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衛刺王
鳥窩子的底部,藏著一道錦囊,四四方方的,我用刀尖把它挑出來,收在衣袖裏邊,又把拆了一半的鳥窩子找地方藏好,隨後踮著腳尖回到內室,剛剛躺下,還來不及蓋上錦被,睡眼惺忪的登安已經輕手輕腳推門進來,做每天例行的夜半訪察,我心裏大急,可是也沒有辦法,隻好閉著眼,努力調勻呼吸,仿佛是處於熟睡當中,錦被是被我無意踢翻的。
登安到底年紀還小,又是半睡半醒之間,這一招果然騙過了他,他打了個哈欠,將錦被蓋回我身上,轉身回耳房,不大功夫,耳房即傳來輕淺鼾聲。
我暗鬆口氣,過了會兒,也沉入黑甜夢鄉。
天光大亮,登安在門外叫:“綠珠,快起床,吃早飯。”
我懶洋洋應道:“懶得起,懶得動,懶得吃。”
登安氣道:“懶豬一隻。”絮絮叨叨的走開。
過了小會兒,門外再沒有動靜,我起身掏出錦囊把玩。
錦囊是金絲做的,柔韌非常,我很是喜歡,就想著盡量不要損毀它,最好能夠在邊角處挑個口子,把它拆開,如此以後還可以自用,但做這錦囊的人針線功夫真是了得,錦囊四角縫合的無比緊密,半點針腳都沒露出來,我比劃半天,根本找不到地方下手,最後還是用匕首從中間劃破一道口子打開了事。
錦囊裏邊放著一方秀麗的絹帕,絹帕的右下腳繡著一個狄字,絹帕裏邊包著的是一串初生小嬰兒掛在腳上的金鈴,這金鈴一共有六隻鈴鐺,我把六隻鈴鐺對著陽光逐一查看,發現其中一隻上邊鏨有八個字:綠珠百ri,衛剌王贈。
狄是主母的父親賜給我母親的名字,暗示她的身份是蠻夷,印象中母親似乎終身都憎恨這名字,但又在自己用的每一樣物品上都繡上這個字,我最初對此萬分不解,直到多年後我被幽閉在十八重門,百無聊賴之際想起這件事,才明白個中的道理,她之所以這樣做,是以此提醒自己,時刻不忘家族的血仇。
衛刺王是前周文皇帝的正宮文皇後所生的第二子,名字叫做宇文直,字豆羅突,論起輩分來,他算是前周恭皇帝闡的叔叔。堅皇帝受禪天下,宇文氏的王族不服,其中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曾經聯合出兵,進京勤王,最後兵敗全部被屠戮,這五王都是衛刺王的兄弟。
我拿著金鈴,在房中來回踱步,照現在情形看來,那鳥窩子多半是母親自己做的,這金鈴想必也是她自己包來放進去的,但她是怎樣和衛刺王建立起聯係的,又為什麽要把衛刺王送的金鈴藏的這樣隱蔽?
我出了會神,略做收拾,從內室出來,對登安說道:“我有事要外出,會趕在ri落之前回來。”許智藏每天傍晚十分都會來晚巡一次。
登安跳腳,“千萬不要,萬一師父提前晚巡,發現你不在,我就活不成了。”
我笑著說道:“所以你就不要再耽誤我時間,讓我快去快回。”
登安急得冒汗,“綠珠,你明明答應過師父要老實呆在屋子裏,不在外邊露頭露尾的,師父最恨別人陽奉yin違,你是知道的。”
我笑著說道:“我這也不算陽奉yin違吧,確實是有事才外出。”我沉吟了陣,“今天是我母親生辰,我想找個地方祭拜她。”
登安無奈,“那你一定要早些回來,”他想了想,又自衣內掏出一隻紅sè焰火彈,“這焰火彈你拿著,有意外發生立即燃起,隻要你在武陟境內,我都看得到的。”
我笑出來,“用不著吧,這方圓百裏都在徐家堡監控之內,哪裏有發生意外的機會。”
登安把焰火彈放在我手心,“小心為上。”
我說道:“好吧。”順口又問他,“這焰火彈是誰給你的?”
登安說道:“六公子和九公子各給了四隻。”
我大是驚訝,“九公子回過武陟?”
登安說道:“對的,你是六公子和九公子一起送回來的。”
我說道:“不是二公子和六公子送我回來的?”
登安搖頭,“不是的,二公子自去年十月間主事老爺公布第二道考題之後,就再沒有回過武陟。”
我默不做聲,陵二公子費勁苦心才勸服我跟他一起離開長安,決無可能會輕易將我拱手讓度,除非是九公子或者六公子開出了相當代價給他,作為交換,考慮到六公子搖擺不定的立場,由九公子開出代價的可能xing居多。
九公子都開出了什麽代價給陵二公子?
