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你,好不好

第23章

第23章

來電之後,我提著牛奶上樓。

在房間裏握著手機想了挺久,打算給林佑回個電話。

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前推十年的生日我們都是一塊過的。突然不一起了,心裏有點空蕩蕩的。

他的手機關機了。

我發了條短信說:生日快樂。

然後一整晚失眠,這條短信他沒回。

第二天我去找高欣研究貨源,我們要去找幾家小廠,把東西印上會所的標誌。關於會所的名字,高欣給了幾個備選:亞曆山大、奧斯頓和布蘭得利。

我有點為難地說:“不如叫‘和平會館’吧。你這些聽上去怎麽有點像做洋快餐的啊。”

高欣想了想說:“上海的會所酒吧無外乎兩種,一種打著洋招牌,一種比較懷舊。你這個‘和平會館’不錯啊,有點十裏洋場,金迷紙醉的調調。找個設計師搞個logo吧。”

自從那天高欣和陸華不歡而散之後,她就賣命地張羅一切和會所有關的事。好幾回大晚上地找我和她討論裝修風格,我大老遠地兜過去,她又一臉憂傷地和我說時間太晚,咱們洗洗睡吧。

我看她夜深人靜的夜晚那麽憂傷,實在不好意思發作。

終於在她空城計風雨無阻地唱了一個禮拜之後,我覺得高欣可能是寂寞了。

那天我倆坐在吧台旁,高欣說:“陸華和我結婚快十年了,但有些東西留不住,味道變了。”

我完全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在旁邊陪她坐著。

她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張揚,我們出去一趟吧,我想去江蘇宜興看看紫砂壺。”

我說:“行啊,這算出差是吧。路費飯費你報銷嗎?差補你給的吧?”

高欣又一臉憂傷地說:“時間太晚,咱們洗洗睡吧。”

晚上是謝君昊的生日會,我上門打算白吃白喝的時候,見著幾個原來SB的同事。

一時間有點尷尬,隻能湊過去和謝冉談談那些有名的作家,比如米洛哈伊達洛夫斯基、萊溫斯基、公交車斯基、卡巴斯基、兔斯基等等等等。

謝冉挺有感慨:“謝君昊比我小一歲,你說這小子怎麽轉眼就長得這麽不知不覺啊?”

她端了點喝的:“我去找他小談一下,得趕緊把他的愛情觀梳理正確。”

我回頭見著原來的一個項目經理Mac,他笑著說:“張揚,你也來了。”,

我客套著說:“Mac,好久不見,怎麽樣,你們最近忙不忙?”

Mac說:“還行吧。”他聳了聳肩,有點遺憾地說:“老實說,你離職的事情太突然了。那時候我和Gavin一塊在青島出差,他剛看到郵件就給Hans打了電話,後來回了上海。大家都覺得很意外,你做得很好。不過張揚,這不一定是件壞事,真的。”

我聽他這麽說,也舒了口氣:“這事也過去一段了,我現在也還不錯。”

Mac聽完,突然挑眉低聲開玩笑說:“我當初還以為是因為Gavin和你談戀愛了,所以得支走一個,哈哈哈哈。”

“私底下說我壞話吧,張揚。”轉過身去,謝君昊含笑站在那裏。

我說:“師兄,我在你心裏就這麽個定位麽?”

謝君昊坦然地點點頭說:“差不多吧。”

Mac走近去拍拍他的肩,說:“Gavin,我不打擾你倆打情罵俏。你這有什麽喝的麽?”

謝君昊說:“廚房冰箱裏有酒。”

我遞了瓶紅酒給他,說:“我現在境地比較潦倒,體麵的禮物實在拿不出手。我有個朋友開間酒吧,從她那順了瓶酒過來。生日快樂。”

謝君昊笑了笑說:“你人來就好。”

在他家吃了頓晚飯,飯桌上說得開了,大家開始無窮無盡地扯淡。Mac喝了酒以後,那張胖臉有點紅,他起哄說:“Gavin,張揚就在跟前,你趁著今天生日,有什麽話要說趕緊說。我們都可以當聽不見。”

謝君昊給Mac倒了杯酒說:“你這樣子已經不行了吧,再喝兩杯打的回去。”

Mac起來倒沙發裏,哼了兩句:“我今天就睡你沙發……不打攪你們吧……”

飯剛吃完,門鈴響了。

謝君昊起身去開門,他的聲音有點遲疑:“你怎麽來了?”

