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上,我在下

巡城禦史

將軍在上,我在下

皇上坐在禦書房,對著銀票眉開眼笑。

連年戰亂,百廢俱興,造就國庫空虛,宮中為做表率,處處節衣縮食,皇上帶頭穿打補丁的衣服,皇後三年沒敢添新首飾,直到葉昭帶戰利品凱旋後,後宮女人們的腦袋上才算稍微光鮮了些。如今皇太後六十大壽,雖已下旨簡辦,可是也不能鬧得太不像話。

如今夏玉瑾雪中送炭,縱使一萬兩不算多,蚊子肉也是肉,孝心可嘉。

皇上很滿意,連帶著對夏玉瑾也歡喜了。

至於錢的來源,也算幹淨。賭場本是經官府批準,光明正大開門做生意的地方,隻要不是作奸犯科,也沒有欺壓百姓,贏錢輸錢各憑本事,至於砸一兩個黑心賭場,打一兩個流氓,隻要沒鬧出人命,被言官卷袖子輪流痛罵,也不算什麽大事。他甚至恨不得夏玉瑾去多掃蕩幾家賭場,讓那些富得流油的地主老財狠狠出點血,拿錢給他填上西南賑災的缺口。

夏玉瑾讚美:“陛下實在太英明了。”

皇上覺得不妥,趕緊收起喜滋滋的表情,痛斥:“玉瑾!你的所作所為太荒唐了!堂堂南平郡王在賭場裏鬼混,丟人現眼!”

夏玉瑾垂首受教。

“這次看在你對太後的孝心份上,算了,”皇上正氣凜然地將銀票遞給隨身太監,讓他收起,算是將此事按下,然後憤憤道,“現在京城那些家夥鬧得越來越不像話了,祈王的封地已經足夠富裕,他還將撈錢的手伸到京城,背後開賭坊青樓,欺行霸市,實在太不知足!還有那長平公主,為修度假山莊奪地,竟縱豪奴活活逼死一家四口,還被言官一狀告上,真是想氣死朕也。”

“是啊!”夏玉瑾打蛇隨棍上,一邊附和,一邊吹噓:“還是我最老實。”

皇上隨手抄起桌上一把紙扇,狠狠砸去這不要臉的腦袋上。

“胡道子的仕女真跡?!妙!太妙了!”夏玉瑾打開紙扇,看了一眼,大喜過望,趕緊收起,“謝陛下賞!”

皇上看見他這番無恥德性,氣得想親自卷袖子揍人。

有幾次他已差點想下狠手教訓,可是想起前安王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兩人感情甚好,對自己登基立有大功,卻因積勞成疾,英年早逝。留下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殘疾,一個是病貓,都是不能成材的東西。安王夏玉闕是個規規矩矩的老實人,倒也罷了,夏玉瑾長得討喜,說話嘴甜,再加上天生體弱,有幾分前安王的影子。所以全後宮都知道,太後除太子外,最心疼的孫子就是他。

何況夏玉瑾雖有混世魔王的名聲,嚴格追查下來,也沒發現什麽罪大惡極之事,就是雞皮蒜毛的混賬事多不勝數,差不多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幾宗,平日盡和三教九流的流氓混混胡鬧,丟皇家臉麵無數,惹出的爛攤子怎麽收都收不完。

兩年前,皇上發過一次狠,將夏玉瑾拖去打二十廷杖以作教訓,縱使已叮囑太監下手要輕些,還是沒打兩下就暈死過去。然後太後拄著拐杖,哭著衝過來,抱著玉瑾眼淚鼻涕橫流,隻哭那短命的前安王名字,鬧得他最後去慈安宮給母親乖乖地賠禮請罪,對天發誓再也不亂揍那頭病貓了。

經此一事,皇上覺悟了。

夏玉瑾就是天上那朵飄忽的白雲啊……

隻要當他不存在,就不會堵心了。

從此以後,他將所有參夏玉瑾的奏折都隨便掃兩眼,確認不是天怒人怨的大事,統統壓下不理。而逢年過節各種賞賜和爵位官職晉升,也統統將他漠視。就連他在外鬧事,被人揍了幾拳,也裝不知道。直到將軍凱旋,太後提出要將葉昭嫁與夏玉瑾時,皇上才將這家夥想起,幸災樂禍地附和太後下了旨意,期望彪悍的葉將軍能幫他好好收拾這混蛋。

夏玉瑾猶無自覺,蹦躂著問:“陛下,我先去太後那裏請安了?”

“慢著,”皇上今日心情甚好,連帶看廢物也覺得不一般,他喚住夏玉瑾,琢磨許久,忽然露出個慈祥的笑容,“玉瑾,你被封南平郡王也幾個月了,這輩子總玩鬧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朕給你封個官做做?也算是為大秦社稷出點力。”

夏玉瑾感到天空有道雷光劈過,炸得他耳朵嗡嗡作響。待回過神來,開始懷疑堂叔是不是給狐狸精迷惑,想亡國了。他支支吾吾答道:“陛下,你也知道我的破水平。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會,龍學士斷斷續續教了我那麽多年,頂多是看得通文章,對治國安邦道理一概不通,讓我做官,會害死人的。”

皇上笑得更和藹可親了,他走過來,拍拍夏玉瑾的肩膀道:“不要妄自菲薄,這個官職我思來想去,倒沒有比你更適合擔任的了?”

夏玉瑾看堂叔的腦子不像出毛病的樣子,狐疑問:“什麽官?”

皇上正色道:“上京巡城禦史。”

夏玉瑾差點噴了。

這巡城禦史聽著威風,其實是個六品小官,帶百來個手下,負責京城內的街道治安管理和緝捕盜賊,還有三姑六婆吵架,流氓打架,混混吃霸王餐,隔壁家惡狗傷人,庸醫害人,逛青樓不給錢等等雞皮蒜毛的投訴。總而言之就是管大街的。

京城的大街不好管,落一片樹葉都能砸到兩三個貴人,高官匯聚,宗室貴族的豪仆如雲,各大店鋪關係網盤根錯節,巡城禦史官小言微,動則得罪人,不是挨整就是挨罰,要不就是不敢動。導致一年能換三任禦史,誰也不願意幹這倒黴職業。

夏玉瑾試圖推卸道:“不幹成不?”

皇上輕描淡寫道:“反正你每天沒事都上街溜達,做巡城禦史還不是一樣溜達?不過是多了個名兒,馬馬虎虎過得去就好?反正連祈王你都敢整了,再收拾其他人也不在話下了。”

夏玉瑾抱著僥幸問:“萬一幹砸了……直接革職可以嗎?”

皇上堅持:“不要說喪氣話,你絕對做得到的,何況朕也不忍讓吏部查辦你啊。”

夏玉瑾哭喪著臉道:“要是大家不服我管怎麽辦?”

皇上看了眼他收入懷中的扇子,淡定地安慰,“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反正你還有媳婦撐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