去年冬天正陽宮的變故,我大約隻記得,陵二公子將我劫持作為人質,要求廣和漢王放他出京,漢王不肯,想要拿下他替父報仇,廣和九公子則顧慮我安危,不願動手,兩方爭執起來,混亂中有人shè了我一箭,我昏了過去,再度醒來時候,已經身在武陟徐家堡內,彼時跟前隻有一個眼淚花花的許智藏,問他我是怎麽回的武陟,其人回答我說:“給人送回來的。”噎得我當場無語。
我想了想,問道:“六公子和九公子在徐家堡各住了多久?”
登安說道:“六公子回來的當天就走了,九公子倒是住了一晚,次ri早上還不肯走,最後是主事老爺親自把他請出去的。”
我問道:“九公子臨走時候有無說什麽?”
登安歪著頭,說道:“沒有,他心裏難過極了,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笑著問道:“你怎知道他心裏難過極了?”
登安說道:“那天清早,主事老爺趕九公子走,九公子不肯走,主事老爺就讓師父把你從藥池抱出來,放在他腳邊,說他要是不走,就不治你身子,師父心疼你,罵九公子是熒惑星,非得要害死你才肯罷休,九公子沒做聲,卻把嘴唇咬破出血,想必心中難過之極。”
我忍不住笑出來,九公子應當不是難過,而是委屈,熒惑星在星象裏邊,指的是惑主的妖星,“後來呢?”
登安說道:“後來他就走了。”
我說道:“好了,我知道了,趕緊幫我張羅一匹馬,我現在就出門。”
登安一路小跑,牽了一匹青驄馬到院子門口,我翻身上馬,說道:“你替我送個口信到善思營,給徐晉武,就說我去鸕鶿泊了,讓他來找我。”
登安點頭,又殷殷囑咐,“務必要趕在ri落之前回來。”
我打馬離開武陟,直奔鸕鶿泊,約是在上午十時左右趕到鸕鶿泊附近,在那裏等了一柱香功夫,徐晉武即趕來,笑著說道:“綠珠,聽許智藏說你身子已經大好,果然是真的,稍後要記得向主事老爺謝恩。”
我問道:“為什麽?”
徐晉武說道:“解你身上毒素的方子,是主事老爺出的。”
我哦了聲。
徐晉武說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說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徐晉武說道:“你說。”
我說道:“我記得你同我說過,相州基地裏邊關押著一些囚徒,這些囚徒都是些什麽身份?”
徐晉武想了想,說道:“大部分是前周朝的武官,剩下的小部分人身份不明,具體情況要查過罪囚卷冊才知道。”
我問道:“卷冊哪裏有?”
徐晉武說道:“就在基地裏邊。”
我說道:“你帶我去。”
徐晉武笑出來,“難怪你要約我來鸕鶿泊,原來你是想要進基地看看。”
我沒做聲,算是默認。
徐晉武將我領至附近的一家客棧,掌櫃老板是名年輕彪捍的男子,見著他來,不露聲sè的點頭,打開櫃台後邊的一扇小門,徐晉武閃身進去,我跟在他身後。
門內漆黑一片,撲麵而來的空氣cháo濕yin冷,徐晉武點燃一支火把,在前邊引路,“你當心腳下,石板上有青苔,不要跌倒。”
兩個人順著台階一步一步往地下走,約是前行了有小半個時辰,眼前終於出現亮光,徐晉武手中火把此時恰好熄滅,時間算得真是剛剛好。
我問道:“我們已經進入基地了?”
徐晉武說道:“對。”
他將我帶至一間幹淨整潔內室,內室靠牆壁立有四個巨型木質書櫃,整齊排列著數十本卷冊,看起來都很有些年代,正中擺放著一張白玉方案,“這是你母親在基地辦公的地方,那是她的桌案,這些書櫃裏邊存放的,即是和基地有關的所有卷宗。”他自其中一個書櫃內抽出一本卷冊,“這就是你要的囚徒卷冊。”
我翻開第一頁,發現這卷冊記載的不僅是囚徒的姓名,更有囚徒的詳細背景資料和拘捕原因,每一頁均有編碼,母親在卷首以姓名為關鍵字做了簡要的目錄,以方便查詢。
目錄一共有三頁,我掃了第一頁的第一行一眼,隨即找到了母親能夠和衛刺王建立起關係的原因。
目錄第一頁的第一行,寫著的囚徒名字是: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