接著我聽見王曉雨的聲音說:“表哥,生日快樂。我這幾天剛好在上海開會,特意過來看看你。”

我下意識地回頭,正巧碰上王曉雨的視線。她愣了愣說:“這麽巧,張揚你也在。”

她放下外套,走近來低聲問我:“我聽說前段時間你把工作丟了啊。現在在哪呢?”

我笑了一聲說:“你是想把我現在這個也搞沒了?”

王曉雨臉黑了黑說:“你這話什麽意思啊,你工作丟了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口氣不好:“和你是沒關係,你最牛X的不就是裝麽?你請繼續,沒人攔著你。”

王曉雨說:“張揚你犯不著把氣撒我身上。是不是羅依然和林佑好了,你心裏不舒坦了?我早和你說了,羅依然不是個省心的人。你才來上海半年吧,他們還不是好了。”

我提高了音量打斷她說:“王曉雨你再說一句試試。”

她說:“今天我表哥生日,你這是想怎麽的?翻舊帳?”

我忍了兩分鍾,提起包走過去對謝君昊說:“師兄,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們聊。”

謝冉在一旁叫住謝君昊:“你送張揚回去。”

我擺手說:“不用,他剛才喝了酒不能開車。”

謝冉寄予重望地拍了拍謝君昊的肩:“喝點小酒好辦事,這要是被開罰單了,算我頭上。”

謝君昊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王曉雨,也拿起外套:“張揚你放心,我剛喝的都是蘇打水。”

我坐在車裏,打開車窗,晚風吹進來讓人覺得清醒還有點冷。

謝君昊開了音樂,沉默了一會說:“心情不好?”

“還成。”

他一邊開車,一邊說:“張揚,你現在是不是過得很不開心?”

我怔了怔,轉頭看著車外的風景,一幢幢高樓大廈,很陌生:“沒有啊。”

謝君昊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是麽?我麵試你的時候,你沒現在這麽黯淡。”

我說:“我在你手下的時候,天天陪你加班還要挨訓。不黯淡一點怎麽彰顯師兄你的本事。”

他微微搖了搖頭,笑著說:“張揚,你以為嘴上不說,我就看不出來麽?”

我正打算澄清我生活不幸福的假象,突然一個不穩,謝君昊向左猛打方向盤,前麵有輛車變道沒有打方向燈,我們險些撞上去。

接著車尾被什麽鈍撞了一下,“哄”地一下向左邊的隧道內牆直衝過去。

我坐在副駕座上,身體向前直接撞上車前飾。

當時我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我要歸西了。

“張揚,你怎麽樣?”謝君昊伸手過來扶住我的額頭,擰著眉看著我。

我額角和右眼生生地疼,反應了幾秒鍾,得知我幸還之後,深吸了一口氣說:“謝君昊,你怎麽開車的啊?我差點小命沒有了我。事到如今,我殘存在這個世上容易麽。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威武。”

謝君昊輕輕按了按我的右眼瞼:“好像撞到眼睛了。”

我“嘶——”地抽了口氣:“別按,疼。”

謝君昊沉聲說:“在車裏等著,晚一點我帶你去醫院。”

接著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我看見謝君昊敲了敲前麵那輛車的車窗,示意那司機下來。

他鎖著眉心,鬆了鬆領口,對那司機說:“媽的,你怎麽回事?!不知道變道要打方向燈麽?!”

那個司機連連陪不是,上前遞給他一根煙:“不好意思啊,剛才在打電話,沒留神。哥們,真是不好意思啊。”

謝君昊皺了皺眉,沒接他的煙:“你給我下回注意點。”

這是我第一次見謝君昊罵髒話,頓時感覺他身上的西方資本家氣質消失殆盡,有一種“這個人他終於從高高在上的火星回到了地球”的親切感。

兩分鍾之後,隧道裏響起廣播:“隧道內發生車禍,請後麵車輛減速慢行,小心避讓。”

接著我們就給一拖車拖走了。

現在我和謝君昊站在路邊,我瞟了一眼他的那輛沃爾沃,撞得十分慘烈,慘烈到旁邊有人路過,都要竊竊私語一句:啊,這車怎麽撞成這樣啊,裏麵的人肯定活不成了。

我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心疼地說:“這能修好麽?這要修好得多少錢啊?這車看上去不錯啊,怎麽這麽不經撞呢?好好的一輛沃爾沃撞得跟一頭栽進土裏的拖拉機似的。不對,拖拉機要開隧道裏比這個拉風多了。”

謝君昊試著發動了一下車子,還能走,他拿起電話報了個警,轉頭過來對我說:“等交警鑒定一下,把車開到汽修廠,保險公司會陪的。”

他再微微低頭,看了看我的眼睛說:“有點腫了,得趕緊去醫院。”

我好奇地說:“保險公司全賠?”

