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許的聲音，帶著一絲歎息，他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雖然厲北聿沒有說他什麽，可是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消失的暖意，厲北聿逐漸的冷漠，和漸漸地支撐不住。
他終究是咬了咬牙。
“下周，去分公司吧。”男人的話十分的冷淡，這是早有的決定，“還有，她走的那天，務必送到機場，看她出國。孜”
裴岩不由得抬眸，看向窗影中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那麽挺拔
。
他突然的笑了，然後走近站在窗前的男人，望著外麵的景致。
這是第一次，他與這個風雲般的男人並排的站著，此時不是上司與下屬的身份，也不是哥哥與弟弟的身份，而是朋友。
“還有選擇嗎？”裴岩輕輕的開口出聲，手指分散握在欄杆上。
“沒有。”他唇色泛白，病態的樣子，消瘦的鎖骨**在外麵，男人勾著唇，眼角妖冶的笑意，他收回手，轉過來，腦袋仰著，看著滿天繁星的夜空，而後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幹脆辭職好了，專業陪護一百年，總裁你說呢？沮”
他也學著男人的樣子，轉過身來，淡淡的仰頭，而後側眸看著男人好看的側臉，卻再也攏不起與之一模一樣的笑意。
“一百年？”他輕輕地笑出聲，身體的溫度漸漸地泛涼，“好啊。”
“就這麽定了，我們拉鉤。”裴岩伸出手，男人淡淡的低眸，輕笑，然後騰出一隻手，伸出小指，慢慢的勾住。
裴岩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那是一種無力的蒼涼感。
他低著頭，兩人的拇指貼在一起，眼淚，啪嗒的落下去，落在地板上，隨風輕散，不留痕跡。
****
第二天一早，昨晚陽台談話之後，厲北聿幾乎一夜沒睡。
他身上套上白色的襯衫，一身精致的黑色意大利手工定製的西裝，昂貴的腕表，筆直的西褲，嶄新的皮鞋，他手裏拿著一根領帶，是裴岩早上一並送來的，他看了一眼，放在病**，整了整衣領，大步的離開醫院。
裴岩掃了一眼那條領帶，眸色斂了斂，那條是他從厲北聿辦公室內的休息間內拿出來的，他很少戴的一條。
沒多做停留，便跟上男人平穩的腳步，直到兩人做了電梯下到一層，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
他跑到前麵，伸手打開車門，厲北聿低頭做了進去，隨意的拿起放在車後座的報紙，他隨手翻開，大致的看了兩眼，幽深的眸色逐漸繾綣
。
然後裴岩就看到，他如常一樣的折好手中的報紙，然後放在一旁，閉上了眼睛。
車子很快的就行駛到了公司門口。
裴岩把車子穩穩地停在那裏，不去叫後麵閉著眼睛休息的厲北聿。
大概十分鍾後，男人才朦朧的睜開眼睛，由迷茫變得清明，然後逐漸變得嚴肅，他看了前麵低著頭的裴岩，終究是什麽都沒說，打開車門，下了車。
裴岩聽到開車門的聲音，連忙的抬起頭，然後打開車門跟了出去，因為出去的太急，一下子撞在了沒開好的門上麵。
他微俯身子，然後呲牙咧嘴的捂住腦袋，晃神間，厲北聿已經走出了很遠，逆著光的方向，好像走一條獨行路，他關上車門，然後追了上去。
旋轉門前，裴岩總算是站在了厲北聿的身後。
男人淡淡的聲音傳來。
“車停好了嗎？”
“沒事，就停在那裏吧，你的車，咱們公司的保安不敢拖的。”
“……”
高層會議室。
很久沒開例會的權誼今天特別的平靜，幾乎所有來參加會議的股東都來的很早，按部就班的都依次落座，並無喧鬧。
全公司上下無一不知道厲正南的事情，和宣判結果，所以眾人都很怕氣氛呆滯，不敢做一些什麽行為來惹厲北聿生氣。
這次開會，厲北聿向下分配了一些項目和具體的職責，有增員和裁員的具體指示，還有各部門部長的升值與分配。
