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昆侖

第02回 匣中長劍夜自鳴

正文第02回匣中長劍夜自鳴紫臉大漢侍候著看似生病的相公翻身上了白龍坐馬,才自回身向濃眉大漢抱拳見禮。

在此之前,雙方還不曾說過一句話。

“足下大恩,敝上與在下沒齒不忘,請教大名上下,家居哪裏?日後也好有個答謝!”“哈哈……朋友你太客氣了。”

黑瘦塊頭的濃眉漢子,緩緩前行幾步,走近二人麵前,一雙深邃眸子,隻是在白馬和灰衣相公身上打轉。

秋雨新霽,天色分外鮮明,兩行枯柳,道旁野菊,互陳興衰,殘陽裏各有韻致,十分養眼。

正前不足半裏之遙,有似匹練一道,緩緩流動著的河水,便是著名的左江,這裏適當其上源出口,水陸俱稱方便。

不耐久扣嚼環,白龍馬聳聳欲動,不時踢著前蹄,打著呼嚕,一身白毛,欺霜似雪,卻自肚臍下連同四蹄,黑若墨染,正是傳說中那匹雪罩烏龍的亂世龍駒。

傳說中,此馬曾三次甘冒鋒鏑,於兩軍交鋒中,載著主人逃過了殺身之難,不期然竟於此見著了。

見馬思人,馬主人——翩翩風采的那生病相公,其真實身分,已是呼之欲出。

“這一路怕是不大平靜,方才情形,二位均已看見,再有不測,可是如何是好?”微微一笑,濃眉大漢才把眼睛轉向紫臉大漢:“如蒙不棄,在下願意奉送一程,貴人以為意下如何?”說到貴人時,不自禁地一雙眸子,又自轉回馬上相公。

一陣風起,掀起了馬上貴人的長披一角,裏麵橙黃緞子的長衣下擺可就刺眼得緊。

馬上相公方自微微頷首,待要說話。

紫臉大漢已自抱拳婉卻道:“這就不敢勞駕,尊駕既不願賜示大名,在下無能相強,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就向閣下拜謝告辭!”一麵說,正色恭容,著實地向對方抱拳打了一躬,不經意卻吃對方濃眉漢子閃身讓開。

“不敢……”黑瘦的濃眉漢子,個頭兒雖然並不高大,卻有其昂然氣勢,一雙深邃眼睛,精芒內蘊,轉動間尤其有懾人之威。

“足下一力稱能,怕是有所不妥,萬一驚了貴人?豈不是……”用手摸著唇上的短髭,濃眉漢子又自嗬嗬有聲地笑了。

紫臉大漢聆聽之下,霍地圓瞪雙眼,終不便眼前發作,抱拳說了聲:“多謝。”

便自上了自己棗紅坐騎。

兩匹馬並列而行,弛韁緩轡,一徑踏上眼前官道。

濃眉漢子兀自立在簷下。

走了一程,再回頭看,卻已不見其蹤。

灰衣相公輕輕一歎說:“你也太小心了,這人武功高強,看樣子不像壞人,我身邊正需這麽個人,你卻拒絕了他!”紫臉大漢低下頭,神色恭謹,正要做答,卻為空中一種細微聲音所吸引。

殘陽交織裏,似有兩絲極其細小的金光,自二人頭上丈許高下,略呈弧度地快閃而過,妙在空中一路飛馳,相互撞擊,發出連串的悅耳輕鳴,其聲叮叮,方自入耳,其蹤已遝。

紫臉大漢早年出身武林,雖是後來投身軍旅,江湖間的行當規矩,固然久已生疏,卻也有些印象,見狀情知有異,忙自勒住了馬。

灰色相公道:“怎麽?”紫臉大漢搖搖頭說:“相公放心,且先過江再說!”灰衣相公打量了一下,點點頭說:“也好,我們就在江邊對過等候他們也是一樣。”

紫臉大漢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便自緊附在灰衣相公身邊,一路策騎,直向江邊馳近。

