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你,好不好

第18章

第18章

午夜將過,我裹了個大棉襖奔去七中操場放煙花。

遠遠地看見林佑點燃了一隻地上的圓筒,羅依然在一旁看著他放焰火,笑著說:“林佑,你當心點。”

他遞了一枝煙花給她,火花很眩目。

“張揚,想什麽呢,快過來。給你留了個大的。”林佑看見我,大聲招呼我過去。

我走過去,看見地上擺了幾個大焰火筒,從包裏掏了打火機準備去點。林佑拉住我,“等等,我來。你點的話指不定要把七中炸了。”

我低聲咕嚕了句:“過去這麽久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記仇。”

林佑低下頭來看我:“哦?那你把那時候給你燒破洞的羽絨服,補好了還我。”

我說:“那羽絨服就跟燒過的蜘蛛網一樣,要真能補好我可以上天做七仙女了。”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含笑道:“行了,你在一邊看著吧。別添亂。”

我和羅依然坐在操場的看台上,看著林佑把下麵的煙花一個個點燃。

他看著我笑了笑,很燦爛。

我想起大一那年年三十,也是來操場上放焰火。我點了引線,卻半天沒反應。群眾普遍認為它熄火了,我湊近去打算再點一次的時候,那焰火筒“蹭”地冒出火星來,我被嚇壞了,立馬撒手大叫著往旁邊飛奔,一邊奔一邊不忘把手裏的東西往後頭扔。

那時候我手裏就一個東西,林佑的外套。

那件羽絨服犧牲地無比壯烈,以至於之後的這麽多年,大家放煙花的時候都勒令我站在十裏開外的地方,遠遠地觀望。

操場上放煙花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三點左右的時候,周子良出現了,他兩手插在口袋裏,有點尷尬地走過來。

羅依然對他不自在地笑了笑,說:“新年快樂。”

周子良低頭踢了塊石子,勉強牽了牽嘴角以做回應。

我接了個電話,是謝冉打來給我拜年的。

她說:“張揚你等等,謝君昊有話對你說。”

我還沒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頭謝冉對謝君昊說:“我給你的小情人打通了電話,來說兩句吧。”

然後就是謝君昊對謝冉說:“……我回房睡覺,謝冉你請自由的。”

謝冉喊了兩聲:“別走啊,今天晚上除舊迎新呐,你讓張揚把舊的蹬了,張開雙臂迎接你啊。”

那邊謝君昊沒了聲音。

接著聽見謝冉喊了一聲:“媽,這個就是我和你提過的那個小姑娘,特別有藝術修養的那個,有一回謝君昊還帶她上北京我的房子那私會呢。你要不要和她說兩句?”

我全身一個哆嗦,心驚膽戰地趕緊把電話掛了。

轉過頭來的時候,林佑站在我身後,挑著眉毛問:“你老板的電話?”

“不是,一個朋友。”

他抵著我的額頭笑著說:“追求者?”

我開玩笑說:“那是,一定要讓我在新的一年除舊迎新,站在黃浦江邊敞開懷抱接受他。”

他在我額頭上彈了一計:“哪個不開眼的敢看上我女朋友?”

“你這話有邏輯問題,看上你女朋友的就不開眼了?”

他笑了笑說:“我看上你的時候,你還不是我女朋友。”

我們四個人並排坐在看台上,周子良和羅依然兩人一言不發,氣氛完全僵掉。

我想著活躍一下氣氛說:“周子良,你唱首歌吧。”

他沒有回應。

我扯了扯嗓子說:“你要是不唱,那我就唱了。”

周子良倒抽一口氣說:“那還是我來唱吧。”

我也不知道周子良唱的是什麽歌,是首傷感的小情歌,曲調淡淡的,但聽著卻覺得撕心裂肺。

遠處那些高樓大廈依舊亮著燈,操場上有學生情侶偷偷摸摸地拉著手約會。

我轉頭看了一眼羅依然,她聽著周子良的哀歌,眼睛黯了黯,微微低下頭去。

可能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想到這一幕,我會像黛玉一般嚶嚶哭泣。

我們不能像本傑明-巴頓一樣返老還童,那些扯淡的日子逐漸被歲月擦寫成回憶,或許真的扯著扯著就淡了。

年初三的時候,我提了一大袋水果準備去見林佑的爸爸。出門之前,我媽熱情地塞給我兩條煙一瓶酒,語重心長地說:“別給我們老張家丟臉,好好表現。”

我爸一邊看電視一邊淡定地說:“張揚,實在要是控製不住丟臉了,你就別跟人介紹你姓什麽了,就說你叫小揚。”

林佑看見我,笑著說:“你這是見家長呢,還是來行賄了?”

