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
30、蓮香
深夜,清冷的月兒靜靜地向大地傾灑著光輝。輕輕拂動園中靜立的樹的枝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樣的夜晚,本來應該是讓人好眠的,可是慕府裏偏偏就有人失眠了。
葉忱披著衣服從**起來,他本來就有認床的習慣,再加上今天心情有點紛亂,所以一直躺在**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想著躺在**也是徒勞,他幹脆就起床到外麵走走去。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打了開來,昏暗的房中立即傾瀉進一片皎潔的清輝。微涼的空氣爭先恐後地鑽進房中,成功地讓葉忱露在外麵的手臂上立起一顆顆小疙瘩。雙手在臂上搓了幾下,他微微一笑抬腳跨出門去。
葉忱出生在一個大家族,族裏對子弟要求極嚴,文治武功這些不必說,定是必須要學的東西,便是言談舉止都得隨時注意,就怕一個不小心就做出什麽讓家族蒙羞的舉動。生活在這樣一個家族裏,即使葉忱是這一代中公認的最出色的子弟也難免會覺得有壓力,可是這也沒辦法,畢竟,每個人都不可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靜靜地靠在一棵樹粗壯的樹幹上,葉忱想著這些,又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今天見到的那個隻比他小三歲、無論何時都顯得神采飛揚的孩子。
慕以軒,他其實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啊,三年前那次記憶猶新的初見,還有那這三年時常在夢醒時分縈繞在他鼻間揮之不去的淡淡香氣……
三年前,剛滿十歲的葉忱隨著外出訪友的父親來到了慕家,也是在那一次,他第一次見到了一出生就陷入沉睡的慕以軒。至今猶記得,第一次見到慕以軒時,他心裏的震憾。
偌大的蓮花池中央,那個四麵覆著白色輕紗的涼亭,涼亭裏麵躺著的那個伴蓮而眠的小小孩童……
幾乎是一見到躺在白玉**的慕以軒,葉忱的目光就完全被他的身影給攫住了。那時的慕以軒,因為常年沉睡,所以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小上少許,一張雖然精致卻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除了平靜,還是平靜。而正是這種平靜,卻讓平日裏對任何人都是溫和卻疏離的葉忱知道了什麽是心疼:那麽小小的孩子,他的臉上應該漾起的是爛漫天真的笑容才對,怎麽卻是毫無知覺地躺在這**?
也正是在那一次,葉忱第一次聞到了那孩子身上讓他經年不忘的蓮花香氣,那讓他怎麽也忘不掉、後來幾年即使見慣了開得最美麗的蓮花也再沒聞到過的奇異香氣啊……
那一次,葉家父子隻在慕府停留了短短幾日便因為家中來信催促而急匆匆地趕了回去,可是那幾日卻是葉忱這十年來過得最輕鬆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他唯一做的事便是到蓮花池去陪著那孩子說話,他說他這些年來遇到的所有的開心的與不開心的事,說平時在家所做的每一件瑣事,說他溫柔的娘親和嚴肅的爹爹……
那時候的他,是多麽希望那個始終緊閉著雙眼的孩子,能張開眼睛來看他一眼啊,哪怕隻是一眼,他相信他也能從那孩子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可是,一直到葉家父子離開慕家,他始終都沒能看到那孩子張眼。所以,三年前的葉忱,在離開慕家的時候,心裏是帶著遺憾的。
這次來臨安其實並不在他們的行程中,要外出辦事的葉燼想著好幾年沒見到兩位好友了,這才特地擠出時間到了慕家。沒有誰知道,在得知自己可以再次到慕家的時候,葉忱那溫文的表麵下掩蓋著的激動!
這三年來,即便與臨安相隔千裏,可是他還是無時不刻地向父親打聽著那個孩子的消息,讓葉燼都有些訝異於他的反應。不過可惜的是,葉燼這三年年雖然與慕家有所聯係,可是慕氏夫婦在信中也鮮少提到那個孩子的消息。也所以,葉燼也無從得知那個孩子的情況。葉忱,也隻有暗暗在心裏猜測著那個孩子的現狀。
三年過去了,他想知道那個讓他牽掛了三年的孩子是不是還是像三年前那般沉睡不醒,又或者,他已經在這三年間清醒了過來?他多麽想知道,那個孩子的眼睛,是不是一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明亮……
再次來到慕家,其實他一進門就想問慕伯伯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可是自小受了良好教育的他怎麽也做不出打斷大人間敘舊的無禮舉止的。直到後來,他才聽慕伯母高興地道,那個孩子,已經在不久有清醒了,隻不過現在出門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葉忱在高興之餘又有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失落。雖然他真的很為那個孩子的清醒而高興,可是他多麽希望,那個孩子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自己啊!
搖了搖頭,為著自己這個幼稚的想法而失笑不已。
就算,那個孩子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恐怕,他也不會認識自己吧?
一直到今天,葉忱都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三年來會對一個隻見了一麵的孩子有著這麽強烈的執念。
今天在慕以軒出現之前,葉忱首先聞到的,便是那股他遍尋三年不著的淡淡香氣,還來不及想這是不是那個孩子回來了,他便已看見慕以軒的身影。那個名字叫做慕以軒、讓他牽掛了整整三年的孩子,牽著另外一個孩子的手緩步走了進來,精致的臉蛋和明亮的眼,還有比三年前長了不少的身高,卻無一不透著讓他熟悉的味道。
真的,是那個孩子啊!在慕以軒看向他時,對著那雙與他想象中如出一轍的眼睛,葉忱的心裏隻有這樣一個想法。
使勁甩了甩頭,葉忱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關於那個孩子的那些很是平常的記憶會這麽緊緊紮根在自己的腦際,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抬頭看了看天上皎潔的月,已經很晚了,輕歎一聲後,他撫著微有些涼意的手臂,帶著這難解的問題走回了房中。
慕以軒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