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祝你和歐陽小姐新婚快樂
香江機場。
隔著一扇安檢門,女生踮腳笑著揮揮手,揮了手又覺得不夠,手指並攏湊到唇邊,笑著遞出一個飛吻。
男人看著她漸漸走遠,倏忽不見。
“夭夭!”安靜的病房裏突然傳出一道嘶啞的大喊,程牧猛地坐起身,睜開了眼睛。
“二少。”黎管家正好推門而入,一進來就看到他大汗淋漓的樣子,歎口氣溫聲問,“你覺得怎麽樣了?”
怎麽樣?
他很不好,非常不好。
程牧垂在身側的一隻手下意識握成拳,重重地抵著床,啞聲問:“黎叔,幾點了?”
“七點多,東子下去買晚飯了。”
程牧點點頭,不再言語。
黎管家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勸說道:“十九天了,夭夭她……節哀啊。”
他一句話說完,自己先紅了眼眶。
那一位,流落在外十幾年,眼下回家還不足一年呢,人生剛剛展開,春風得意,一片璀璨。誰能想,這突如其來的禍事能奪走那麽年輕的生命呢,尤其這件事還和二少脫不開關係。
海浪席卷上岸,劇組裏其他人都沒事。如果不是因為金佑安,陶夭眼下也已經回國等著當新嫁娘了。婚期在三月二十九日,算起來也就剩一個月,眼下卻著實沒法收場了。
二少這情況也不好。
年紀輕輕的,早生華發、滄桑浸染。
國內老爺子急得不得了,畢竟這是他和前夫人唯一的孩子,可著急頂什麽用呢,這人眼下心裏除了那一位,再什麽也沒有了。他甚至擔心,他這樣纏綿病榻一段時間,喪失了求生意誌。
這感覺其實是有點誇張的,可他到了這個年紀,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一夜白頭呢。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每天機械地找人那副樣子,實在是想起來就讓人揪心。
黎管家正想著,突然瞧見病**程牧又動了。
他一手拔了輸液管就往出走。
“哎!”黎管家連忙繞過床尾,攔著人說,“你這是準備去哪呢?醫生可說了,重度肺炎不能輕視,你這還四十度高燒沒退呢!”
“我沒事。”
“阿牧!”黎叔一把扯住他,語重心長道,“你這樣子能去找人嗎?先不說夭夭,就你自己都撐不住。身體再好那人也不是鐵打的,連續十幾二十天覺都沒怎麽睡,你這樣遲早垮掉的。”
“我不能讓她在海裏。”程牧突然說了一句。
他嗓音低沉嘶啞,飽含苦痛:“她不會水,在水裏待不了多久。黎叔,她不會水。”
那丫頭不會水。
以前雖然有點逆來順受,可眼下嬌氣著呢。
要是自己不趕緊將她找到撈上來,她下次入夢,不曉得要怎麽生氣發脾氣了,又得好一通哄。雖說自己也樂得哄她,可即便要哄她,還是不忍心讓她在冰冷冷的海水裏。
冬天這氣溫,多冷啊。
她怕冷,平時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出事的時候卻隻穿著一件旗袍,哪能禦寒呢。
連理枝、生死樹。
他其實的確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不敢想象。
這麽久以來,剛才是他第一次夢見她,夢見的還是兩個人分別時候她的樣子,像一個不詳的預示。
“阿牧?”邊上,黎叔憂心忡忡地喚。
程牧穩穩心神,朝他說:“我還得再出海一趟。”
出海出海,這段時間不知道出海多少次了,有用嗎?現在這幅鬼樣子還提什麽出海!黎管家簡直正控製不住想吼他,門外突然傳來了兩道腳步聲,緊接著,徐東沒敲門就直接進來,著急地道:“二少。”
程牧就站在床邊,看著他嗯了一聲。
徐東深呼吸,聲音僵硬而急迫:“陶夭可能還活著。”
“……”
病房裏靜了好幾秒。
程牧愣在原地。
黎管家不可思議地問:“什麽?”
“是這樣。”徐東看一眼邊上跟來的女生,將她介紹給程牧,“這是前年227案那七個女生之一,具體怎麽回事兒讓她說吧。”
227案?
黎管家不太了解,程牧卻一清二楚。
他目光定定地對上女生的視線。
那一瞬間,看著他的女生湧出了兩行熱淚,太失態,她連忙抬手抹掉眼淚,在口袋裏找紙巾。
怎麽能想到,他成了這個樣子?
