知道羅堡主的刀是什麽刀?”
那人接著道:“搜魂刀。”
“搜魂刀”三個字一出,屋裏每個人的心俱一寒,好像有刀鋒閃過,在每個人的臉上劃了一刀。
二十七個人的臉都變了。
這是一把什麽刀,有這麽大的威力?
過了很久,二十七個人的臉才恢複原來的樣子。
那人的臉色還有點疲倦,他道:“誰也不想自己的魂被無情的刀搜去,所以,盡管羅家堡主該死,我們還是要保護他。”
那人接道:“如果你要殺羅堡主,隻有先殺了我們。”
頓了頓,又道:“而我們,你知道你是殺不了的。”
丁一望著屋裏二十七個人,漠然道:“你們二十七個人可以做到同時出手嗎?”
“可以。”
“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試過沒有?”
“沒有。”
丁一忽然笑了起來。
“為什麽發笑?”
“我笑你們做事太草率了,殺人之前也不試一試。”
丁一冷冷道:“你們把我當成誰了?”
“正因為你是風花劍丁一,所以才用二十七個人對付你。”
那人接下去道:“這是羅家堡為殺一個人而調動最多的殺手。”
頓了頓,又道:“要是換成別人,羅家堡隨便挑一個人便夠了。”
“這麽說,你們是看得起我了?”
“可以這麽說。”
“可是,羅堡主有沒有告訴你們,你們這一來都有來無回?”
“告訴了。”
丁一又笑了,然後頓住笑道:“羅超凡總算沒有騙你們。”
二十七個人同時變了臉色。
變臉色的同時,他們的手也在變。
他們本來兩手空空,這時卻變得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柄刀。
二十七柄刀。
刀影暗淡。
刀鋒陰寒。
這樣的刀鋒,隻要有一把,就可以割斷許多人的咽喉。
這麽多的刀,又可以割多少人的咽喉?
如果這麽多刀鋒要對付一個人,那麽,無論這個人的武功怎樣,都會被刀鋒削成肉醬。
而這二十七柄刀,就是為了對付丁一的。
丁一會變成肉醬嗎?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肉醬。
他好像不敢麵對陰寒的刀鋒。
他忽然喊道:“夥計,拿酒來!”
夥計一直低著頭,聽了丁一的話,他如釋重負似的,跑到廚房裏去了。
不一會,夥計便端酒上來。
暗淡的刀影裏,夥計走得很小心,生怕陰寒的刀鋒會割斷他的咽喉。
夥計終於到了丁一身後。
夥計的額頭有汗絲滲出。
夥計走到丁一身後,才輕輕籲了一口氣,好像這時才放心。
他笑對丁一道:“客官,請喝酒。”
丁一倒了一碗酒。他迫不及待地將酒往嘴裏倒。
可是,丁一的嘴剛剛張開,他還沒來得及將酒接住,就發現夥計的臉不對了。
從夥計慘白的臉色中,丁一知道那二十七個人的刀同時出手了。
丁一的眼光沒有望向他們。
他知道如果他的目光先望向他們,然後再拔劍,那一定晚了。
他們的刀實在太快。
二十七柄刀同時出手,是江湖上最凶險最精彩的一幕。
可惜,這一幕丁一是看不見了。
他永遠也不可能看見。
他看見的,隻是一幅靜止的畫麵。
二十七把刀,還沒有從它們主人的手裏飛出。
它們像凶猛猙獰的怪物,仿佛在心中積蓄了無盡的仇恨等待最後的撲出。
可惜,它們再也無法撲出。
仇恨,在它們的心中熄滅。
它們好像被自己砍斷了四肢,頹然墜地。
與它們息息相關的手也瞬間凝結、枯萎!
二十七個人,二十七滴血。
血,凝固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們的咽喉,都被風花劍穿了一個洞。
鮮紅的血又將洞口堵上。
風花劍已經入鞘,靜靜地掛在丁一的腰上。
好像它從來就沒有動過。
而這時,碗裏的酒緩緩注入了丁一的嘴裏……
夥計的臉依舊慘白。
剛才的一幕他看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