我說:“其實我真的有點緊張,再不改天吧,能和你爸說我精神衰弱住院了麽?”

他失笑:“真的不去了?”

我想了想決定慷慨赴死:“去吧去吧,殺人不過頭點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林叔叔穿了件黑色的襯衫,外麵套了件毛衣,坐在飯桌那頭,笑著說:“這一下就長這麽大了,我見過你一回,好像是高中的家長會吧。”

我點了點頭:“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林叔叔您海量包涵。”

林佑在一旁,放下筷子開始笑。

林叔叔繼續問:“現在在上海嗎?”

“是的,在上海工作。”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就找回北京去。”

他說:“一個人在上海習慣嗎?”

我本著“一切向林佑看齊”的中心思想,說:“不太習慣,還是北京好。”

他說:“你這麽小就開始工作,吃力嗎?”

我有點入戲太深,鄭重地說:“不吃力,叔叔。為了林佑,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佑在旁邊忍住笑,差點要拍桌子。

我也覺得太深情款款了,為表示我的政治覺悟其實也不錯,再補了一句:“要堅持自力更生、獨立自主、對外開放的國策不動搖。”

林叔叔說:“吃菜吃菜。”

吃完飯,我主動要求幫忙洗碗,並且表示樣樣精通的我簡直就是老張家八輩子修來的福萬裏挑一提燈籠才找到的掌上明珠。

林佑端著碗進廚房,在我耳邊說:“表現不錯,句句都是精華。”

我咽了口口水說:“你爸爸覺得怎麽樣?”

“他覺得印象很深刻。”

“然後呢?”

林佑替我擦幹了臉上的水,說:“他已經感覺到你迫不及待要做他兒媳婦的心情了。”

“於是?”

他低下頭來,笑著說:“我爸可能覺得還行吧。”

“什麽叫還行?”

“就是沒什麽特別的意見。”

我捧臉:“這是說,我已經好到讓他不予置評了嗎?”

林佑揉了揉我的頭發,點點頭說:“你可以這麽理解。還有一種理解,可能更合適一點。”

我搓了搓手說:“怎麽理解?”

他揚了揚眉說:“你也可以理解成他對你有點無語。”

下午的時候,林佑對我說:“我去給車子加滿油,你先在我房間裏坐一會。”

他的房間很整齊。我認為我爸媽可以向林叔叔學習一下怎麽教育孩子,顯然他們對自己女兒消極放養的教育方式導致了如今我和林佑這麽遠大的差別。

書桌上擺著林佑小時候的照片。

有一張是他留著寸板頭,拿著羽毛球拍,戴一頂棒球帽,站在操場上,後麵是金色的陽光和綠色的梧桐樹;照片背後寫著:林佑,1999年7月21日。

我打開書桌旁的櫥櫃,裏麵都是用過的文具盒、同學錄和書包。有本相冊看上去有些年歲了,第一張是初中畢業時候的集體照。

我和羅依然兩人站在第一排的最中間,我一隻手揪住她的辮子,表情有點糾結……

林佑站在倒數第二排,唇角微笑。

照片背後隻記了一個人的名字:羅依然。

我想把相冊拿出來,從櫥櫃裏帶出來一張信紙。

折好的信紙,淺色的印花。

打開來,裏麵是林佑的字跡寫著:

羅依然:

見信佳。

第一次見你是在元旦聯歡晚會上,你穿著一條白裙子坐在鋼琴前,很漂亮。開始不知不覺地注意你,總是在放學的路上,看見你和張揚有說有笑;還會在教室裏,看到你低下頭認真地寫字。

寫這封信是想告訴你,我很喜歡你。

……

信好像寫到一半被中斷了,紙箋泛黃,有點舊。

我記不清我是怎麽從林佑家出來的,好像很匆忙地和林叔叔客套了幾句。

年初三,大街上已經車水馬龍。

我打了個的回到家,把自己扔在**。

這天晚上,我抱著電腦看愛情片,一部接著一部,終於在看到某個感人的場景之後,抱頭痛哭了一場。

第二天出房門的時候,我媽小心翼翼地遞了杯牛奶給我:“張揚,中華兒女千千萬,一個不行接著換。”

然後她扭頭對我爸說:“老張,今年過年咱們也出門逛逛,旅遊過年,也好散散心。”

我爸樂嗬嗬地說:“行啊,你們母女倆想去哪?”

我媽說:“出去見見世麵,去個遠點的地方。”

“哪?”

她抬頭想了挺久,拍了拍我的肩說:“張揚,爸爸媽媽帶你去重慶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