記憶裏最初遇見時那個臉色冷峻高大挺拔的男人,後來意外從網上再看見,偷偷關注著的那個高高在上卻偶爾有笑容的英俊男人,他給人的感覺,永遠是安全可靠堅不可摧的。
瘦了。
一臉病容。
頭發都白了好些。
女生拿了紙巾擦,卻不頂用,眼淚越來越多,最後,她一手捂住嘴,轉身跑門外去了。
房間裏三個男人齊齊愣神,徐東轉個身追了出去。
又過了幾分鍾,女生跟著徐東再次進來。
程牧已經坐回到了**。
他不關心這突然出現的女生為什麽哭,也想不到那裏去,滿腦子都是徐東那一句:“陶夭可能還活著。”
那丫頭可能還活著?
可能嗎?
他不敢相信,因而一直靜靜地坐在床邊,麵無表情,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絲絲竊喜的表情,怕自己感覺到那是一句幻聽。
可,似乎不是。
他強迫自己,冷靜地聽著女生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女生總算說完,語調也慢慢平靜了:“就是這樣。漫畫和小說都是從監獄裏傳出來的。我讓可可旁敲側擊了一下,可她說她爸爸也不知道那個女生犯了什麽事。是盛廳長親自將人關進去的。我懷疑,他可能是受自己女兒所托。”
“……盛雅朵?”徐東遲疑地問。
年輕女孩抿緊了唇,聲音低低:“她可能喜歡上程老板了,一時鬼迷心竅,想代替歐陽小姐的位置。”
“這都是你的猜測?”程牧問出了見麵後第一句話。
他聲音沙啞,好像聲帶都撕裂了。
女生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再不說話了。
是她的猜測,可她覺得自己這猜測應該沒錯。且不說那些漫畫和小說都高度契合這兩人的故事,單是盛廳長關人這麽一個線索,也能佐證她的想法,合情合理。
她和盛雅朵遭遇同樣的事。
這一年多,從她偶爾在網上認出程牧,便瘋狂地搜集關於他的一切消息,甚至愛屋及烏,慢慢地喜歡上了他的女孩。r國是傷心地,她原本打定主意一生都不會過來,去年卻因為他,申請當交換生。隻因為,這裏雖然是她的受害地,卻也是她獲救的地方。
她在這裏,遇見程牧。
她會傻乎乎地回來r國,盛雅朵也可能做另一個傻子。
女生坐在靠背椅上,眉眼間染著一絲感傷。
房間裏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看著她,同時,都在心裏默默地整理著她說出的所有信息。
這個女生是227案之中,來r國旅遊的受害大學生之一。去年,她在網上意外地認出了程牧,之後便順理成章地粉上了陶夭。作為一個資深的cp粉,她幾乎知道這兩人流傳在網上真真假假的所有事。也是去年,她申請當了交換生,過來r國迦市學習,寒假也沒有回去。沒回去的這時間裏,她給一個高中生當家教,教中文。
這個高中生有著小女生很尋常的愛好,漫畫和小說。
十天前開始,她經常拿著一些紙張看,說是他老爸帶回來順手放在她書桌上的。再到五天前,她又開始打印了一些小說讓她看。問題就出現在這些漫畫和小說上。漫畫和小說很容易讓熟知陶夭和程牧故事的人聯想到他們。尤其漫畫的第一話,便有關玫瑰花。
女主是小演員,男主送花到劇組,女主花粉過敏,被抱去打針。
這一個小故事先前從《皇貴妃》劇組泄露出來,一度在cp粉絲群裏廣泛傳播,惹人一樂。
至於那幾萬字小說開頭,正是漫畫的另一個版本。
小說創作比漫畫容易許多,短短五六萬字,影射出的人物和故事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
做家教的這女生留了心,好奇地問女高中生。
高中生性子爽落,又纏著自己老爸去打聽。最後兩人便知道,盛廳長往監獄裏送了個華人女孩,正好分給她爸爸看管。女生好像也沒犯什麽錯,反正待遇在監獄裏是獨一份。
這女生長得漂亮又喜歡畫畫,可惜無人欣賞,在她的央求下,高中生的爸爸想到自己女兒正巧喜歡這些東西,便索性將漫畫帶回家給自己女兒看,也算給坐牢的女生找了個讀者。
隻能說,無巧不成書。
程牧收回思緒,看向女孩:“這個獄警,能想辦法帶我們見見嗎?”
