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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沈婉就好。”沈婉喝了大半杯果汁,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算了,看來,我要浪費我自己的心血了。”
晚上吃太飽,對身體負荷太重了。
他從她手裏接過杯子,把剩下小半杯一飲而盡:“浪費可恥。”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把空杯子放在了侍者的盤中。
沈婉愣了。
納蘭容嫣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這是連自己家裏人吃飯都堅持要用公筷才衛生的大哥嗎?
這是見到女人一般自動後退兩步的大哥嗎?
這是家裏人甚至擔心會變彎的大哥嗎?
沈婉率先反應過來了,她的俏臉紅了起來,忍不住低頭咳了一聲:“好了,既然喝完,那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容若淡定地跟在她身後:“我們並不是主人正式邀約的客人,可你是啊,你這樣走掉,不要緊麽?”
沈婉滿不在乎的:“我的主要任務完成了,他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等會見到她,又要說奇怪的話了。“再說了,我今天晚上還得回去想新菜呢。”
容若輕點了下頭:“需要我去替你試新菜麽?”
難得的一次,他主動提出了邀約。
她愣了半秒,已經笑意綻放:“有白老鼠,我真是求之不得。不過就是不知道,你買了保險沒有?”
“疾病保險,意外保險,一應俱全。”他也揚高了眉。
“那好呀。”她打開了車門。
容嫣坐到了後座。
哥哥坐到了駕駛座上。
沈婉把鑰匙遞給了他,毫無怨言地上了副駕駛座。
容若看著後視鏡裏的妹妹:“容嫣,我先送你回去?”
容嫣再傻也懂得使勁點頭啊。
大哥的春天,就要來了!
隻是,她的春天呢?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忽然心裏一動。
沈婉和自己穿得那麽相似,會不會,那個人,就是把自己誤會成沈婉了?
不可能的。
她深吸了口氣。
今晚的一切,就忘記了吧。
看著容嫣走進小區裏,容若才算放心。
“你很關心你妹妹。”沈婉淡淡地道。
容嫣,她見過一次,不過,當時也不知道,她就是剛才容若口中緊張的容嫣。
容若看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全家都關心她。她比較單純,又才剛出大學校門……”
加上,又是家裏唯一的小女孩,更加是受到保護的對象了。
“她今晚去哪裏了,跟你說了麽?我不是好奇地點,隻是好奇,她肯不肯說。”
容若皺起了眉:“這個,重要嗎?”
沈婉白了他一眼:“別說你這個當醫生的沒看出來。你妹妹的情緒是有波動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而且,她的唇,紅腫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她吃了虧,不敢告訴你,你最好耐心點問問她。”
容若若有所思的:“是這樣嗎?”他沉吟了一聲,“她有心事,一定不會告訴我的。她會告訴容皓的。我會去處理的。”
沈婉隻是看著他:“委屈嗎?”
“委屈?”他不明所以。
“關心著他們,卻被誤解了。”她輕聲道。
他聳了聳肩:“不介意。我不需要他們的感激。”他目視著前方,繼續穩穩地開著車,“還是到你店裏麽?”
“是的。”她心裏有著幾分唏噓,“如果是我,我不甘心。”
他淡淡一笑:“有什麽好不甘心的?如果人生有那麽多好爭,那活得未免太累了。”
她的心一震。
他說的,不正是她麽?
處處要圓滑,處處要經營,結果,內心遠遠不如他過得灑脫。
她正替他不值,他卻正覺得她的煩惱多餘,偏偏,她就那樣被他淡薄的個性迷上,整個人都顛三倒四的了。
本來,她若今晚端上酒杯,和幾個大老板碰上一輪,別說招攬顧客,搞不好,連股東都能搭上線,偏偏,就是操心著他妹妹的事情,什麽都不想管了,隻想趕緊送他們回家。
她想,她這輩子,估計就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男人吧?
整個人被迷得三五七道的,都不像是她沈婉了。
她愣愣地出神,他才側頭看她:“不過,沈婉,有些事情,我是有底線的。你信嗎?”