所有人都感覺的到，他似乎在規劃著什麽，像是在交代以後的事情。
這兩天一直有人傳厲北聿會賣掉公司，所以此情此景，那些股東不由得又喧囂起來
。
終於，還是有人站了起來。
厲北聿目光投向他。
“厲總，這次公司人員大幅度的調動，我想知道公司高層應該不會出現什麽換人或者徹底換血的事情吧。”
這話很明顯，就是問，是否厲北聿會繼續任職，是否權誼還屬於厲氏，是否厲氏不會被高價變賣，使得這些老員工有流離失所的可能。
“自然不會。”他起身，四個字擲地有聲，他突然雙手扶住桌子，眉宇蹙了蹙。
裴岩見狀，知道情況不好。
剛想要說話的時候，胳膊卻被厲北聿抓住。
他抬頭，眉宇淡淡。
“感謝這些年各位對公司所
tang做的貢獻和努力，也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權誼也有你們，謝謝大家。”
裴岩側眸，收回手，然後眼神炙然的看著厲北聿的側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散會後，現在的權誼，交給了康律，交給康律代管他總是放心的。
厲北聿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比如，沈絡走後……他笑了笑，然後眸色微深。
手裏拿著那些文件，都交給裴岩。
“等她走的時候，一並給她吧。”這個她，兩人都心照不宣。
裴岩接過，點了點頭
。
“厲總，現在去哪？”他出聲問道，不知道接下來的行程會不會是醫院。
現在時間還早著呢。
“回家。”男人淡淡的說道，似乎早已經做了決定。
“啊？”裴岩訝異，厲北聿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厲北聿脫下西裝外套，順手解開手腕處襯衫袖口的扣子。
對於裴岩的疑惑沒有去理會，這樣的裴岩，他早就習慣了，一驚一乍的。
坐進車裏後，西裝隨意的放在一邊，他揉了揉腦袋。
慕念還在家裏，事情總要交代，總要處理一下不是麽。
現在這個時間，慕念應該去學校了，這兩天也不知道有沒有吃好飯，每次都是裴岩打包好送去的，想來，也挺愧對那孩子的。
到家後，房門大開著，別墅區的環境很好，好到開著門陽光斜入進去的部分，竟然看不到任何的灰塵。
厲北聿倒是淡定，反而是裴岩，心裏哆嗦了一下子，該不會是遭了賊了吧。
“總裁，我先去看看，你在這裏等著。”
裴岩伸手攔住厲北聿，誰知道一下子被男人拂開。
男人走在前麵，神色不明，明明帶著欣喜之意卻要強行壓製著。
稍許，裴岩聽到，男人似乎是感歎了一聲。
“她回來了。”
裴岩愣住，她？沈絡？
厲北聿站在那裏，動也不動，許久，門口出現了一個拿著垃圾出來的女人，她的頭發隨意的綰了一個丸子頭，在看到離門口幾步遠的男人之後，猛地怔住。
他怎麽回來了？
慕念說，厲北聿就算是白天也不會回來的，所以她才打算收拾好東西之後再走
。
男人斂下眼神中所有的情感，臉色變得薄涼，然後邁開步子，沒有看沈絡一眼，走進了屋裏。
裏麵，的確很幹淨，連地板都光滑無物。
沈絡快速的扔了垃圾之後，洗幹淨手，而後站在厲北聿的麵前。
“我不是故意要呆在這裏的，小念給我打電－話……”
“不用和我解釋，這個房子我歸在你的名下了。”
厲北聿的語氣淡淡的，然後坐在沙發上，眸色深沉。
沈絡怔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話，許久，她輕笑，解開身上穿著的圍裙。
“那我先走了，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走的有些匆忙，像是要逃離什麽一樣，身後的男人眼神微微的閃了閃，抿唇，她大概也沒想到他會回來吧。
“等等。”他突然出聲，就連站在一邊的裴岩都嚇了一跳。
沈絡在門口停住腳步。
她回頭，看到男人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眼中的光芒更甚，她心裏燃起一絲希冀，眼神晶亮。
