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上,我在下

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

郡王要賭,就要賭到他高興為止。

夏玉瑾興盡收手時,長盛賭坊賭共輸了十二萬三千八百兩銀子,還賠上陸爺的一條胳膊。遺憾的是,賭局結束後,葉昭派兵查抄了整個賭坊,將桌椅砸得稀爛,隻搜出一萬兩千兩百三十四兩銀子,還有幾件古董和大堆零碎銅板。

陸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被大刀逼著在欠條上簽名,並按了血指印。

夏玉瑾拿著古董左看看右看看,鄙夷地教育道:“都是不值錢的玩意,這張李白年的畫作還是贗品,沒想到你這家夥水平不行,品德不行,連眼光都不行,以後要多多學習啊……你擺那麽委屈的臉給誰看?本王教訓你還教訓錯了嗎?”

葉昭敲了敲陸爺的腦袋,朝他微微眯起眼。

陸爺趕緊紅著眼睛爬過來,哀求道:“是……郡王教訓得是……小人無良,小人無德,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算了,你都承認錯誤了,本王心胸開闊,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惡徒,哪會將你的小小得罪放在心上呢?”夏玉瑾從全場唯一完好的長凳上站起,伸了個懶腰,拿起欠條檢查清楚,很大度地將幾件不值錢的古董丟回去,揮手道,“就這樣算了吧,雖然是他拒賭耍無賴,咱們也要得饒人處且饒人,別讓人以為我們仗勢欺人。”

葉昭收回刀,淡淡道:“也是。”

夏玉瑾滿意拍拍他腦袋,長長歎了口氣,溫柔安慰:“別難過,賭場上輸贏是常有的事,這點錢給你拿回去東山再起,天大事都沒有過不去的坎,千萬別傷心過度自尋短見,秦河很冷的。”

天下還有比他更賤的家夥嗎?

陸爺氣急攻心,生生嘔出一口血。

夏玉瑾大搖大擺地班師回朝,連看都不看地上的爛泥一眼,走到門口,他先把銅錢和碎銀散給在門口看熱鬧的街坊百姓,又拿出張兩百兩給葉昭帶來的親兵們買茶喝,自己則一頭鑽入輿轎,還沒坐穩,葉昭就跟著進來,還很不客氣地朝他伸出手掌:“我的辛苦費呢?”

“就你這點德性!還將軍呢!”夏玉瑾一巴掌把她狠狠拍回去,從銀票裏抽出兩千兩,遞給隨身侍候的安康道,“先去老高家,把銀票私下塞給他,買五斤羊肉和五斤羊筋……然後再帶人去告訴他,說老子吃他做的肉鬧了肚子,再把他的破店砸一輪,隨便抽他兩個耳光,把他全家趕出上京,告訴他還敢回來就見一次打一次!”

安康會意,帶人辦事。

葉昭沉默了一會道:“你這樣一鬧,祈王可能不會那麽快聯想到你和老高的朋友關係,但他不是蠢人,很快就會回過神來,又追不到老高,怕是會將所有憤怒都發泄到你身上。”

“賭個錢而已,自個兒養的狗不爭氣,他能把我怎樣?老實說,聖上自兩年前發狠把我揍了二十大板後,被太後罵了半個時辰,死心了,隻要我沒鬧出大事,他就不管,人家沒把我鬧出大事,他也不管……”夏玉瑾鬱悶地說,“所以那群混賬才敢當麵損我。”

葉昭忍不住問:“祈王真找你算賬怎麽辦?”

夏玉瑾賊兮兮地笑道,“怕什麽?當今聖上是皇太後所出,和我爹是同胞兄弟,感情一直很深厚。祈王若是把賬算太狠了,我就裝出可憐樣,去找太後告狀,太後哪能不幫嫡親的孫子出頭?”他見葉昭在低頭思索,猶豫片刻,隨手拿張紅紙,將欠條包起來,交給長隨道:“算了,做人留點餘地,我也怕他氣得打我悶棍。你將這個禮單送給祈王,就說是侄子給他小妾的新生女兒的滿月酒禮,不必還了。”

“就你這點德性!還郡王呢!”葉昭聽得笑了起來,然後正經八百地說:“放心吧,他若敢打你悶棍,我便打他全家悶棍。隻是你手上賭贏的這筆錢,是留不得的。”

“嗯,我又不是傻瓜,”夏玉瑾應道,“過些日子是太後六十大壽,國庫空虛,聖上正發愁呢,我現在就給他送點銀子去表表孝心。順便去陪太後聊聊天,講講坑人賭坊倒黴的故事,逗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葉昭搭上他肩膀:“喂,你到底是怎麽作弊贏錢的?趁現在無人,說給我聽聽。”

“老子的獨家秘笈,怎能外傳?”夏玉瑾推她的手,推了幾把都推不動,便胡扯道,“我聽得見骰子神仙說話,是他告訴我幾點的。”

葉昭道:“是聽骰吧?誰教你的?”

