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皮母地丘(3)
當是時,笑聲回蕩,霓光雲彩突然鼓舞收縮,衝入地壑之中,炸散為七彩豔光。藍天萬裏,白雲飛揚,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拓拔野心意已決,朝著群雄當空抱拳行禮,朗聲道:“各位好朋友,多謝大家牽掛關懷,但此事不過私人恩怨,無須牽扯各族。大家放心,明天日出之前,我必定會帶著龍妃安然回返。他日重辦婚筵之時,再與各位好朋友一醉方休!”不等眾人回話,駕鳥電衝而去。
流沙仙子、淳於昱齊聲叫道:“拓拔小子,等等我!”雙雙騎鳥飛追,緊隨其後。
群雄大嘩,群情激憤,議論紛紛,都要跟隨拓拔野,一齊衝入皮母地丘,攪他個天翻地覆。
姬遠玄朗聲道:“各位朋友,少安毋躁!”等到喧嘩聲漸漸止歇,才又沉聲道:“公孫嬰侯雖是我土族貴胄之後,又助我大軍消滅了數萬水妖。但其狼子野心,卑劣無恥,從地底出來數日,便作了眾多惡事,我姬遠玄又豈能因私廢公,與虎謀皮?不趁著今日誅滅此獠,又何以向瘟疫慘死的各族百姓交代?”
眾人齊聲喝彩,幾個性急的遊俠叫道:“既是如此,還等什麽?不如大家一起跟著拓拔太子衝進去,殺他個痛快!”附應聲登時轟然一片。
姬遠玄搖頭道:“皮母地丘猶如烈火地獄,毒蟲凶獸數不勝數,公孫嬰侯新近又收了數萬屍兵……我們這般貿貿然地衝進去,和撲火飛蛾又有什麽差別?”
楚芙麗葉眉尖一蹙,心下著惱,淡淡道:“黃帝陛下既知凶險,又怎能坐視拓拔太子而不顧?”
姬遠玄微微一笑,道:“楚國主放心,且不說拓拔太子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身,現在跟隨他身邊的兩位仙子,都是蠱蟲毒獸的祖宗,他們三人加在一起,一天半日之內,公孫嬰侯也決計奈何不得。”
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顆龍眼大的珠子,絢光閃耀,環顧群雄,道:“這顆珠子叫‘鬼影珠’,西海‘鬼影魚’肝中所生,兩兩一雙。兩人分執一顆,無論到哪裏,都可以彼此照影成象,看得一清二楚。寡人知道拓拔太子的性子,定然不願連累旁人,所以昨夜趁他不備之時,特意在他身上藏了一顆……”
話音未落,“鬼影珠”上彩光炸吐,驀地當空化成一輪影象。隻見三人騎乘飛鳥,正往皮母地丘中衝落,當先一人俊秀挺拔,赫然正是拓拔野。
眾人哄然,大感有趣,姬遠玄目中光芒閃動,微笑道:“隻要拓拔太子身上的珠子不曾掉落,我們就能清清楚楚地瞧見皮母地丘中的所有景象,知己知彼,靜侯良機。此外,寡人已經調集了所有飛獸軍往這裏趕來,一旦拓拔太子稍有凶險,我們立即盡數出動,殺公孫嬰侯一個措手不及!”
拓拔野三人盤旋飛舞,俯瞰下方那壯麗奇詭的景象,心中大凜。
地壑遼闊迤儷,東西綿延二十餘裏,望不到邊際,南北寬達千餘丈,兩側懸崖峭壁,深不可測,仿佛一張森森巨口,擇人而噬。
下方寒氣、熱浪交相噴湧,雲蒸霞蔚,變幻出萬千形狀。深壑當中仿佛矗立著一座峻偉險峰,神龍見首不見尾,狂風吹來時,雲彩飛散,奇峰怪石若隱若現,象是無數仙人、怪獸藏在雲霧之間。
忽聽一陣尖聲怪鳴,一群五彩繽紛的巨鳥從下方雲霞中衝天飛起,呼嘯著朝拓拔野三人撞來,相隔數十丈,聽見流沙仙子的號角與火仇仙子的巴烏,頓時驚啼衝散,遠遠地盤旋避開。
流沙仙子俯瞰下方,嘴角露出一絲悲喜譏嘲的微笑,低聲道:“想不到相隔十八年,還是回到了這裏。”驀地高吹玉兕角,碧光衝射,一隻巨大的怪物振翅盤旋,發出“那七那七”的刺耳怪聲。
那怪物周身碧綠,光滑透亮,頭頂三支尖角,仿佛一隻巨大的昆蟲。六足淩空亂蹬,一雙大如車輪的碧眼直楞楞地瞪著拓拔野,若有所思。正是許久不見的那七怪獸。
拓拔野見到它,頗感親切,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笑道:“那歧兄別來無恙?我還道你主人找到新坐騎,不要你啦。”
流沙仙子呸了一聲,道:“你以為天下人都象你這般喜新厭舊麽?那七的老家便是這皮母地丘,有它帶路,可比你這傲慢無禮的鳥兒強多啦。”