眼前來到了渡口。

大雨新霽,這裏並無許多客商行人,卻隻見十來隻孤篷小舟係在岸邊,打量著那般單薄架式,如何承受得住雙人二馬?紫臉大漢不禁皺了皺眉,有心上前找尋,卻是放心不下身邊的灰衣相公,且江邊風大,貴人原本欠安,眼前吃寒風一襲,頓時現出不支,一連咳了幾聲,聽在紫臉大漢耳裏,更不禁心生焦急。

他這裏正自憂愁,卻見一頭戴竹笠,身披蓑衣,狀似船家的漢子,大步過來道:“二位貴客要雇船麽?”紫臉大漢點點頭,指了一下**的坐騎:“還有兩匹馬兒……”船家笑道:“無妨,無妨……”伸手待向白馬頭上韁繩拉來,卻為紫臉大漢的鞭捎止住。

“你的船呢?”“就在那邊不遠。”

船家用手指了一指,仰頭答道:“這裏水淺,拴不住大船,要從那頭上船才行。”

紫臉大漢立鞍馬上,打量一眼,看見那一邊芒葦深處,有隻大船拴著,才自放心地點頭道:“你頭裏帶路吧!”徑自隨著來人,緩緩策馬過去。

看似不遠,卻也有些腳程。

江風呼呼,引動著兩岸蘆花,狀若奔濤,散飛的花絮,更似一天流星,無的放矢,漫舞狂揚,殘陽欲醉,雲靄益低,秋色裏頓成絕妙景致。

野渡無人,不時有大禽鼓翅而起……除了係在岸邊的這艘大船,再不見別的船隻。

卻有一個四周用葦席搭著的棚子。

叮當聲裏,花白胡須的駝背年老鐵匠,正在為客人釘著馬掌。

馬的眼睛用布蒙著,卻也不安分,時有**,顯得很鬧手。

聽見有人來了,老鐵匠停住手,抱著一隻馬腿,回過頭眯縫著兩隻眼睛,瞧了一陣,才又回過身子,繼續幹他的活兒。

紫臉大漢勒住了馬,打量著麵前大船,隻覺著船身頗是寬敝,足可當得一雙坐騎,正要開口問話,卻聽得船內哈哈笑道:“幸會,幸會!”艙簾撩處,一個人已步出船頭——一身茶色緞質褲褂,正是那個黑瘦塊頭兒的濃眉漢子。

“二位貴客,想不到咱們在這裏又碰著了!”一麵說,隨即飄身下船,身法輕靈,落地無聲。

紫臉大漢怔了一怔,道:“是你?”頓覺不妙,一把握住了鞍前長劍。

來人濃眉漢子一麵向著馬上灰衣相公深深打了一揖,直起身子,笑嘻嘻地道:“同店共飲,已是有緣,同舟共濟,更是福分不小,既來之則安之,請貴人這就上船吧。”

霍地跨前一步,伸手直操馬韁,卻不意白馬通靈,不喜生人接近,唏哩哩長嘯一聲,陡地雙蹄人立,反向濃眉漢子身上踏去。

濃眉漢子微似一驚,轉側間閃身一旁,躲過了白馬快速踏下的一雙前蹄。

白馬上的灰衣相公,經此一顛,差一點自馬背上跌了下來。

人影猝閃,紫臉大漢自空而降,忽地護身馬前,一隻手扣住了馬的嚼環,安住了白馬的聳動之勢。

“你好大膽!”一口長劍,早已掄在手裏,紫臉大漢圓睜雙眼,怒聲叱道:“你想幹什麽?”濃眉漢子嗬嗬笑道:“明人麵前不說假話,足下所保的這位貴人,眼下已是窮途末路,鄙主人有見於此,特命在下來此迎接,如蒙不棄,當奉貴主以上賓之禮……實不相瞞,這條船就是專為貴主人預備下來的,沿途更有一番接待,決計不敢怠慢,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推辭的好。”

紫臉大漢怒聲道:“一派胡言!你家主人又是哪個?”濃眉漢子挑動著那雙濃眉,微笑道:“這個……請恕暫不奉告,時候到了,你們自然知道。”

