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骨

第34章 壞骨

溪城遭遇了近十年來最強的冷空氣, 自昨夜到白天,整個城市被陣風八級左右的朔風給刮得左右顛倒。

所有人都裹緊了自己的棉服,在冷風艱難行步, 脖子緊緊縮進領口中。

柯簡聽食堂阿姨閑聊, 說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會降到零度以下,甚至有可能下雪。

她有些新奇, 畢竟溪城已經連著好多年沒下過雪了。記憶裏,還是五六年前的一個早晨, 文渠來找她, 說外麵下大雪了。

所謂大雪,其實也不過是薄薄一層能積有一截拇指長罷了。但柯簡當時貪睡,醒來時已經快十點了, 雪層在光照下一點點的融化, 變成一團團的冰渣子和細小的水流。

她當時很遺憾, 這些年,也再沒見過真正的下雪。

聽著阿姨的話,柯簡的心情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給捕獲了。

12班的同學都在安靜地俯首學習, 剛結束的月考並不是終點, 十天後的期末考試才是。所有老師的教學進度已經完成, 除了不斷地發卷子與課堂小測,好像也沒什麽特殊安排了。

柯簡做了一天的題, 有點兒頭昏腦漲。老師們都不在, 任由他們自己安排, 畢竟他們也不是需要監視著才會學習的初中生了。

教室裏的所有窗戶及門都緊閉著,高濃度的二氧化碳, 沒有雜音的安靜環境, 同一位置長時間的端坐, 都讓人愈發想要昏睡。

柯簡覺得自己的頭腦都有些不太新鮮了。她想起來,下節課,就是棋牌社的最後一次活動。

說來果然如當初所想,大家都隻是圖一時新鮮,參加個三四次就喪失了興趣。反正社團又沒有什麽強製力,連老師們都會暗暗鼓吹著同學們抓緊時間學習,不要浪費在沒用的事情上。

柯簡決定善始善終,還是跟之前一樣去了藝術樓。

路上,風割著她**出來的皮膚,凍成青紫的顏色。柯簡醒了醒鼻子,被凍得有些倒吸氣,她將駝色針織圍巾拉得更緊了些。

寧寒柯出去接了個水,回來旁邊人就不見了,隻是抽屜邊緣還卷著一本書,有一句什麽“他以無與倫比的雄辯毫不留情地鋸斷了自己坐著的樹枝。”

“……”他看見這種文字就頭痛。

寧寒柯一邊喝水,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黑板最右側值日生寫的課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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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簡走到了藝術樓,她輕輕地推開了後門。

齊溪語坐在第一排,麵前擱著一堆棋,一個人安靜地拿著本練習題在刷。

“喲,”他聽到聲響,轉過背來,有些驚喜,“居然還有人來。”

柯簡踱步走到了第一排,在他隔了個座位的旁邊坐下。

“社長,沒人了你為什麽還沒走?”柯簡問。

“你這不是來了?而且,在這學習跟教室一樣,這裏還更安靜些。”齊溪語道,興衝衝地拿起一盒象棋,在他們麵前擺開。

“來來來,女士優先。”他話音剛落,就有人又拉開了前門,隻是腿剛邁進,身後的風就猛地幫他掩上了門。

寧寒柯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領,風吹得他臉色有些僵,原本利落的五官線條更加冷峻了。他不覺尷尬,反而抬睫問道:“看我幹嘛?今天不下棋?”

齊溪語:“...不是,我沒想到居然還來了兩個。”

作為師兄,還是一社之長,謙讓的品格還是有的。齊溪語主動招呼著寧寒柯,讓他坐自己的位置,讓柯簡和他先來一把。

隻是寧寒柯卻坐在了比柯簡高一級階梯的後麵,柯簡隻好轉過背。

寧寒柯拿著黑子,就要往棋盤上擺。

柯簡抬眼看他。

她的眼睛並不算大,但弧度流暢,眼尾有些圓鈍,明明是有些偏幼態的形狀,但因為纖長分明的睫毛以及漆黑的瞳色讓她看起來冷清又沉靜。

寧寒柯反應慢了一拍,喉結輕滑,“怎麽?”他問。

柯簡看著他手中的棋,好心問了句:“你真的要拿黑色嗎?”

“......”寧寒柯感覺自己受到了某種智商上的挑釁。

“看不起誰?”寧寒柯哼了聲,“雖然作為小學組國、際、象、棋的第一名,沒有像你一樣下了很多的中、國、象、棋,但我也不一定會輸,OK?”

對麵人附和地點了點頭,沒說話,隻是唇角不明顯地彎了彎。

柯簡執紅子,寧寒柯執黑子,一場對弈就此開始。

柯簡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寧寒柯的進步,不僅是在防禦上,更在於進攻。他落子雖快,但顯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各個棋子互相照應,儼然形成了一個嚴密的保護網。

柯簡思索須臾,將炮移在寧寒柯的一隻馬旁邊,讓這隻走日字的活馬頓時變成了蹩腳馬。她的炮隔著象打著寧寒柯的另一隻馬,而他這隻跳不動的馬也成了她車的甕中之鱉。

寧寒柯皺了皺眉。

要如何取舍?有什麽可以兩全的走法?

