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上,我在下

畫舫對峙

畫舫對峙

夏玉瑾最近有些煩躁,他好不容易哄完母親,有酒肉朋友上門來找他一起去喝酒聽說書,便應了下來。

未料,百姓對大破蠻金的熱情尚未褪去,沿著秦河走了十家酒肆,九家都是在說葉昭將軍的英雄傳奇,故事用盡誇張手法,說書先生口沫橫飛,博得眾人陣陣喝彩,賞錢不斷。剩下一家在說《會鶯記》,講的是才子佳人,魚雁傳書,月下相會,客人寥寥無幾,剩下的都在起雞皮疙瘩。夏玉瑾猶豫片刻,決定去聽雞皮疙瘩。

“燭火燈下,金鶯姑娘正傷心地看著情郎送的折扇與情書,上門寫著等他三年後金榜題時,便是迎親之日,如今情郎高中狀元,正是喜上眉梢,未料父母貪錢,竟早已悄悄將她許配給縣太爺的浪蕩公子,這可如何是好?真真愁壞了好姑娘。”

“這是什麽狗屁?!”夏玉瑾眼皮上下打架,昏昏欲睡。

身旁正往窗外張望路過美女的紈絝忽然驚叫了一聲,問:“咦?那不是葉大將軍嗎?”

其他的紈絝也紛紛探出頭去,驚訝道:“是啊!郡王,那不是你家媳婦嗎?她在秦河邊幹什麽?旁……旁邊還有個男人?看起來好親密的樣子。”

“什麽?!”夏玉瑾從椅子上跳起,瞌睡全醒了,他匆忙趴在窗邊,直勾勾望向秦河岸上,卻見葉昭穿著身簡單便服,英姿颯爽地站在柳樹下,惹得大姑娘小媳婦紛紛回頭張望。站在她身邊的是個熊腰虎背的年輕男人,穿著戎裝,正和她有說有笑。待這個熊腰虎背的家夥走入河邊畫舫後,又跑來一個肌肉糾結的男人,他興奮地在葉昭身上拍了下,大聲放肆地說了幾句什麽,也步入畫舫,沒多久,幾個粗獷漢子跳下馬,個個都對著她喜上眉梢,熟絡得差點撲過去勾肩搭背,以敘相思……

一個男人走了,又來一個,幾個男人走了,又來幾個,再幾個……高矮肥瘦、老弱俊醜什麽類型都有,唯一共同點就是和他媳婦都很親熱。

接著,上百個青樓歌姬與樂師陸續到來,逐一步入不同的畫舫。百花樓的花嬌、花羞姐妹,萬春樓的賽鳳凰、賽如意,丁香閣的牡丹,芙蓉,紅袖坊的陸芊芊,楚萱兒,鳴歌軒的李秋好,莫惜君,五大青樓裏最具盛名的十大美人盡數到齊,衣香鬢影,環佩叮當,豔滿秦河。

最後,葉昭也走進最大的一艘畫舫……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酒肆裏的說書先生還在有板有眼地說著金鶯小姐月下私會情郎,互述衷情。

夏玉瑾揉著眼,捏著臉,隻覺人生如夢。

酒肉朋友們見勢不妙,忙挖空心思,出言安慰:

“畢竟是將軍嘛,和尋常女子不同,總會有應酬的。”

“她以前和幾十萬軍隊在一起同吃同睡,都習慣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進房間定是有私情,一個女人和一群男人進房間,什麽都不會發生。”

“對!郡王放心,你不會帶綠帽的,更不會帶幾百頂綠帽的!”

“就是就是,名妓們不會看上你媳婦啦!”

夏玉瑾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臉色一會發青一會發白,待畫舫離岸後,他硬撐著從喉嚨裏憋出幾個字:“爺哪裏來的媳婦?簡直荒天下之大繆,去找畫舫來,爺今晚要和美人們遊秦河。”

“郡王,將軍那麽大的手筆,哪裏還有畫舫?”

“老李家那艘畫舫應該翻修得差不多了,讓他開出來吧。”

“郡王,美人都給將軍包圓了,剩下那些老貨寒磣人啊。”

“上次劉二郎不是說寒山觀裏的小道姑們長相標致,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嗎?用馬車請上幾個,換身衣服便是了。”

“郡王,將軍發火怎麽辦?”

“滾你媽的!老子看她去喝花酒都沒發火!她火個屁啊?!”

“郡……郡王……小的肚子不舒服,能不能下次再來啊?”

“臨陣退縮者,看爺以後怎麽玩死他!”

十裏秦河裏,燈火輝煌,將黑夜映得如同白晝。畫舫飄香,絲竹聲慢,勾得無數行人駐足聆聽。脂粉鄉中,觥籌交錯,好一片旖旎景象。

葉昭坐的畫舫中,並無名妓相陪,隻有數個老練樂工,年齡約莫有三四十,各持鼓箏,奏的是金戈鐵馬之音。酒宴裏,坐得是漠北歸來的新晉都尉、都騎衛、虎賁中郎、偏將軍、遊擊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等二十餘人,尚有將軍身旁的近衛、幕僚、親信等六人,坐得滿滿當當,全部都是過命的交情。幾壺烈酒灌下,漸漸都有了三分醉意,回憶起當年慘烈戰況,爭執的有、唏噓的有、驕傲的有、興奮的有、哭鼻子的有,光膀子跳舞的也有。

“今天,老子為了和兄弟們喝這杯高興的酒!連兒子成親都不管了!”