夏玉瑾憤憤道:“我自學的。”

葉昭搖頭:“這玩意就算有天賦,也要一二十年苦練,看不出你還有這個毅力。

夏玉瑾憤憤道:“誰要學了?我是天生體寒,四歲時又不慎落入冰水,導致病情惡化,出不得大門,在院子裏整整給關了十四年,屁事都不準幹,無聊得可以淡出個鳥來,除了玩玩骰子,還能幹什麽?自己左手和右手玩,玩多了,什麽都琢磨出來了。”

他從懂事起,身體就很虛弱,有時候站在花園裏走兩步,給風吹一吹,都會莫名其妙地暈下去。屋子裏沒斷過藥香,黃胡子的、白胡子的、沒胡子的大夫看了不知多少,大家都說他活不過十八歲。安太妃幾乎哭斷了腸子,將他當水晶人兒般養在深宅裏,不敢讓他傷神,不敢讓他勞心,唯恐碰一下就會碎掉。

他不需要讀書,反正讀了也白讀。

他不需要練字,反正練了也白練。

任何本事放在一個隨時會死的人身上,都太奢侈。

無論學得再多再好,過不了幾年,統統都會煙消雲散。

有時候偷偷聽小廝和丫鬟們說起外麵的世界,十裏秦河,奢華無邊,引人遐想。有時候靠在院門,聽外麵貨郎歡樂的吆喝聲,吵鬧聲,馬蹄聲,是那麽的鮮明。有時候拿著書本翻看,裏麵有萬裏山河,草原大漠,美景如畫。

他看見的隻有四麵圍牆,一麵藍天,上麵變幻著幾朵白雲。

有時候會像猴子,有時候像百靈鳥,有時候像駿馬……

可是伸出手,全部都碰不到。

十四歲那年,蠻金入侵,漠北被屠。

消息傳來,上京的宗室貴族一片混亂。

他趁守衛鬆懈,改了裝束,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像個傻子似地站在大街上,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耍著猴戲的大叔敲著鑼鼓過去,背著糖葫蘆的漢子一路吆喝,樣樣都是那麽新奇有趣,生命的色彩濃鬱得仿佛要跳動起來,怎麽看都看不夠。

他胡亂走著,酒樓裏有說書先生在口沫橫飛地說葉昭將軍的故事,他駐足聆聽。

“葉將軍年僅十六,卻天資過人,統帥進退有道,堪比前朝衛大將軍。他長相威武,身高九尺,持一百二十斤的宣花板斧,騎著白雲馬,端得是萬夫不敵之勇,他親任先鋒,衝入敵陣,朝來將大喝一聲,橫斧砍去,無人能擋……連反應都沒有,腦袋便掉了下地。當真是男人中的真男人,英雄中的真英雄!”

天下有那麽厲害的男人嗎?

他坐在旁邊聽入了迷。

明明兩人差不多大,他已是縱橫天下的將軍,他卻是關在宅子裏的廢物。

心裏有點羨慕,有些不甘,有點嫉妒,有點無奈。

評書沒有說完,離家計劃沒有成功。

他被當女孩調戲了。

他暈倒了。

他被送回家了。

安太妃坐在他床頭,整整哭了一天。

他默默地躺著,默默地聽著,默默地祈禱……

“如果能有奇跡,讓病情好起來,就讓我變成和葉昭一樣威風的男人吧。”

夢想啊夢想……

“喂?”葉昭很爺們地敲敲他肩膀,大大咧咧地問,“你在走什麽神?”

曾經仰慕的男人變成自己媳婦。

夏玉瑾忽然有淚流的衝動。

他是要做將軍,而不是娶將軍回家啊!

幹!老天你耳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