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第五九九章決裂

[]第五九九章決裂】

一甘總督府花廳外劍拔弩張,花廳內雖不見刀光劍影,卻更加讓人緊張。

沈默看一眼一邊案台上的更漏,微笑道:“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錦衣衛宣大千戶所正在連夜審訊。天一亮,我就專年千戶那裏,拿錦衣衛的問訊記錄”當然我絕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相信皇上也不希望

眾人連連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宣府這邊情況複雜,而且對手又是凶悍的蒙古鞋子,那可不是東南的矮腳僂人能比的就是,別看譚綸、戚繼光、俞大獄這些名字叫得響,那是跟臭棋簍子下棋,姓子裏拔將軍,真要到了咱們這虎狼之地,那可就包子破皮露了餡。”說這話的。是那邢將軍。

“歇後語不少啊。”沈默笑著對邪將軍道:“蠻有學問的嘛

“哪裏哪裏邢將軍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何避免大家都不願看到的局麵?”沈默麵色一正道:“就看如何過去這一關了

“請大人多多美言了。”眾人連忙作揖,還擠眉弄眼道:“當然不會虧了大人的。”

“嗬嗬,好說好說”。沈默一擺手道:“好話我一定會說,但你們也聽到了,這次鐵證如山,朝廷又下了決心,想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是不可能的。”說著目光炯炯的掃過眾人道:“關口是。得給我個。朝廷能接受的交代。”

眾人輕聲道:“請欽差大人明示”

“嗬嗬,比如說。這次的責任總要有人承擔吧。”沈默笑笑道:“而且得承擔得起。”

此言一出,一直悶頭裝蒜的路楷終於忍不住了,一下蹦起來,指著沈默的鼻子大罵道:“姓沈的,你幹脆直接說,讓他們把大帥和我供出來,不就得了!還用得找這麽拐彎抹角?!”

“這話說的”沈默微微搖頭道:“也為免有些自視過高了吧?”雖然後手段沒說出口,可大家都聽明白了一你區區一化品巡按,有什麽資格為宣大山西的亂局負責?

路楷的臉漲成豬肝色”不知是被氣得、還是羞得,反正罪魁禍首是沈默總沒錯。

沈默這才緩緩起身。眉頭微微皺一下,旋即舒展開來,微笑道:“諸位不妨考慮考慮。本官去隔壁等著,誰想好了,就過來跟我說道說道。”

除了楊順和路楷,其餘人趕緊起身相送,沈默卻先走到書案前,劉做筆錄的陳府台道:“下麵的就不用記了。”說著又讚一句道:“好字!在《龍門二十品》下了苦功夫吧!”

陳府台聞言擱下筆。高興笑道:“下官的愛好就是臨魏碑,倒要請大人雅正。”

“我的字可不如你”。沈默謙遜笑道:“改天定要去府上請教陳大人。”

“哪裏哪裏”陳府台誠惶誠恐道:“相互指教,相互指教。”在如此緊張的節骨眼上,沈默竟然認真探討起書法問題,讓眾人充分感受到了他強烈的自信,也更加對他的話,確信不疑了。

將陳府台寫就的筆錄拿好,沈默朝眾人笑笑道:“我就在隔壁等著,來得越早的,我就越高興”然後看一眼桌上的沙漏道:“還有一個。半時辰了,過時不候。”便擺擺手,示意眾人不必送,吃力的邁步出了花廳。

大門一關上,便聽裏麵傳來路楷憤怒的聲音道:“大家不要聽這個。瘸子挑唆,他這是想讓咱們起內訌,讓咱們自己打敗自己!”

沈默在門外聽的清清楚楚,氣得炸了肺道:“這個路楷,簡直是活膩歪了。”

“是啊,就是他在這裏麵瞎攪合!”三尺接話道。

“我不是說的那個。”沈默搖頭道,又含糊的說了句什麽,三尺隻聽到,好像是“敢罵我瘸子,之類的。花廳外燈火透明。圍滿了鼠灰色的總督親兵,沈默才發現。自己沒法去隔壁。

年千戶的心腹吳強。帶隊隔開了花廳與鼠灰色的總督親兵,見沈默從裏麵出來,他趕緊過來行禮道:“這些人死活不走。讓大人受驚

沈默站在台階上。低頭看著那些疲憊而茫然的麵孔,微笑道三“都回去睡吧,這麽晚了,都困壞了吧。”

有道是“先敬羅衣後敬人”那些親兵見他雖然年輕,卻身穿緋色官袍,都很是敬畏。沒人敢口出不遜。領兵的千戶禮貌性的問道:“敢問,您是欽差大人?”

“是啊”沈默笑道:“此玄我代表皇上。你們是不是該行個禮呢?”