“去你的,你兒子成親關你屁事?!”

“幹你娘的!我兒子成親怎麽不關我屁事了?!”

“是是,關你屁事就關你屁事,再喝!”

秋老虎急忙丟下酒杯,撲過來掐著那娶兒媳婦的校尉脖子,吼道:“幹!你小子居然有兒子娶媳婦!怎麽不先娶我家閨女?!”

校尉和他扭成一團,罵道:“滾!咱家兒子是斯文人,我才不要看他天天給媳婦抄大刀追十條街揍!還沒得還手!”

秋老虎怒道:“窩囊廢!”

吳偏將幫腔道:“老虎啊,在漠北時,母豬都比貂蟬貴,想娶你女兒的將士可不少,你閉著眼挑兩個便是。”

“那群目不識丁的老粗是不成的,”秋老虎搖頭道,“爺就是吃了一輩子睜眼瞎的虧,被地主老財逼得上山做土匪,如今翻了身,非得給閨女們找個有學問的相公!好抱兩個狀元外孫!”然後他朝著胡青叫道,“胡軍師啊,幹脆我把女兒都嫁給你吧?反正她們姐妹感情好得很,可以效仿那個什麽皇什麽英的,嫁一個送一個!包管你不賠!”

胡青差點噴了,開玩笑道:“你一個女兒就能揍掉我半條命,兩個女兒還不直接要我命?大家都那麽熟了,給條活路吧?”

大家也跟著哄笑:“幹脆等下次科舉完了後,咱們去道上劫兩個眉清目秀的舉子,綁起來往洞房一送,給倆妹子做個壓寨相公如何?!”

秋老虎揍了帶頭鬧事的兩拳,直接找葉昭叫道:“將軍!你得給我女兒做主,她們終生就指望你了!”

葉昭連聲應道:“好!好!”

許侍衛趕緊湊到秋老虎身邊,可憐巴巴地求道:“虎大哥,把秋華妹子許我吧,俺稀罕她好幾年了,莫便宜了那些酸腐秀才。要不是當年她們天天跟著將軍轉,鬧得大家兄弟都以為是將軍的女人,沒敢出手,你早就做外公了。”

秋老虎大聲恥笑:“追個女人都不敢,就你這點德性也配娶我家女兒?!”

“就是,”葉昭也醉醺醺地敲著他腦門道,“什麽時候把字識齊了,把膽子練肥了,再去向嶽父大人提親。”

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勸酒聲中,葉昭又給灌了七八杯下肚,她醉意更盛:“美人呢?這船上怎麽沒美人?快叫兩個來跳舞!爺今天要和兄弟們盡興!”

胡青笑道:“兄弟聚會,把酒言歡,要美人做什麽?!現在這裏個個都是官大爺,你還怕他們和以前一樣下個窯子都要賒賬?”

“那是!”大家搖頭晃腦,追憶往事,感慨道,“現在去窯子,咱不差錢了。更何況和將軍去喝酒,紅姑娘個個都是盯著她眼睛發亮,咱才不掃這個興!幸好將軍是個女人,死了那些娘們的心,否則真他媽沒活路了。”

“有這事?”葉昭迷惘。

“有!”悲憤的吼聲震耳欲聾。

葉昭解釋:“美人美景賞心悅目,我就喜歡看兩眼,沒別的……”

“滾!”大夥兒拍著桌子,群情洶湧。

葉昭不再強求,繼續喝悶酒。

沒美人可看的家夥揚著脖子,三三兩兩走去甲板,爭看其他畫舫上的美人。

莫將軍道:“看!還是萬花樓的芙蓉身段最好!胸部大!真大!真他媽的大!”

錢幕僚搖頭:“汝大錯特錯,花羞姑娘美目倩兮,波光流轉處如秋水含情,身段如弱柳迎風,真是絕代佳人。”

車騎將軍湊過來,看了兩眼,鄙夷道:“沒眼光,她們哪有陸芊芊姑娘的**功夫好?”

“是啊,等等!”秋老虎忽然叫道,“左邊畫舫上的那幾個娘們長得可真標致啊!你們快看!哪家的?!”

“中間那個最標致,就是個頭有點高。”

“傻瓜!長腿細腰的女人才好看!”

“那女人的氣質……大戶千金都比不上啊!”

“好像沒在秦河窯子裏見過她,讓船家把畫舫開近,再看仔細些。”

他們趕緊招呼大家過來看美女,還朝美女吹了聲口哨。

葉昭也好奇地走過去看,卻見不遠處有艘嶄新的畫舫,也在向他們靠來,甲板立著幾個美人,團團擁著個穿著鑲白狐皮雪裘的美人,她氣質出眾,鶴立雞群,隨意挽起的青絲被河風吹亂了幾縷,待船開到近處,燈光下隱約可見膚如美玉,墨眸含星,縱使看不清五官,隻憑舉手投足裏透著的尊貴,也可壓得所有名妓都像庸脂俗粉。

醉鬼們很猥瑣地繼續吹口哨,試圖調戲。

葉昭看了一會,重重地咳了聲:“別吹了,那是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