說到這裏,麵色微沉:“你們所要等的人,怕是不會如時前來,方才酒館情形,應該都已看見,以其落在那般亂臣賊子手裏,反不若移樽敝主上,受我家主人庇護,今後再無一人膽敢欺侮,言盡於此,聽不聽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話聲一落,轉向身邊船家模樣人叱道:“打起扶手,奉請貴客上船!”頭戴大笠的船家應了一聲,霍地一個閃身,來到白馬當前,伸手待向馬韁上抓去,紫臉大漢眼尖手快,一聲怒叱,掌中劍劃出銀光一道,反向來人麵上劈來。

那人嘿了一聲,迎著對方的劍勢,身子一個倒翻,巧若飛鷹。

好快的身法!眼看著他倒翻的身子,方一沾地,已然第二次騰起,蓑衣大笠,竟不曾影響他來去的快速,呼然作響裏,竟向馬上灰衣相公劈搏而下。

紫臉大漢怒吼一聲:“大膽!”長劍反撩直起,銀虹貫日般直取空中來人。

他人高臂長,即使掌中劍,看來也遠較一般為長,一經施展,方圓丈許內外,簡直不容近身。

且此人幼練玄功,雖無出奇身法,卻有深湛驚人的功力。

眼前這一劍功力內斂,一發如虹,頗是了得。

蓑衣船家見狀一驚,不及下落,慌不迭向後一個倒仰,反向白馬身後墜落,饒是如此,頭上大笠,連同前身蓑衣,俱吃長劍劈中,開為四片。

這一霎,間不容緩。

紫臉大漢一劍方出,猛覺得身後吃緊,對方濃眉漢子的一雙鐵掌,已臨後心。

不知什麽時候,那雙前見的奇形兵刃九合金絲手套,又已戴好手上,一式虎撲,兩樣手法,一抓一拍,一伸一縮機動靈巧,功力勁猛。

紫臉大漢刷地擰過身子,方寸周轉裏劈出一劍,卻吃對方一隻鐵爪,鏗然聲響裏抓住了劍鋒。

雙方功力,堪相伯仲,隻是論及身手靈活,招法狠辣,紫臉大漢可就不及甚遠。

鐵爪鋼劍,剛一接觸,頓呈膠著之勢。

緊隨著濃眉漢子的一式功翻,左手倏出白猿探果,極其狠厲地已攀著了紫臉大漢的肩頭。

一沾即退,來去如風。

隨著他閃電快捷的退身之勢,一片血肉,連同著紫臉大漢半領肩衣,整個給拉扯下來。

紫臉大漢啊了一聲,隻痛得全身打顫,一時怒從心起,踉蹌著搶步進身,掌中劍揮出一片狂濤,直向濃眉漢子身上劈卷過來。

卻不知如此一來,竟著了對方的道兒。

紫臉大漢這裏身子方進,耳聽得身後疾風作響,先時幾為自己劍傷的船家,已自再次現身,飛鷹搏兔般自天而墜,直向馬上灰衣相公身上落來。

白馬長嘶,再一次人立而起。

馬上灰衣相公眼看著有墜馬之危。

紫臉大漢一驚之下,再想回身,哪裏還來得及?眼看著船家的一隻手掌,已粘住了灰衣相公的肩頭,猛可裏,颼,宛若哨音的一縷尖風破空而至,暮色裏,似有銀光一閃。

船家身法不謂不快,竟然閃躲不開。

手上一陣奇疼刺骨,已吃那飛來物射中手腕。

不足三寸,遍體若銀的一隻精巧小箭!體積雖小,勁道十足。

一箭沒羽,幾乎前後貫穿。

空中船家一式倒剪,盤空直降,隻疼得臉色發青,抬眼循勢而瞧,打量著對方那個不速之客。

馬蹄鐵已經釘好了。

似乎才由那個簡陋的小搭棚裏出來,便碰上了這檔子事,義不容辭的,便自管了!黑瘦的馬,高頎的人。

那人其實並不陌生,正是此前快活居收市前,最後來的那個客人,那個年輕的後生小子!鵝黃色、頗是寬鬆的一襲長衫,長短適度,卻把大襟一角翻上來,扳在腰上,腰上一根同色細絛,卻結著塊苔綠色的古玉佩。