領兵千戶真想抽自己,心說:“我多嘴多舌幹什麽?。但人家欽差大臣的身份亮出來了。不用他下令,那些親兵們便稀裏嘩啦的跪下磕頭道:“給皇上請安,給欽差大人請安。”

沈默笑容可掬道:“皇上的安我肯定捎到,我的安。就免了吧,都起來吧。”見欽差大人集奇的和藹,眾親兵怎麽一護示起敵意來,聞言紛紛道謝,從地卜爬起來。看他的眼有用得格外親近。

沈默便對眾人笑道:“楊大帥是二品大員,宣大總督,誰敢動他分毫?所以啊,你們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反而會讓人誤以為,你們大帥要違抗朝廷”都散了吧,不要給他添亂了。”當兵的本來就簡單,看著那飛魚服上似龍的圖案就膽寒,現在聽了沈默的話,立剪打起了退堂鼓,相互間看了又看,但誰也不敢先走。

沈默便下令道:“來。都聽我的口令向後轉!”“嘩啦啦,一片兵甲摩擦聲,竟有大半親兵聽話的向後轉,剩下小部分人,見大部分都轉了,便也跟著轉身。

見轉眼間部隊便失去了控製,那領兵千戶都看傻了,隻聽沈默接著道:“目標營房,前進,走”。親兵們沒聽見千戶大人反對,便排著隊從兩側門離去了。

不消一會兒,就隻剩下那千戶一個,苦著臉問沈默道:“大人,您能保證我家大帥的安全嗎?。這屬於事後補救的範疇了。

好在沈默很隨和。點點頭道:“本官向你保證。”

那幹戶這才垂頭喪氣的走了,到了門口時,回頭看一眼,不禁苦笑道:“這都算怎麽回事兒?,

吳強瞪大眼睛。看著沈默三言兩語,便將外麵守了一夜的總督親兵打發走了,對邊上的三尺小聲問道:“大人太厲害了!怪不的京裏的太保爺爺們,都對他推崇備至呢。”

“這才哪到哪?”三尺與有榮焉,撇撇嘴道:“厲害的你還沒見過呢。”

“少吹牛”。沈默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聞言回頭對吳強道:“別聽他瞎說,這人不大著調。

說完便進了隔壁一間。

望著沈默消失的方向。三尺朝吳強一伸大拇哥道:“厲害吧?這聽力,無敵了!”說完跟著進了那間房。

吳強看著三尺得意洋洋的樣子,暗笑道:“你也無敵了”沈默進了隔壁房間,才發現這是一間供客人娛樂的房間,用了很多的黃梨木、紫檀木。布置的典雅華貴,琴棋書畫樣樣都有。

裏麵早點起了炭幕。炭盆邊紋絲不動坐著個人,竟然是沈默口口聳聲,正在連夜審訊宣府軍官的年永康。

年千戶的眼睛是閉著的,沈默以為他睡了,便放輕腳步,卻見他一下睜開了,兩眼中一點困意都沒有,沈默笑問道:“沒睡啊?”

年永康搖頭笑笑道:“這種時候哪能睡著?滿腦子都是,萬一失敗了怎麽辦?”

“失敗了就真那麽幹!”沈默坐在他對麵,反複椅著雙手道:“不過我敢跟你打賭,他們會招的。”

“大人說的當然不會錯。”年永康輕聲道:“有線人看到,楊順最親信的衛隊長,今天下午關城門前,出城往西北邊去了。”

“西北邊?”沈默輕聲道:“板升?。他之所以能夠料敵先機,攻其不備,除了天賦和經驗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對情報的重視在插手任何事情前。他都會進行大量的準備工作,撥集對方的情報,以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次雖然來得倉促,沒法提前準備,但一下午的時間,足夠他對宣大的情況,了解個大概了。

“是的年永康憂慮道:“老夫人和兩位公子,還在板升待著呢,您說這兩件事,有沒有聯係?”

“不好講。”沈默皺眉道:“不過趕緊把他們接回來是正辦?”說著嘖一聲道:,“怎麽跑去板升了?”

“當時卑職也是嚇壞了,唯恐她們被總督府抓住,所以才送去那地棄避難。”年永康小聲道:“我這就去把他們接明來

“嗯”沈默點點頭,道:“以免夜長夢多。”

年永康被他嚇著了。罵一聲道:“最煩拿女人和孩子做要挾的,一點格調都沒有。”

沈默聞言笑笑道:“也許咱們過度緊張了。”

“不管怎麽樣”身為一個。合格的錦衣衛,年永康不容許有絲毫的大意:“卑職已經派了人手,隻要他一回來,立馬就把他抓起來!”又怕沈默迂腐,不同意這樣做,他又添一句道:“這節骨眼上,小心沒大

沈默自然無不同意道:“你是這方麵的行家,當然照你說的辦。”慎重作出的決定年永康告訴他,宣府城內存在著強大而穩定的潛勢力,這股勢力並不隸屬於任何一派,而是自成一派,隻為自己的利益負責。

任何人,哪怕是堂堂總督,想要在這裏順順當當做點事情,就必須跟這些人妥協,否則必然處處受阻,寸步難行!