“嗯。”

“師兄,你買的哪家保險。我以後要是有了車,一定找它合作。話說照它這麽個賠法,這保險公司能撐到我買車的那一天嗎?”

謝君昊看了看我,笑著說:“我看你就別買車險了,直接買壽險就行。”

我和謝君昊打的去醫院的時候,出租車裏的談話節目插播路況:翔殷路隧道發生車禍,致使五角場至翔殷路段嚴重堵車,建議司機朋友避行。

我扭頭對謝君昊說:“師兄,你這個生日過得太有轟動性了。上海交通都為你糾結了。”

謝君昊說:“剛剛被嚇著了?”

我老實說:“真是嚇死我了。我想祖國尚未統一,通貨尚未膨脹,諾貝爾文學獎尚未折桂,我就這麽橫屍上海,無言以對江東父老。”

謝君昊笑著說:“你整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張揚。”

醫院的醫生是個近四十歲的女人,她一邊給我上藥,一邊看了謝君昊一眼又一眼。

我問她:“醫生,這個會影響視力嗎?”

“應該不會,敷點藥過上個十天半個月就消了。”

她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君昊:“年輕人不要衝動,現在打老婆是犯法的。”

我“啊?”了一聲,扭頭看見謝君昊的臉有點綠。

這個眼科大夫意正言辭地教育他說:“我看你看上去也像是有素質的人,怎麽還下得了手去打老婆。社會風氣就是給你們這種人帶壞的,什麽不學好,學那些流氓打老婆。”

我說:“醫生,真的不是這麽回事。”

她再轉頭對我說:“以後碰上這種事不要忍著,你們小區有婦聯吧?去投訴。小夫妻年紀輕輕的,要把態度端正好。你縱容他,他就會得寸進尺。瞞著能有什麽用?”

之後這個大夫就不容我倆置喙地開始講解五講四美三熱愛的中心思想,臨走前還在病曆上給我寫了一個電話,說是權益保護熱線。

我翻開病曆看了看,電話是12315。

可是315難道不是個消費者打假投訴熱線麽?

走了兩步,我突然低頭一看,驚呼道:“完蛋了,師兄。我有個東西掉了。”

謝君昊問:“什麽東西?”

我有點急:“我手上的手鏈,估計是剛才車禍的時候撞掉的,沒準在車裏。我們再去趟汽修廠行麽?”

謝君昊說:“這個時候,汽修廠已經下班了。這樣,我先給那邊的老板打個電話,讓他明天幫忙看看。”

接著他撥了個電話過去,打完電話和我說:“張揚,先別急。我剛給李老板打了電話,他說有個師傅撿到了,就在車裏。明天那師傅一上班,我就去幫你拿回來。”

我鬆了口氣,點頭說:“麻煩師兄你了。那算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

第二天大早,謝君昊給我打電話:“張揚,那個汽修廠的師傅他說沒見著什麽手鏈。”

我“蹭”地從**坐起來:“這怎麽可能,昨天李老板不是明明說他撿到了麽?”

謝君昊的口氣有點不快也有點無奈:“現在他就抵死了不承認。”

我說:“這人怎麽這樣啊。師兄你能不能把電話給他,我和他說幾句。”

那個師傅接著電話,說:“我真沒見到什麽手鏈。”

我說:“師傅你這樣就太不厚道了,昨天還說有,今天怎麽就沒了?你這不存心想自己吞了麽?”

“你們搞錯了,李老板他也記錯了。反正這個手鏈是真的沒有。”

我放低了口氣說:“再不您說個價吧,我買回來。你就是擱外頭賣,這種真賣不了幾個錢。這手鏈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送的,對你來說也就幾百上千,對我來說有其他的意義,我買回來行麽?”

他在電話那頭地說:“沒有,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我還要幹活呢。”

我忍了幾秒鍾,提高了音量衝那頭喊:“算我TM求你了,那東西你還給我行麽?!”

話剛說完,突然眼淚就掉下來了。

那邊靜了一會,傳來謝君昊的聲音:“張揚,怎麽了?手鏈沒了,再買一條,嗯?”

我說:“我真就不明白了,他幹嘛非要拿走我的手鏈啊。幹嘛連條手鏈也不肯給我啊。為什麽啊?”

我掛了電話,蒙頭大哭了一場。一邊哭一邊想這下真是什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