太陽烏見他二人與這醜陋怪物如此親昵,也不知是呷醋還是不屑,嗷嗷鳴叫,巨翅轟然橫掃,想將它趕開。不想“那歧”龐軀被它拍中,竟巍然不動,懶洋洋地撲扇撲扇翅膀,大眼依舊直愣愣地瞪著拓拔野,也不生氣。
拓拔野摸了摸太陽烏的腦袋,笑道:“鳥兄,委屈你了。”和流沙仙子一齊翻身躍到那歧背上,抽出斷劍,將太陽烏封印其中,朝深壑中衝去。
敞鳧神鳥尖聲長啼,張開巨翅,滑翔緊隨。火仇仙子騎乘其上,默默不語,彎彎的妙目凝神四掃,神色警惕,俏臉上酡紅如醉,在四周雲霞映襯下,更顯嬌豔。
三人駕獸急速俯衝,風聲獵獵,雲霞崩散,左側崖壁如削,光滑陡峭;右邊便是那從地壑深處拔地而起的神秘“地丘”,雖已衝入數百丈深,仍難以看清全貌。偶爾彩霞離散,才能看見突兀嶙峋的巨石、橫空碧翠的青鬆。
獸吼鳥鳴之聲震耳欲聾,不斷地有見所未見的怪獸飛衝猛撞而來,或是被二女的號角、蠻笛驚得肝膽欲裂,狼狽飛退;或是被拓拔野順手一掌,打得四仰八叉,撞在崖壁上,怪叫著一路摔跌。
倒是一群群毒蟲怪鳥頗為難纏,始終嗡嗡地盤旋頭頂,時而急撲而下,時而環繞身旁,三人少有舉動,立即嗡嗡飛散,但過不片刻,又糾集了更多,彩雲似的尾追不絕。
好在拓拔野三人俱是百毒不侵之體,偶爾不慎,被這些毒蟲撞中,也隻如被蚊子叮了一口,順手拍死就是。
二女凝神聚意,轉眸四處掃探,仿佛在尋找著什麽。拓拔野問了幾回,她們或充耳不聞,殊不回應;或白他一眼,說聲討厭,就不再搭理。當下也隻好苦笑作罷,隨她們去了。
說也奇怪,越往下飛,光線反而越發明亮,雲霧漸漸稀薄,那連綿蜿蜒的崖壁、尖利險峻的山石、數之不盡的奇花異草……一一從身邊疾閃而過。仰頭望去,上方早已被重重彩霞遮蓋,連一角藍天也看不見了。
想到雨師妾被囚禁在這地底,不見天日,心中又是一陣大痛,焦慮如焚,恨不能立時飛到她的身旁。
衝到了千丈來深處,風聲凜冽,熱浪從下方洶洶撲來,濕熱難耐,汗水不斷地順著拓拔野的眉睫滴下,流到眼裏,酸疼刺目,周身衣服全都濕透了,黏糊糊地難受已極。
二女羅裳盡濕,曲線畢露,拓拔野心中一蕩,不敢多看,體香、汗味……交揉著周圍濃鬱的花香與青草氣息,洇化成一股奇異的香氣,仿佛芥末在口鼻間泛開,直炸頭頂,一顆心莫名地嘭嘭狂跳起來。
火仇仙子回眸瞟了他一眼,蹙眉低聲道:“拓拔小子小心了!這些花草本身雖無毒性,全是催情之物,在這地火烘烤之下,更是效力倍增,幻象萬千,你就算是辟易百毒也不能克製,隻能看你自己的念力啦。”
拓拔野大凜,凝神聚意,屏除雜念。但一閉上眼睛,全是雨師妾的音容笑貌,那嬌媚的眼波、溫柔的笑靨、熱辣狂野的唇舌……心中突突狂跳,急忙一咬舌間,將那些幻象全從腦海裏驅除而出。
但那濃鬱奇異的香氣卻絲絲縷縷,撲鼻而來,如春風輕拂,暖洋洋地掃遍他的全身,周身毛孔盡張,渾身舒泰,丹田中那股熱火隨之越燒越旺,熱血如沸。
迷迷糊糊中,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張臉容,清麗絕俗,一塵不染,那雙澄澈清亮的眸子默默地凝視著自己,又是淒婉,又是悲涼。
“仙子姐姐!”拓拔野心中陡然一陣劇痛,淚水莫名地湧上眼眶,伸手想要去拉她,她卻忽然淚水涔涔,雙臂軟綿綿地摟住了自己的脖子,那花瓣般濕潤香軟的嘴唇輕輕地印在了自己嘴上。
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震,如遭電擊,霎時間,玉屏山頂的月夜初逢、密山冰洞的如火纏綿、章莪天湖那恍如夢幻的蜜吻、扶桑樹頂那哀婉悲傷的眼神……如洪水狂潮,洶湧衝堤了他那苦苦壘築的堤壩。
他心中裂痛如絞,強行深埋的情火陡然噴薄,直衝頭頂,忍不住便想伸手抱去,恣情親吻,但忽然又是一震,眼前閃過雨師妾含淚微笑的臉容,“啊”地一聲大叫,猛地睜開眼來。
流沙仙子、淳於昱齊齊回頭看了他一眼,嬌靨如火,妙目水汪汪地媚態橫流,想要說話,卻又臉上飛紅,掉過頭去,顯然也備受這地火情毒之苦。
拓拔野心中仆仆狂跳,想起方才的幻覺,又是羞慚又是愧疚,正暗暗自責,忽聽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轟”地一聲,前方雲霞如爆,火光狂舞,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如狂飆似的朝他們衝來!