這並不是宣府獨有的政治生態,事實上,從遼東到宣大山西、到陝甘三邊,隻要有軍鎮的的方,就必然有條況。因為從朱亢璋定下世襲軍戶製度那天蕤,就注勉乙小”家誤會一直統領九邊之軍。百多年來,各地的世襲武將世家又相互通婚,更強化了這種關係,”雖然因為政治地位低下,不能掀起什麽風浪,但在他們的地盤上,誰也沒法取代他們!

當然,宣府的情況又有些不同,因為這裏一直是與蒙古人貿易的中心,所以山西商人常年經營在此,他們通過拉攏賄賠以及聯姻,成功的與武將們融為一體”其實雙方也是各取所需,軍隊需要商人們采買各種軍需物資,商人們需要有軍隊的保護,才能大膽跟蒙古人貿易。

至於文官們,他們早就沒了操守,深陷其中,其實已經半商半官了

但讓沈默欣喜的是,這個文武商相互勾結的集團,竟然跟嚴黨的關係並不親密。雖然絕對稱不上敵對,但是若即若離,並不接受嚴世蕃的招安,甚至還因為某些原因,跟楊順的關係鬧得很僵。

沈默敏銳的察覺。這是一個,突破口。所以毫不猶豫策戈了今夜的反客為主,在酒席上、當著楊順的麵,對那些文官武將許諾,隻要揭發首惡,便保其餘人等無事。

很直白的一招“挑撥離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但沈默賭的就是他們不在一條船上。遇到危險便會各顧各的!

所以路楷雖然對他的算盤清清楚楚,但無奈人性如此,這些年楊順又沒好好念經。遇到事情怎麽求佛?為了能說服大夥一致對外,路楷好話說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卻換不到哪怕一點積極的回應,氣得他一屁股坐在楊順身邊。咕嘟嘟喝一肚子涼茶,對他道:“大帥,你也說兩句嘛。”

楊順麵如灰土。枯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愣是沒聽清路楷的話,聞言愣神道:“你說什麽?”路楷隻好再說一遍,他這才“哦。一聲,無奈的看著那些神色飄忽的官員,道:“諸位,做人不能隻看一時,他姓沈的雖然囂張一時,但大明終究還是嚴閣老家說了算,你們今天要是把我倆賣了。就不怕小閣老秋後算賬嗎?”

路揩點點頭,跟著附和道:“諸位不要忘了,大家都不幹淨,拔出蘿卜就會帶起泥。誰要是覺著自己不怕帶,現在就可以去隔壁,舔姓沈的屁眼去!”

眾人還是不作聲。終於把路楷逼急了,抓住邊上人的肩膀道:“你倒是放個屁啊!”

“葉”。那人吃了一肚子蘿卜,腹中本就真氣蕩漾,被他一激,果然放了個響屁。

眾人先是一陣愕然。旋即忍俊不禁,都吃吃笑起來。

“笑個屁!”路楷惱羞成怒,一腳踹到了椅子,手臂繞圈指著眾人道:“是同進退,還是死道友。給個痛快話吧!”

便有人想要啟齒。卻又聽路楷道:“但我醜話說在頭裏,你們要是不仁,我們也就不義了。非把知道事情,一股腦說出來不可!”

此言一出,想開口的也不敢說了,隻好繼續耗下去,,“喔、哦、喔雞叫頭遍了,外麵雖然漆黑一片,但眾人知道,天快亮了。

眾官員相互看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那陳府台終於起身,朝楊順和路楷分別提拱手道:“大帥,路大人,咱們平日裏其實交情不錯,不到萬不得已,兄弟們還是會站在二位這邊的。

楊順變了臉色。網要開口,卻聽路楷冷聲道:“說,讓他說下

!”

避開路楷那要殺人的目光,陳府台幹咽口唾沫道:“但是現在”那邊軍營已經被抄了,錦衣衛的手段咱們也知道,就是個鐵人,也能撬開口,到時候那些人招了。大帥和路大人一樣沒法過關。我們還得跟著倒黴一”

邊上又有人插嘴道:“而且那些被帶走的,都是我們的親朋好幕,要是我們不想法救他,他們可就是個死啊!”

話說開了。眾人再無顧忌,你一言我一語,各有各的說法,但都是一個意思一死道友不死貧道,您就認了吧。

“難道不怕我們把你們的事情招出來?”楊順瞪著眼睛道:“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哈哈”那邪將軍嗬嗬笑道:“您以為朝廷不知道我們幹了什麽?錯,兵部、內閣、皇上都一清二楚,上百年來都容忍了,就不信這回忍不了!”

“你們”楊順氣得臉都紫了。

“大帥,別跟他們浪費口水了!”路楷起身,走到門邊,打開廳門道:“既然你們決心已下。那就請走吧,隻是以後別再回頭求我們!”

小小的第一更。羞愧的第一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