他還沒得及落棋,就聽見齊溪語坐在一旁,明明一直頗有風度地觀棋不語,卻突然“哇”了一聲。柯簡和寧寒柯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似乎有什麽白色的細小物體在墜落。

下雪了!

鵝毛似的雪花從天空飄下,旋轉紛飛,一片片輕盈的雪落,都隨著習習風聲吹散開來,鋪在裂口橫生的土色大地上。

柯簡起身,很興奮地跑了出去,站在藝術樓的樓角,靠近學校邊界的側路上。

她攤開手,看著手掌裏躺著一片片的細小晶瑩的雪花,像是得到了什麽納罕的珍寶,饒是一向口齒清晰的她都組織不出來完整的語言,隻是不斷地重複:“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寧寒柯卻破壞氣氛地來了句:“就這點不痛不癢的小雪也值得你這麽興奮?”

柯簡沒跟他計較,仍然沉浸在無法言喻的驚喜和快樂中,她解下了自己的駝色圍巾團成個碗狀,居然想靠這個來盛滿一層雪。

柯簡認真地看雪,寧寒柯漫不經心地看她。

齊溪語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福至心靈地看了眼寧寒柯的後腦勺,很自覺地先走掉了,收拾好了還沒下完的象棋準備還到朱老師辦公室裏。

柯簡都快被凍得都快沒知覺了,卻仍想將附在灌木叢上的一小層雪捧起來放到圍巾裏,隻是甫一伸出手,就被寧寒柯“喂”的一聲給打斷了。

“等會兒真凍成豬蹄了。”他道,垂眼看她的手。

柯簡笑了笑,有些異想天開:“我想堆個小雪人。”

寧寒柯輕嗤一聲,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雪,“你等一晚上也堆不成,就這麽點雪粒子,就把你高興的。”

柯簡倒也不惱,抬頭看著變得高遠清朗的天空,“因為沒見過下雪啊,你在溪城這麽多年也沒怎麽見過吧?”

寧寒柯眼瞼輕斂,瞥了她一眼,“我奶奶是東北人,我小時候每年春節都會回去過年。這裏跟那邊的雪比,就是爺爺給孫子開門,小的到家了。”

“......”柯簡被他自創的歇後語給雷了下。

柯簡還想繼續待會兒,但無奈下課鈴響起,放鬆的時間總是有限,她得回去繼續按安排寫題了。

兩人一起回教室,柯簡還想再淋淋雪,於是打算從側路邊繞著藝術樓走。寧寒柯也難得安靜地和她並肩走,倆人都沒說話。

直到兩人都聽到了藝術樓一樓,有個角落裏傳出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柯簡有些猶疑,她剛側過頭,想要找到聲源,突然被身後人溫熱的手掌給捂住了眼睛。

但柯簡清晰地看見了。

有人在接吻。

有個很眼熟的漂亮女生,墊著腳尖主動親吻著一個神情淡漠又陰鬱的少年。宋雨蕊單手掛在他的肩上,眼睛緊閉,臉上緋紅一片。

那男生又像是沒什麽耐心似的,反過來一手將宋雨蕊攬過後靠著牆。

“...別眨,我手癢。”身後人壓著聲音,氣流傳到柯簡耳廓。

柯簡覺得自己的耳朵脆弱的像是被火把燒著了。

她整個人有種被雪凍過後的僵硬,直到寧寒柯輕拽了下她的衣袖,有些呆滯的柯簡這才顫著羽睫看他。

睫毛上還綴著一片未落的雪。

寧寒柯突然有些想罵髒話。

“走了,”他道,“還是你想留這再仔細看看?”

柯簡搖了搖頭,跟他一起悄聲離開了。

直到兩人快走到治學樓了,柯簡都還沒徹底反應過來。旁邊人卻淡定的不成樣子,仿佛剛才在藝術樓角落跟人接吻的不是他表妹似的。

柯簡清了清喉嚨,像在確定什麽:“你剛...看...”

卻也不知該怎樣才能把話組織順暢一些。

寧寒柯聲音有些沉悶地回她,“看見了。”

還是沒能惹住,他抬手輕輕摘掉了她睫毛上的雪花。

“那...”柯簡的話頓住。

“雖然她是我表妹,但她首先是她自己。16、17歲的年紀,總會有比較出格的想法和追求,這個很正常。”寧寒柯像是在閑聊什麽似的,語氣很隨意。

柯簡嗯了聲,將駝色圍巾理了理。

她其實沒再想宋雨蕊的事,而是......

為什麽總覺得寧寒柯的話意有所指?

16、17歲的人總會有些比較出格的想法和追求,這個很正常。

柯簡沒太想明白,隻是不留痕跡地深呼吸了下,壓住了自己方才比較快的心跳,落在了寧寒柯身後。

她完全沒留意。

剛才寧寒柯幫自己摘雪的時候,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最重要的是,她也完全沒有覺得被冒犯。

作者有話說:

更啦~

宋雨蕊和那個冷淡帥哥的故事應該會放在番外裏寫(但也不一定)。

【明媚張揚太陽花x陰鬱冷漠藝術生】

初步想的是這個設定。

感謝閱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