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大瑞能活到古來稀的有幾個?
中秋佳節人團圓。
工坊特地放了半日假,讓工人們能早早回家,跟家人吃一頓熱鬧的團圓飯。
葛力、包小小兄弟六人攢了一個月工錢,從飯堂買了好菜好酒就翻山坳,找五哥過節去了。
玉溪村這邊也家家戶戶熱鬧喜慶。
金家原本打算每年來這邊住一段,把玉溪村當成休閑度假去處,沒成想來了之後住著就不想走了,如今一家齊整,也不用來回跑,直接在村裏過節。
金夫人顧芳華下午一直待在林家灶房,跟林婆子、張翠娥一塊做月團、點心,半下午的院子裏誘人香氣就沒消散過。
林江早上特地去買了幾個花燈,掛在院門、堂屋廊簷,給家裏添一份喜氣。
娃子們放學回家,遠遠的還沒進門就開始吸溜口水,肚子饞蟲翻騰。
這次細胳膊沒能擰過大腿,不說林家哥倆,就連百相也沒能先偷吃。
灶上一大鍋熱水早就燒好了,娃兒們被提溜著洗刷刷,換上幹淨衣裳。
百相穿上了阿娘準備好的淺綠繡花小襦裙,罩一件同色素麵褙子,兩個羊角辮解開,梳成雙髻,束藍色流蘇發帶,可愛又不失俏皮。
暮色盡,天際一輪圓月攀升天幕。
林、金兩家合一處慶中秋,沐浴梳洗後,於院中焚香拜月。
這是百相第一次跟家人這麽正式的過中秋,哪哪都覺得新鮮。
舊年因為水災,家中根本沒有慶中秋的心情,所以百相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中秋節要洗澡梳發穿小裙,掃庭焚香拜月亮。
跟在大人們身邊燃香拜月後,得了大人應允,娃子們立刻一哄而上,一手月團一手點心祭饞蟲。
大人們則圍桌而坐,小酌**酒,賞月閑話。
“葛力跟包小小兄弟六人都在工坊工舍住下了,幹活細心賣力,一個多月下來,沒出一點岔子。”金錢來隨意找話聊,找到了那兄弟幾人身上,樂道,“原本我還擔心他們進工坊會有什麽不適應,後來發現是我多想了,一天時間,兄弟六個就跟工人們打成了一片。”
林江也笑開,“工人們一到午時放工,就拉著他們幾個往飯堂吃飯,實際上一個個全在打聽當初審案的細節,如今徐老老狀師的大名已經傳遍十裏八鄉了。”
其餘人豎起耳朵,“咋個事?別賣關子啊!快說!”
“徐老嘴毒,聽說在衙門大堂,把員外爺那家子孫罵得,要不是有衙差鎮著,徐老真得被揍。”
“罵了啥?”
林江清清嗓子,學起徐老口氣說話,抑揚頓挫正氣凜然。
——“生而為人卻丟了人性隻剩獸性,你們還站在人間做什麽,你們該找個深山四肢趴地走!”
——“畜生玩意兒,別人越長大越開智,你們越長大越不開化,非要別樹一幟倒退走,春明燒紙供祖先,祖先都不屑收你們燒的紙錢!”
——“要不是大瑞有律法不可違,老夫這就送你們去見祖宗!”
——“都什麽東西,撕開人皮盡是磕磣,狗看到你們那張蛤蟆臉都嫌髒眼睛!”
林家一眾,“……”
金老爺子夫婦死掐自個大腿才禮貌的沒笑出來。
能不管不顧罵人罵個痛快的,大概也隻有徐老。
林大山忍笑忍得臉發紅,“我聽徐老說過一嘴,那戶豪紳子弟都是歪筍,欺男霸女強取豪奪在他們家一點不鮮見。徐老隻罵他們還嫌輕了,既不痛也不癢。”
“所以知府把他們跟曹武流放到一個地方,一個多月,聽說已經被揍十幾次了。”
百相跟小夥伴窩在一角聽得津津有味,歎為觀止。
吃完一輪,趁大家夥不注意,娃兒往懷裏揣上幾個月團,悄悄溜出了門,踩著月色跑去晏家。
晏家也在賞月。
一群人坐在前庭竹亭旁閑話,旁邊香爐裏柱香還在燃燒。
晏長卿也在,卻沒有賞月,而是坐在亭子裏,石桌上擺著透亮的照明燈籠,燈籠旁是幾盤造型精致的各色點心。
像是早知道有個小娃娃會來,就等著她過來一塊吃似的,盤子裏點心一塊未曾動。
“長卿哥哥!我來給你們送月團!”小娃娃腦袋在亭子圍欄外冒出,嗓音又脆又甜。
晏長卿還沒扭頭嘴角便先翹了一角,“百相送得可巧了,長卿哥哥這裏有很多點心,就是缺了月團沒有。”
聞言,小娃兒立刻把懷裏的月團掏出來一股腦往上遞,小手舉得高高的,“我帶了好多來,喏!給你吃!師父有一個,杜嬤嬤有一個,徐爺爺有一個,鬱伯伯有一個!徐姐姐有一個!莫一叔叔也有一個!剩下的全給你!”
亭子基台高,圍欄也不矮,娃兒站在下麵墊著腳舉高手,認真模樣映在柔柔月色下,讓人瞧著,心也跟著軟下來。
晏長卿把她遞來的月團盡數接了,俯身直接將娃兒隔欄抱進來,“好,我吃月團,百相在旁吃點心陪我,可好?”
百相眼睛彎成月牙,抖著小腳晃著腦袋,藍色流蘇也跟著一晃一晃。
她能吃!
她很能吃!
多多益善呀!
亭子外,圍桌而坐的全是大人。
徐老,杜嬤嬤,賈半仙,鬱恒,徐恩回。
聽著亭子裏一哄一聽,這場麵早就司空見慣了,大人們笑著搖搖頭,繼續閑話家常。
徐含章抿一口**酒,仰頭望月,笑歎,“人到七十古來稀,再有三四年我也是個古來稀了,隻是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這樣的月亮,還能看到幾回?這輩子跌跌宕宕沒什麽遺憾的,唯一遺憾就是恩回還沒成親嫁人,老頭還想親眼看著她出嫁呢。”
“祖父,好好的中秋夜,你說這些做什麽,掃興不掃興啊。”徐恩回嘴上輕斥,鼻子裏卻縈繞酸意,視線在祖父花白頭發上看了眼,很快撇開視線。
古語有雲匆匆百年,可是人世間,有幾人能活到百年?
能活一甲子,已經是長壽。
有幸再往前多走幾年的人少之又少,否則又何來“古來稀”?
祖父今年已六十有六,徐恩回心頭驀然升起無限惶懼,害怕要迎來這樣的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