男人笑了笑，眉毛輕佻，唇角彎起一絲邪邪的笑意。
“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來挽留你的吧。”
伴隨著這話，沈絡眼神冷了下來，然後她就感覺的到，手被抓住，然後什麽東西放在了她手裏。
沈絡低頭，發現，是她落在茶幾上的手機。
剛才著急走，就忘了。
“謝謝。”她的嗓音有些幹澀，勉強的笑意都笑不出
。
然後轉身，離開。
厲北聿站在那裏，久久的不能回神。
總會在平凡的時候，無期冀的時候遇見她，如果一切都不是這樣開始的，該有多好。
他和她該會多幸福。
****
晚上六點多，厲北聿的身影出現在慕念所在的學校門口。
這段時間，學校的老師再也沒有因為慕念不好的事情找過家長，聽別人說，慕念這幾個月收斂了不少，而且已經開始好好學習了，再也不是那個滿神刺的小少年了。
“北聿叔叔，你來啦。”他的神情帶著興奮，厲北聿突然腦中閃現出五年前的場景。
“北聿爸爸，你來了。”
兩種場景相交疊，一個是幸福，一個是決絕。
“噢。”他應了一聲，被慕念突如其來的擁抱撞退了兩步。
慕念抬頭，揉了揉鼻子，有些歉
意，是自己力氣太大了。
“小念長大了。”誰知道厲北聿隻是笑了笑，然後揉了揉他的腦袋，“走，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真噠？”慕念有些不敢相信，厲北聿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慕念提議吃必勝客，誰知道遭了兩個白眼。
因為他親愛的叔叔說，吃這些不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個月吃兩次就行了，其餘的時候要吃有營養的正餐。
慕念的必勝客夢，徹底的不存在了，他眼巴巴的看著必勝客在車子的疾馳中，成了一個小點。
“怎麽，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不開心了？”厲北聿笑了笑，看著他眼巴巴的神色，笑了笑
。
“不是，開心，當然開心了。”
他能不開心麽，厲北聿很少主動地帶他出去吃飯。
一般隻有惹事找家長的時候，生了一頓氣然後順帶著帶他去吃好吃的。
坐在店裏，厲北聿看著慕念，慕念則興奮地等著東西吃。
但是讓慕念有些失望的是，厲北聿竟然隻點了一碗麵。
似乎是看得出他的心思，厲北聿笑了笑，把筷子遞給慕念。
“北聿叔叔，這是什麽麵……”
慕念看了看，看著倒是挺好吃的，不過大餐？大餐在哪？
“長壽麵。”
“為啥要吃長壽麵呀。”
厲北聿伸手，作勢做彈他的腦崩。
慕念閉嘴，什麽也不問了。
此時的裴岩，卻被厲北聿派去蛋糕店，看著那裏做蛋糕。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也不知道還來不來的及趕過去接兩人。
五分鍾後，厲北聿來電。
裴岩接起。
“你買完蛋糕後，直接開車回家吧，我帶小念出去玩一玩。”
“可是厲總，你的身體……”
“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電－話掛斷後，厲北聿站在門口等著慕念。
從洗手間出來的慕念快步的走到厲北聿身旁，然後牽住他的手
。
“叔叔，你要回家嗎？”
“晚上回去，想不想去遊樂場？”
“想。”
二十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s市最大的遊樂園門口，夜晚的人，也很多，裏麵的遊樂設施襯著夜色亮著璀璨的燈，十分的華麗璀璨。
現在的時間，s市夜晚七點半，北京標準時間。
他看著腕表，眼神閃了閃，其實這個地方，他曾在沈絡腿還沒好的時候計劃過，等到她好了，一定要帶著她一起來這裏。
慕念望著厲北聿凝眸而視的樣子，多少有些懂。
“叔叔，要不要叫嬸嬸來。”
這樣浪漫的地方，的確是適合情侶一起來。
