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四十三)過夜

(四十三)過夜

阿沫對什麽都好奇,自然什麽都想學,在西海跟沅婆婆一起,也沒放過機會,耳濡目染到一些最基本的急救常識。她第一時間點了他的穴道,護住他心脈,然後便問他藥在哪裏,因為她覺得像他這樣的情況,應該隨身都會帶一些急救的丹藥,以防不測。

不過璟華之前倒還真沒什麽隨身的丹藥,一來天庭那個勢力的藥師從來不肯多浪費心思在他身上,二來他發作得也不像現在這樣頻繁,多數時候自己咬牙抗一抗,也就過去了。

正巧無涯今天剛剛煉了兩瓶送過來,想叫他帶在路上。他現在的情況,一個人孤身上路,真的是什麽時候客死他鄉都不知道。但無涯深知這個小師弟的脾氣,話不多,卻一字千金。決定的事,誰勸都沒用。

所以,他也不浪費這個口舌,反正勸了也不聽,不如盡力為他多做些準備。天地茫茫,他又重病在身,此次去找妙華子,根本是大海撈針。

他明白這點,他猜璟華一定更明白。隻是,世間很多事,就算明知不可能,仍還是要去做。

璟華神智還清醒,眼前的女孩兒,眼角還有淚,是為他急哭的,卻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蒼白的臉上逐漸浮現起欣慰的笑容,嗬嗬,她是很緊張,但又好勇敢,她長大了一定能做大事,不枉他教她一場。

他努力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極輕極輕道:“沫沫,別怕。”

藥在他的房裏。

他還是不忍讓她背,休息了一會兒後,執意要自己站起來,硬撐著一步步走回雲廬。

他走得十分勉強,每一步都氣血翻湧,前半段還咬著牙自己走,但不多久便實在撐不下去,身體的重量越來越多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力氣也不小,但他實在高太多,阿沫隻能環著他的腰,架著半拖半走。

隔著衣物,仍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徹骨涼意,似乎還在輕微顫抖。他貼她很近,清淺的無規律的呼吸就在發端。她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寒梅冷香,混著淡淡藥香。

她努力挺了挺身子,讓他靠得更舒服。從認識到現在,一直是他在教她,似嚴師,似慈兄,更似益友,如今卻看到他陡然虛弱的樣子,讓她突然心生一種異樣,覺得兩人反了過來,自己一夜間長大,值得被信賴,被依靠。

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近半個時辰。等回到雲廬,阿沫已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房間,卻根本無暇細看,扶著他走到內間,將他半靠在床榻上。她知道他病發時應該盡量保持平臥,但一平躺下來,他似有若無的呼吸便更加艱難,隻好將他半靠著。

“璟華,藥在哪裏?”

他的眼神已近迷離,但仍竭力保持清醒。唇角邊不時溢出血絲,清俊的側顏因為過分蒼白而淡化了原本冷硬的線條,甚至顯得柔軟。

他已經說不出話,纖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費力地抬手,指了指窗下桌案的方向。那裏有幾個白玉瓷瓶,有的是平時吃的,有的是病發時救命的。

阿沫點點頭,立即走過去,麻利地從瓶裏分別倒出幾粒丹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拿來喂他服下。

他已經不太咽得下去,無涯似是也考慮到這些,所以煉製的丹藥遇水即化。她倒了些水,將丹藥化開,喂他慢慢喝進去。隻喝了一小口,便止不住咳嗽,小小一杯,分了好幾次才喝完。

璟華喝了藥,便昏昏睡去。阿沫依然不敢鬆懈,搬個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相識已久,她卻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周圍很安靜,月下清風習習,蛙鳴陣陣,天地間似乎隻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她握起他的手,放在手心裏輕輕暖著,突然有種感覺,仿佛這個世界隻剩他倆孤零零的相依為命。

直到天快亮,他的呼吸終於漸漸平緩下來,唇色雖依然蒼白,但終於不再是可怕的紫色。

阿沫這才籲了口氣,放下心來。她這一夜一直揪著心,盯得眼睛都酸了,生怕自己一個疏忽,他的情況就出現惡化,那感覺就像一百年那麽漫長。現在看他終於脫離了險境,才覺得無法抵擋的沉沉倦意鋪天蓋地襲來,忍不住連打幾個哈欠,趴在他床頭,頭一歪就睡熟了。