“君子比德以玉!”便是那麽個意思。

人高馬瘦,夕陽殘照裏,渲染著淡淡的一抹子黃……詩情畫意的那種和諧,卻融蝕在肅殺的氣勢裏……黑馬在刨著蹄子,馬尾隨風四散,江流怒奔,蘆花飛雪……一切都在動,卻又動中有靜,比擬於黃衣人的那般眼神,極其切當。

手掌上托著隻小小銀箭,黃衣人瞬也不瞬地直向對方瞅著。

激鬥中的濃眉漢子,忽然停住了手,驀地閃身一邊。

紫臉大漢也倏地止住了手上長劍,連同著馬上的灰衣相公、蓑衣船家,那麽多雙眼睛,一股腦俱都向著對方集中過來。

中箭的手染滿了血,鮮紅的血,猶自連連滴著。

蓑衣船家硬是咽不下心裏的這口怒氣——短刃在腰,探手可出,理當回敬他一手兒。

卻不意,肩勢方啟,已為對方窺穿。

彈指間,掌中小箭已自飛出,哨音一響,蓑衣船家那隻好手上,又被射中。

好強的勁道。

和方才一樣,小小箭身幾至全沒,一霎間,鮮血怒湧,把他這隻手也染紅了。

“哎喲……”蓑衣船家隻痛得全身打顫,兩隻手連連交錯,卻是一般的痛,簡直不知道照顧哪一隻才好。

這般情況,自然使得眾人都吃了一驚。

濃眉漢子尤其震驚,緊接著那張瘦瞼上卻自現出了微微的笑,極具心機的那種笑……“剛才在快活居我就注意到你了,想不到在這裏又遇上了。”

身形微閃,躍身一旁,在黃衣少年前方丈許站定,一雙眸子凝聚著無比淩厲,直向對方逼視過來。

迎著他的那股眼神,黃衣人可也不逃避。

“黃台之瓜,何堪再摘?”黃衣人漠漠地說,“就為明室虛留一位,功德無量。”

濃眉漢子微微一怔,嘿嘿笑道:“這麽說,朋友你也是有心的人了……我早就看出來了,看出來了……”“說不上什麽有心無心,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黃衣少年侃侃說道,“既然管了,也就不能中途而退。”

“說得好!”濃眉漢子哧地一笑,“初生犢兒不怕虎,小夥子,這檔子事,怕是你管不了……貴姓?”“簡!簡昆侖!”問姓連名字都一並說了。

大別一般江湖逢人隻說三分話的規矩,黃衣人的直爽,頗令對方有些驚異。

心裏盤算著簡昆侖這三個字,濃眉漢子甚是新鮮,正同於對方這個人、這匹瘦黑的馬一樣陌生。

“花自飄落水自流……是非皆因強出頭!”打量著一天蘆花,奔湍江水,濃眉漢子頗似有感而發,終於放出了口風,卻又並不盡然。

炯炯眼神裏,含蓄著嚴厲的告誡,希冀著對方的知難而退。

然而,他卻是失望了,對方黃衣少年若非無知便是麻木,那張臉上,依然不著任何顯著表情。

蓑衣船家鐵青著臉,抱著一雙胳臂,咬牙切齒地說:“這小子又裝糊塗,九先生別給他費唾沫,把他給結果了,也好上路!”被稱為九先生的濃眉漢子,其實正有此意,搭上了蓑衣船家的話頭,陡然掠身直起,選擇了此一霎的出手良機。