“不用了，你嬸嬸啊，不喜歡這樣的地方。”沈絡什麽都好，這輩子唯一怕的就是高處，嚴重的恐高症，幾乎沒跟他一起玩過任何遊樂設施，可是那時候，他總是固執的想帶著她來玩，他總是覺得，沈絡在他的身邊，他就很開心，即使是幾個月前，他依舊是那樣想的。
女孩子嘛，不總是會憧憬些美妙的愛情場景，灰姑娘的故事。
他不是王子，沈絡也不是灰姑娘，但是他可以親手為她穿上水晶鞋，想給她她想要的一切。
唯一不能給的，也給不起的，便是他自己了。
在心裏隱約的歎了一口氣之後，厲北聿握緊慕念的手，然後大步的走了進去，買了票。
支開裴岩的原因之一，便是如此高強度的遊樂設施，不太適合他現在的情況，而原因之二，便是他想給慕念好好地過個生日。
這五年，他欠的太多太多了。
“北聿叔叔，我要玩那個。”慕念伸手指著前麵的方向，遊樂場的探照燈打開，明亮的如白晝
。
厲北聿看到，慕念伸手指的娛樂項目是跳樓機。
他斂了斂眸，淡笑，薄唇輕啟，“好。”
聽到厲北聿同意了，慕念高興地鬆開厲北聿的手，然後往那邊跑。
男人信步的走在後麵，沒一會便到了，排隊的人不多，偶爾聽得到旁邊刺激項目下來，各種激動地尖叫聲，那感覺，震撼感官。
剛好十六個人，都坐下後，安全杆和安全帶等保護措施都做好。
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遊樂器材在慢慢的爬升。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他看著底下的物體都模糊成一個光影。
“小念，害怕嗎？”他側眸，問道。
冷風吹得慕念臉色有些紅，他使勁兒的搖了搖頭。
“我不怕。”然後邊爽朗的笑了。
厲北聿也是，隨著他的笑意而展開笑意。
他向來喜
歡刺激的事情，徒手攀岩，蹦極，各種極限的遊樂設施，他幾乎都喜歡，隻是後來，時間不那麽的閑適了，便很少再去了。
這樣的感覺，熟悉又陌生，終於，跳樓機升到最高的高度。
呼啦一下子，還沒有心理準備，機器以幾乎重力加速度垂直向下跌落，他看著上麵，頭發肆意飛揚，冷風襲來，感官卻都清晰。
最後，一片尖叫過後，機器在將要落地前猛地停住。
他腦袋忽然嗡的一下，金屬兩兩相碰的聲音。
腦袋瞬間被熾烈的疼痛襲來，還沒做好準備，第二波又開始，緩慢的上升，他捂住腦袋，聽不見任何聲音。
直到再次下降時，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
六十米的高度，搏命的高度。
等到完事的時候，他坐在那裏良久，然後睜開眼睛時，又是一片清明。
從遊樂場出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
隨手攔了一輛車，上車後，他便坐在裏麵，然後時不時的跟慕念說幾句話。
時間倒也不長，便到了厲家。
而裏麵，裴岩早已經準備好之後，便離開了。
打開門，厲北聿手指摸向燈的開關，室內一片大亮。
裏麵放著好多禮盒，還有大蛋糕。
慕念走過去，看了看，一臉的好奇。
“叔叔，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
厲北聿走過去，然後把蠟燭拆開，慢慢的插在蛋糕上，薄唇微動，緩慢的說道：“叔叔想提前給你過個生日。”
慕念點了點頭，他今年的生日早就過了。
而明年的，其實也沒差幾個月。
厲北聿摸了摸他的腦袋，眼中帶著寵色，厲家，就這麽一個孩子了。
心裏那蟄伏的心魔，一瞬間仿佛都破土而出般，他的雙手緊緊地攥著桌子簷，旁邊的木邊，竟然被硬生生的扣下來一塊。
“我的願望是，希望可以永遠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希望叔叔嬸嬸永遠的幸福，也希望可以盡快的有個小弟弟和小妹妹。”
慕念閉著眼睛的樣子十分的虔誠，可是他聽到，旁邊那微許的聲音，帶著歎息。
“傻孩子，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