她眸子抬起,撞進了他的眼裏。
他眼底,似乎有著掙紮。
輕輕一瞥,他已經繼續正視前方了。
轉瞬即逝。
她已不想費勁地繼續猜了。
沈婉的店,已經關了門。
她打開了後門,讓容若進門。
後廚幹淨得一塵不染,容若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沈婉做人做事,再圓滑,也講究良心二字。
因此,這種人,比一般的狡詐之徒,過得要累多了。
她也毫不顧忌他的存在:“你隨便坐,如果嫌這裏油煙大,可以到前廳坐。”
“你隨意,我自己安排自己就好。”他在幹淨的椅上坐了下來。
她手腳利落地係上了圍裙。
不需打開冰庫。
離開的時候,她已經把北極蝦放在水槽裏解凍了。
拿到手上,冰已然全化了。
洗蝦,完整地切下頭尾,蝦肉去殼,片成薄片。
油燒得滾燙。
嫩嫩的蝦肉,放在油鍋中一炸,迅速蜷縮。
不等蝦肉變老,沈婉已經快速地從蝦肉撈出。
蝦的頭尾,同樣放到油鍋裏麵稍稍炸了一下,色彩鮮豔,紅得誘人。
幹淨的白色瓷盤,已經放在了案上。
不等蝦肉變冷,她已經帶著一次性手套,熟練地擺著盤。
大大的北極蝦,頭尾高高地翹起,蝦肉被依次繞成圈圈,猶如孔雀開屏,塞在了頭尾中間。
如此高調的姿態,想必,這蝦也沒想過自己的最終去處,會是如此的。
香葉混合醬料,淋在了蝦身上,濃濃的醬料香和蝦的酥香,頓時溢滿了整間廚房。
怪不得人家說,認真的女人,是最美麗的。
此刻的沈婉,就如同要求嚴格的藝術家一樣,帶著挑剔的眼光看著那尾蝦。
“挺好。”他難得地開了口。
其實,是太好了。
造型別致,想必,口感也是很好的。
“試試?”她遞過來筷子。
他夾了一筷,蝦的身子歪了幾歪。
她皺眉看著,眼睛緊盯著他的薄唇。
“怎樣?”
“外酥內嫩。”他點了點頭,“蝦本身很鮮嫩,醬料的味道,有些太濃了。”
沈婉點了點頭。
她回到了流理台前,繼續熟練地處理著蝦子。
這次,她選擇將蝦身保留,隻片了刀花。
“內地有一道菜,叫糖醋桂魚。我吃過,很好吃。不過,始終覺得,食材太過普通。我就想仿照一下它的做法,把北極蝦給做出新意來。”
她一邊自己喃喃道,一邊手邊不停。
土豆,磨成泥。
鋪在了盤底。
雞汁淋了上去。
土豆泥頓時散發出陣陣噴香。
北極蝦片開,整尾放了上去。
上屜蒸。
時間不多不少,就是六分鍾。
檸檬汁,混合了鹽分,淋了上去。
熱油,輕輕地澆在蝦身之上。
清香撲鼻。
納蘭容若,又試了一筷。
“味道鮮香。和土豆泥搭配得挺好。不過,雞汁和蝦汁的味道反而給中和掉了,沒有那麽香。”他的評論很中肯。
沈婉已經在處理第三尾蝦了。
“你怎麽就跟蝦過不去了?”
“我們現在推出一個噱頭,每個月菜單都會更新。這個月,是北極蝦月,新增的菜色,全部跟北極蝦有關。刺身,醉蝦,醬油醃蝦,烤蝦,白灼蝦,這些都是常規的。我想做一些不同的出來……”
她回頭對他一笑:“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人家曾經送了我一批北極蝦,我想處理掉,也能掙點錢不是?”
容若莞爾:“你很坦白。”
“對你,沒有什麽不能坦白的。”她不會把自己的用心遮掩,“你是唯一一個能進到我後廚看我做新菜的人。這些,都是壓箱底的秘密,不能讓同行和手下知道的。”
她一邊做一邊笑:“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心思?現在客人多了,我一天也隻做一味菜,一菜隻做十盤,而我做哪道菜,要當天早上才會定下來,客人想吃,就必須排隊快點來預定。”
她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很壞?盡會搞一些花拳繡腿,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沒有實力,誰都不會理會噱頭的。你成功了,不是麽?”
她回頭繼續切著蝦:“你這樣算安慰?”
“不。”他搖頭,“算肯定。”他忽然道,“你有飯麽?我好像把這些都吃掉。”
“不能呢。”沈婉抽出紙巾,細心把汗拭掉,“不成功的東西,隻能讓你試,不能讓你全吃。等我做好我們都滿意的了,我做一些,你帶回家給家裏人一塊吃。”她莞爾,“你媽媽很熱情的,我上回還記得的。”
容若忍不住搖頭笑了:“別了,用不著,他們的……”他沒有再說下去。
說到家裏人,他忍不住想到了容皓。
她說的,是容皓麽?
沈婉倒沒料到他是在想這個,隻是哼了一聲:“不要拉倒,我的菜,大堆人爭著花錢來吃呢。”
她把北極蝦裹上芝士,又送進了烤箱裏……
一次,兩次……
很快,他麵前的盤子越來越多,已經快把桌子放滿了。
她忙碌的小身影來回穿梭著,他隻是撐著額頭,淡淡地看著她。
每一道菜都有優點,但又似乎不夠完美。
她的眉皺在了一起。
“唔……一定還有什麽方法是我沒有想到的。”她咬住了下唇,“算了,明天晚上再繼續。”
她無意地抬頭一看,驚得倒抽了口冷氣。
現在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
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忙活了這麽久麽?
她連忙收拾著廚房:“容若,我趕緊送你回去,抱歉抱歉……”
他替她收拾著流理台,利落的動作看得她一陣側目。
“你會做家務?”按照她對容皓的了解,反正容皓是絕對不會動手做家務的。
“嗯。要幫忙。”他輕描淡寫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