像是一隻鷹,呼地掠身直起,長橋臥波般直向對方頭頂上掠過去,卻在將下落的一霎,九先生的一隻腳,倏地直向對方前額眉心點來。

看似無奇,其實絕狠。

濃眉漢子這一腳大有名堂,點、勾、挑三式一招,蓄含著刹那間的隨機應變,端看對方少年如何閃躲。

簡昆侖拈了一下他的右手。

如封似閉,卻把掌心朝上,比了一比,實在是太平常的一動作,妙在五根手指的變化不一,卻也是一霎間的小小動作而已。

濃眉漢子這隻腳出得快,收得更快,隨著他一個淩空疾翻的式子,自空而墜,顯然這一腳沒有得逞。

然而,這位九先生手底下卻也真不含糊。

緊接著腳下一個箭步,已自搶身而前,一雙鐵爪交插在手,以指代刃,十字形直向對方咽喉上揮來。

簡昆侖不過適當地扭曲了一下他的身子,便自又閃了開來。

濃眉漢子其勢無能自已,揉身而進,一霎間展開了淩厲出手,一雙鐵手在殘陽裏交織出星光點點,狂風暴雨般向對方全身攻來。

雷霆萬鈞,冰雪一片。

那般狠厲的天狼十三爪,竟然未能在眼前有絲毫得逞,瞬間的狂風驟雨,終複凝聚於一片靜止。

就在濃眉漢子第十三式抓手方自遞出的同時,其實招式已老,即在簡昆侖強大的進身之勢裏,前者已然被迫出了戰圈。

濃眉漢子倏地睜大了眼睛,顯然震驚於對方詭異身法,不覺呆了一呆。

便在這一霎,簡昆侖已然掣出了懸在鞍前的長劍——寒芒乍吐,其勢已定。

濃眉漢子竟自被迫得退後了一步。

一霎間,他神色大變,倏地向側麵跨出了兩步,黃衣人把劍收回了半尺,劍鋒微偏。

迎著殘陽,劍上光華燦爛,像是顫動著一條赤鏈蛇。

被稱為九先生的濃眉漢子不得不吃力地又向邊側邁了一步,當他舉眼向對方看時,接觸到了簡昆侖的眼神,不自禁地便再一次的又退後了一步。

簡昆侖的眼神其實並不淩厲,表情也極其輕鬆,和他掌中的劍一樣,隻是欲發而止的含蓄,一派斯文,卻是蘊含著不可輕視的後發雷霆萬鈞。

畢竟這位九先生有其一定深度,並非一般泛泛者流,正是如此,才越加的戰栗於對方看似無形的劍勢之下。

一霎間,他臉上已布滿了汗珠,豈知一瞬間的迫出戰圈,便再也無能踏進。

簡昆侖的寓動於靜,其實高超秀逸,綿密精嚴,已說明了他晉身劍壇的超然實力,濃眉漢子果真抵死相拚,便是迫近無賴,等而下之了,緩緩地收回了雙手,隻是默默地向對方望著。

“足下劍法‘驕馬弄銜而欲行,粲女窺簾而未出’,千辟萬灌,已無爐錘之跡,看來已入上乘境界,在下絕非其敵,欽佩,欽佩……”一麵說,不免著實向對方少年打量了幾眼,頗有感愧地又自歎了一聲。

“話雖如此,今天你管了這件閑事,卻也……為自己樹了大敵,終將不免一死,卻為你不值……”邊說邊自退後,倏地擰身縱上大船,向著一旁船家模樣漢子叱道:“走!”轉瞬間,般放江心,順流直下而逝。

簡昆侖一麵收劍收鞘,遠遠向著白馬上的灰衣相公打了一揖,一言不發地翻身上了黑馬,徑自策馬自去。

白馬上的灰衣相公喚了聲:“喂!”忙即縱馬跟上來,紫臉大漢緊緊隨著他身邊。

卻在這一霎,遠遠傳過來擂鼓般的一陣蹄聲,大群人馬,雲也似沿著江岸,逆行而上,將士的頭盔,映著晚霞,閃動著火焰般的大片流光,儼然是大軍來了。

馬上的灰衣相公先是一怔,緊接著不由微微地笑了。

紫臉大漢“啊”了一聲,勒往了馬大喜道:“李將軍來了!”一時喜極淚下。

他終於得脫仔肩,暫時卸下了單身護衛聖駕的千鈞重擔。

李將軍——李定國,延安人氏,字一人,與孫可望同投永曆帝,封晉王,可望反,李獨奉帝轉戰四方,入桂滇,大敗可望,卻不敵清兵,且敗且走,矢誌忠貞不貳。

永曆帝便是白馬上麵有病容的灰衣相公了。

紫臉大漢莫思成,原桂王府侍衛首領,後隨李定國,官居副將。

眼看著李將軍的勤王大軍,風起雲湧,彌天蓋野而來。

不經意,身邊的那個黃衣少年簡昆侖卻走失了。

時清世祖順治四年,永曆帝敗走桂南——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