等她睡著,璟華就睜開了眼睛。

他一直都很淺眠,病發時身上又痛楚難當,怎麽可能真正睡熟?他不過舍不得她擔心,便裝作服了藥好轉熟睡的樣子,沒想到她還是不放心,硬撐著照顧了他一整夜。

璟華看著她,她真的是個孩子,除了眼睛大之外,什麽都小小的。她竟然還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裏暖著,他輕輕抽出來,發覺她的手也好小,才他的一半大。

可是,這個小小的女孩兒卻不簡單。

她看到自己病發,不但未慌,反而當機立斷點了最要緊的幾個穴道,護住自己心脈。若說她曾學過醫,知道該怎麽出手急救倒也罷了,可為什麽她點穴用的,竟是師兄的獨門手法!

桌案上放著一排藥,有的是平時服用,有的是病發時用,她僅用鼻子聞了聞就知道該吃哪種,吃多少,而且絲毫不差。

師兄設在竹林中的風揚截地陣,是前一任師父藥師佛菩薩親授,縱使是他軒轅璟華,也不是說破就能破的,可她第一次來,就看也不看地隨便走了進來,熟得跟在親戚家串門似的。

他歎口氣。

沫沫,你到底是誰?

夜間風深露重,她蜷成個小貓似的,本來就沒多大的人,看著更是隻剩一點點。他望著她,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掙紮著坐起。剛發過病,身上沒一點力氣,但仍是咬咬牙下了床, 又將她抱到**,蓋上一方薄被。

她熟睡的樣子如此可愛,白皙肌膚透著健康的淡粉,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嬌嫩欲滴。他的雙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他就這樣望著她,目光不舍移開。

相識數月,她早已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他的心裏,雖然一再警戒自己不可貪戀,但情絲牽絆卻如同幽暗山澗中,在雨後瘋長的野花,一不留神已鋪天蓋地。

他知道她是西海蒼龍的小公主,也是青瀾的小妹妹,但一個養在深閨的嬌滴滴的女孩又怎麽可能會熟知師兄的那些手段?那可是藥師佛門下弟子的獨門絕學!

沫沫,是你藏得太深?還是真的太單純?

阿沫醒來的時候,已是天光大亮。

她伸了個懶腰,以為自己還睡在山水間的閣中。睜開眼睛,有點迷惘地望了望周圍陌生的環境,這才慢慢想起昨晚發生的事,立刻嚇醒了——

自己睡在璟華的**!

而璟華正坐在案前,看著一本書。

阿沫本要叫他,剛掀開一個角卻又改了主意,重新鑽進被子裏,偷偷瞧他。

窗外的陽光不是太猛,給房裏灑進一層不溫不火的淡金。他已換過一身幹淨的衣服,安靜地坐在陽光裏頭,身前身後都是自己鋪下的剪影,白衣素袍,墨發如緞,俊朗無雙。

他側對著自己,看得專心。昨夜的蒼白疲弱還隱約可見,但除去臉色不好外,仍是風華綽約,絕世容顏。日光下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瞼下塗上淡淡陰影,眉頭不時微蹙,似是鑽研書中妙理。

他,真的很好看呢。就算是蹙眉的樣子,也十分好看。

阿沫蒙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是生怕一掀開被子,自己心中的那些甜蜜羞澀的小念頭就會暴露,被他發現似的。

這是他的屋子嗎?

那這就是他平時睡的床,蓋的被子咯?

阿沫吸了吸鼻子,唔,沒錯。這被子上也有著淡淡的冷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好聞。隻是……阿沫皺了皺眉,這被子未免也太薄了,難怪他身上總是冰冰涼,連一絲熱氣都沒有。

窗外惱人秋風吹來,璟華不禁掩唇輕咳了幾聲。他想著阿沫還在睡,怕她著涼,便起身關了窗子。再一回頭,正發現她目不轉睛看著自己。

璟華莞爾,“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