女生微微愣一下,還來不及開口,又聽見他說:“恩德無以回報,無論是不是夭夭,酬金方麵……”
“程先生。”不等他說完,女生突兀地打斷他,“我不是為了酬金過來的。隻要能幫到你們一些,我就很開心了。”
她沒說自己多用心,也沒說自己找過來多麻煩,單是這一份報恩的心思,足以讓人動容了。
程牧露出這些天第一個笑容,誠懇道:“謝謝。”
——
夜深人靜。
程牧等人從中年獄警家裏出來。
他握著一遝手繪漫畫和一遝打印出來的兩譯文稿,心緒湧動,久久無法說出一句話。
邊上,徐東準備送當家教的女生回去。
女生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站定在他跟前說:“我是宋繁。”
“?”程牧定定神,抬眸看她一眼。
女生露出一個有些拘謹的微笑:“宋朝的宋。繁華的繁。以後應該沒有機會再見麵了,祝你和歐陽小姐新婚快樂,白頭到老。”
程牧第一次覺得,這世上的姑娘也有可愛的一麵,他微微頷首,語調沙啞:“謝謝,也祝你此後幸福。”
女生朝他彎腰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程牧目送她上車,收回目光,朝邊上黎管家道:“聯係一下華夏駐r國大使館。”
“現在?”黎管家想了想,道,“快淩晨了。”
監獄裏的人已經確定是陶夭無疑,這半晚上也不可能出什麽意外,淩晨去聯係,不曉得是否妥當。
黎管家正想著,聽到邊上程牧又道:“就現在。”
“那我盡量聯係。”他點點頭,去邊上打電話了。
也就在這時,程牧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一眼,赫然是歐陽璟的電話。正好,他也正準備打電話過去。程牧很快接了電話。
那邊歐陽璟先開口說了一通,停下後道:“我已經找人守在了盛家別墅外……”
“讓你的人小心點,不要打草驚蛇。”程牧對他說,“夭夭具體在哪我已經知道了,正準備聯係大使館。電話裏不要多說,隨後我給你手機上發個地址,到那裏匯合。”
“……好。”歐陽璟頓了一下,說。
程牧掛了電話,長鬆一口氣。
——
翌日,上午九點。
一眾人等在監獄外一家酒店裏。
整整一宿過去,所有人一點困意也無,還有些激動。
十點鍾,大使館工作人員到了酒店,隨行的,還有迦市市長以及這段時間一直在迦市,視察災情的一位國家級領導人。
前年227案轟動一時,這件事由華夏駐r國大使館施壓,又直接牽扯上公安廳長,茲事體大,市長一思量,也就上報給前來視察的更高級領導了,一次解決,一了百了。
幾波人在酒店裏臨時碰了一個麵,大抵將情況落實後,直接由中年獄警引領,一起去監獄。
下電梯時,獄警額上直冒冷汗。
幸虧他沒有給廳長通風報信。廳長雖說對他有點恩惠,將這件事交給他也是因為信任,可他哪裏能想到,他不過就是一時心軟又想到自己寶貝閨女正好喜歡漫畫,而那個女生又畫的不錯,他才將那一遝塗鴉帶回去的。
畢竟,那姑娘畫的東西都挺漂亮的。
誰能想,捅出這麽大簍子!
昨夜這男人突如其來,恩威並施,硬生生將他逼得沒辦法,隻能有什麽說什麽了。
感覺廳長這下要完了。
就為了關押的那麽一個女生,人家那邊大使館和他們市長一起來找人了,這不要命麽!
中年獄警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差點一腳踩空。
一眾人到了酒店外,低調上車。
徐東拉開了越野車後排車門,程牧正準備上,目光掃過倒車鏡,突然愣了一下,停在車外。
他這一停下,停了足足好一會。
已經上車的大使館工作人員落下車窗,客客氣氣地喚:“程先生?”
程牧收回思緒,看向他,想了一會兒,聲音沙啞地問:“不好意思,煩勞等我半小時。”
被派來的工作人員:“?”
雖然沒說話,眼神裏卻是詢問的意思,仍舊很客氣。
程家+歐陽家的事情,上頭非常重視。拋開陶夭作為公眾人物在國內的影響力不說,這事情因227案而起,本來也茲事體大。聽完情況他都想給那一個盛小姐一點苦頭嚐嚐。
大使館來人在心裏歎口氣,便聽到程牧聲音平淡地說:“半小時,我染個頭發。”
“……”
“?”
“!”
周圍所有人在經曆了這麽一個心路曆程後,詭異地沒人說話了。
十分鍾後,迦市市長和那一位視察的領導麵無表情地坐在轎車裏,聽邊上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滿含歉意地用著流利的r國話解釋說:“不好意思,程先生這情況比較特殊。他比自己未婚妻大足足十二歲,原本就是老夫少妻。眼下您們也瞧見了,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在找人,他頭發都花白了。我們華夏有一個詞語是近鄉情怯,大抵就是這麽一種心情了,請千萬體諒。”
迦市市長遞過去一個微笑。
大領導歎口氣,莫名地,有些不想講話。
------題外話------
肥章哦,爪爪敲掉了。
算驚喜麽?
有月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